羅楚窈臉色蒼白,硬著頭皮行了個禮:“臣女參見太子殿下?!?p> 凌子策沒理,回過頭來詢問已經(jīng)呆掉的祁卿言:“可受了傷?”那語氣輕柔,在場女子皆為之心折。
不明白為何太子此舉如此親昵,祁卿言不由得后退半步,款款道福:“謝殿下救命之恩,臣女無事?!?p> “太子哥哥倒是來得巧,否則祁大小姐又要落水了?!钡擑S公主冷眼瞧著,忍不住出言嘲諷。
“鳶兒無禮!和鈴乃右相嫡女,你怎可出手推她下水!”太子一襲墨綠長衫,面色微怒。
祿鳶公主左右一瞧,瞥見羅楚窈的臉色,冷笑一聲道:“太子哥哥可別護錯了人,祁大小姐如今是皇叔未過門的妻子,再不是皇兄的太子妃了?!?p> 太子面色更是不虞,張口斥道:“你既知曉她是你嬸嬸,還如此目無尊長,我看是母后平日太過放任,讓你無法無天了!”他一甩衣袖,冷聲命道,“你過來,給和鈴賠禮道歉!”
祿鳶公主冷哼一聲,扭頭不理。
“祿鳶!”
這蠻橫公主總算有了反應(yīng),她惡狠狠的瞪了祁卿言一眼,極其不情愿的咬牙道:“給大小姐賠罪!”
祁卿言挑眉,仗著蒙眼,只佯裝不知所以,既不說話,也不還禮。
“你少裝蒜!你這種女人,根本沒資格嫁給皇叔為妃。本公主死也不承認有你這種皇嬸!”
“哦?”啞巴裝夠了,祁卿言接過話頭,“我沒有資格,公主就有了么?只是皇上圣旨已下,公主的意見,倒也無甚關(guān)系了?!?p> “你……”
“夠了!”太子有些意外的看了祁卿言一眼,轉(zhuǎn)頭看著祿鳶道,“母后身體不適,你便去鳳棲宮侍疾。至于和鈴……”他面上含笑,恍惚又成了那日七夕的黃衫男子,“皇叔命本宮送你回府,還望大小姐毋要推辭?!?p> “如此,便有勞殿下了?!?p> 淵政王為何屢屢示好,如此看重一個未過門的瞎妃,難不成,是知道了什么。
“太子殿下,臣女羅氏楚窈……”羅楚窈慌忙開口,眉眼低垂,不敢抬頭,手中攥著什么看不分明。似是打定了主意,她忽而抬眼,將手中物事遞過,“這是臣女一點心意,還望……還望殿下能夠收下?!?p> 凌子策一看,那是一方湖藍的絲巾,其上繡工精美,競是一對戲水鴛鴦!
這羅楚窈,還真是膽大包天了。
他神色如常,微笑退回道:“這帕子,小姐還是送給未來夫君較為妥當。本宮既受淵政王所托送和鈴回府,不便多做逗留,少陪了?!?p> 說完,也不顧羅楚窈瞬間慘白的臉色,扶過祁卿言便離開了。
“殿下……”一路無言,直到宮門口,祁卿言才開口,“既已出宮,剩下的路臣女自己走吧!不勞殿下費心了?!?p> 她面對太子倒是不卑不亢,絲毫不在意七夕夜里的欺瞞。
太子輕笑,眉梢微挑,一笑翩翩:“唐姑娘不打算與本宮解釋一下,七夕那日的誤會?”
“殿下既知是誤會,臣女便也沒什么好說的了?!?p> 事實擺在眼前,太子也不過想要一個回答罷了。祁卿言此言讓他神色微暗,看了一眼她綁在眸上的紅綾道:“那夜唐姑娘風采動人,本宮至今難忘。若是早知父皇屬意此等女子為本宮太子妃,即便眼盲難愈,本宮也絕不會讓父皇下后來的圣旨?!?p> 而終是晚了一步,這女子,已許給皇叔。
祁卿言微微一笑,道:“是和鈴福薄,陰差陽錯,或許也是上天安排?!?p> 畢竟不過一女子罷了,難不成還要因此與皇叔爭執(zhí)不休?凌璽揚眉,略有遺憾,卻也不多言。只一甩衣袖道:“皇叔命我務(wù)必將大小姐安全送回府,還請大小姐不要推辭了?!?p> 如此上心?
祁卿言不由得心生疑竇,尚未過門,這未曾蒙面的淵政王爺卻這般悉心照料,難不成……是知道了她與天羅地網(wǎng)的關(guān)系?
凌璽呵呵一笑:“皇叔有軍中要事正與小王爺商議,不日便會登門提親,也好正式下聘。你可不必擔憂,皇叔雖不喜歡,但也絕不會虧待你。皇叔此次在京城呆不過幾月,想必年內(nèi)便要成婚了。”
“早就聽聞太子殿下與淵政王爺情同手足,肝膽相照,今日見了,果真名不虛傳?!?p> 行程安排心中想法了如指掌,要說這兩人之間沒有什么,祁卿言是不信的。
“呵呵,本宮自幼便與皇叔一處研學(xué)玩耍,感情自然較普通兄弟之間更為親厚。本宮也是看在七夕之夜對聯(lián)之交,提醒姑娘一句,皇叔向來對兒女之事不甚上心,三年前納的柳側(cè)妃也是因受了冷落,心灰意冷方才帶發(fā)出家。姑娘蕙質(zhì)蘭心,若也落得如此下場,本宮倒覺得可惜了?!?p> 凌子策將她扶上馬車,自己在一旁騎馬護送。
不甚上心?祁卿言暗自笑了,若真是如此才好呢!
“琉璃鐘,琥珀濃,小槽酒滴真珠紅。
烹龍炮鳳玉脂泣,羅幃繡幕圍香風。
吹龍笛,擊鼉鼓;皓齒歌,細腰舞。
況是青春日將暮,桃花亂落如紅雨。
勸君終日酩酊醉,酒不到劉伶墳上土!”
夢漪樓
“公子可是許久沒來看奴家了,奴家這幾日啊,是望眼欲穿呢!”一紫衣美人風姿綽約,挽過林玄的手,親昵的很。
“呵呵,苓兒這話我可不信,昨日你不是才與左相府上的戢公子在這間房里……”
美人一推手,懊惱道:“林公子就會打趣人家,趙公子也是,眼里只有顏兒,苓兒好生委屈!”
趙繹端起杯盞,笑道:“顏兒可比你乖巧懂事多了。”
他沖身側(cè)的青衣美人擠擠眼,將酒杯放到了她面前。
女子微笑著為他斟滿了酒,輕聲道:“公子可少喝點,明日還要上朝呢!”說著她裝作不經(jīng)意間抬眼看了眼林玄,淡笑,“林公子亦是,再坐一會,便讓苓兒姐姐扶您回房歇息吧?!?p> 趙繹神色微暗,卻一笑而過,他舉杯調(diào)笑道:“可莫要胡言了,他自即日起,便得守家規(guī)了。”他醉酒起身已是搖搖欲墜,昔顏連忙扶過他的肩。
紫衣美人指尖如蔥,抬手為他斟了杯酒,斜睨而去:“奴家才不信,”她抬手將杯中酒喂與林玄喝了,笑道,“林公子素來風流瀟灑,何至于為了一個女子……”
林玄也不惱,眉宇間反而露出一抹笑意。
苓兒噤了聲,眸中劃過一絲幽暗,復(fù)又笑道:“如此看來,那祁氏嫡女定是驚為天人,才能得公子這般青睞?!?p> 只聽得林玄輕輕一笑,嗓音低沉,蒙上一層沙?。骸霸趺?,苓兒吃醋了?”
苓兒唇角輕彎,笑而不答。
林玄挑眉,轉(zhuǎn)身為自己斟了杯酒,再抬眼間一片清明:“備車?!?p> 窗外閃過一個黑影,潛藏多時的暗衛(wèi)從夜空消失。
苓兒一怔,眼底落寞,起身整了整衣襟,輕聲問道:“公子這便走了么?”
林玄回頭,一如既往地招牌式微笑:“你二人好生照顧趙公子?!?p> 青衣女子起身作福,掩去眼底的凄色:“昔顏恭送公子。”
趙繹轉(zhuǎn)過頭去,一杯酒愴然下肚。
馨園。
亦兒早早便睡了,祁卿言一人獨坐窗前,挑燈夜讀。
曳曳燭光映著她精致如瓷娃娃般的側(cè)臉。眼若銀盤,眸似水杏,腮凝新荔,鼻膩鵝脂,只看一眼便恍如隔世。
她那纖長的眼睫輕輕顫動著,一根,兩根,三根……使人忍不住想吻上去。林玄抑制住身體里火燒般的沖動,心道莫不是真的醉了。
“小九……”他張口輕喚,這才意識到自己嗓音沙啞如刀割。
聽到動靜,祁卿言秀黛輕蹙,那雙水眸便直直看過來。看得林玄心底一跳,竟忘了該說些什么。
“林玄?你怎么來了?”祁卿言起身相迎,“你喝酒了?”
“沒……沒喝……”林玄瞧著她,少女柔軟的身姿毫不顧忌的貼身相扶,他甚至能嗅到一絲淡淡的體香。
祁卿言柳眉一橫,冷哼一聲,“沒喝?那你身上這么濃的酒味……”她氣道,“還有這么濃的脂粉味!”
聽出她話里的吃味,林玄低低一笑,仗著醉酒不穩(wěn)半倒在她身上,道:“我……陪小王爺去了夢漪樓,就……就……”他伸手比劃著,“喝了兩杯……”
“夢漪樓?”祁卿言一氣,將人狠狠扔下,扭頭就要回房。
林玄作勢一倒,就這么睡在了地上。
祁卿言腳步一頓,憤恨的轉(zhuǎn)過身來,認命一般去把人抱起來往房里拖,嘴里還不忘念叨:“算我上輩子欠你的,攤上你這么個賤人!跑去喝花酒也就算了,還來我這兒發(fā)酒瘋?這要傳出去了,淵政王平白多了這么一頂綠帽子,我還能有好日子過么?他奶奶的……”
一路跟著的暗衛(wèi)竊竊私語:
主子不是沒醉么?
誰知道,后勁兒大吧!
“公子,您醉了,早些歇息吧。”青衣美人伸手奪過趙繹手里的酒杯,柔柔一笑。
趙繹已是酩酊大醉,他一手摟過美人腰,一手端起酒壺:“昔顏啊,我沒醉,本王……沒醉!”說著他仰頭往嘴里灌酒,卻忽的苦苦一笑,“你……怎么不陪本王喝?”
昔顏輕嘆,纖纖玉指攔下酒壺:“王爺,您真的不能喝了?!?p> “怎么不能喝?!”趙繹猛的起身,酒壺驟然粉碎。昔顏尚來不及反應(yīng),濺起的瓷片已割傷了她的指尖。趙繹卻不覺,他一手按住昔顏雙手,指尖觸過微微發(fā)涼的肌膚,他只覺全身上下仿佛都要燒起來了。
他不顧昔顏的掙扎,傾身吻上她嬌艷欲滴的紅唇,鼻間傳來微微花香,清雅淡然,卻直叫人沉溺其中。
他為她不近女色,此刻懷中軟玉,心心念念。她卻滿心滿眼都是別的男人,憑什么!憑什么!
可他突然頓住了。
昔顏早已停止掙扎,茫然失措,目光許久才聚焦在他臉上,眼角噙淚,緩緩擠出一個微笑:“公子……”
趙繹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趙繹眼底殘留一絲隱忍,終是在她額上輕輕落下一吻,伸手為她搭好被子,轉(zhuǎn)身離去。
轉(zhuǎn)身那刻他面上的落寞和凄然,她卻不忍細看。
“唉……”苓兒取出藥膏為她擦拭,勸慰道,“王爺對你這般好,你又為何……如此傷他?”
昔顏抬手拭去眼角淚珠:“我何嘗不知?身處煙花之地,尚能保存完璧之身,全然仰仗王爺暗中相護。只是……”
只是偏偏,她對錯的人動了心。
祁卿言忙里忙外折騰一番,總算把他扔在了榻上。
看著林玄熟睡的側(cè)臉,她又覺得沒那么賤了。
難道人長得帥就真的無敵了?
她無奈搖搖頭,暗自嘆然誰讓自己偏偏對林玄這種賤兮兮的男人抵抗無能。想著想著,便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而黑暗中,林玄卻睜了眼。
他輕手輕腳將祁卿言抱入榻上,站在床邊久久不曾離去。甚至目光灼灼,燒得她不自在的翻了個身,繼續(xù)熟睡。
林玄輕輕彎起嘴角,在這旖旎的夜色里,連目光都似乎柔和了許多。
好似被蠱惑一般,他俯下身子,在她唇上逡巡印下一吻,饒是他自認為心志尚堅,卻也久久不舍離去。
不由得自嘲笑笑,他自詡縱橫情場,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卻不自覺間,沉淪至此。
小九啊小九,我該拿你怎么辦?
不過不著急,日子還很長,我可以陪你慢慢玩。
深夜,皇宮,太極殿。
“混賬!”身著龍袍的男人憤怒的將信件摔下,隨侍跪了一地,太極殿內(nèi)靜的可怕。
“皇上息怒,王蹇大逆不道,意圖謀反。依臣所見,應(yīng)速速派兵前去漠北將其緝拿歸案,以正視聽!”
“那依左相之言,誰去最為合適?”
“臣以為,小王爺自幼馳騁沙場,又正值壯年,且與王蹇同為郡王,可為主將領(lǐng)兵前去?!?p> 皇帝瞇了瞇眼,沉默不語。
座下皆是大氣不敢出,觀鼻觀心,不敢多言。
“傳朕旨意,王蹇大逆不道,意欲謀反,天地同誅,滅其九族,斬立決!”皇帝一甩衣袖,三步坐回龍椅,“傳賢昭王,淵政王還有太子即刻覲見?!?p> 趙繹前腳回府,后腳皇帝身邊的蘇公公就帶著口諭來了。
“小王爺,您可得快些動身,皇上還等著呢!”
趙繹笑道:“本王換身衣服,速速便去,有勞公公了?!彼槃輰⒁诲V銀子遞給蘇公公。
蘇公公假模假樣推辭兩下,笑呵呵的收下,道:“皇上正因漠北王之事大發(fā)雷霆,左相薦了王爺領(lǐng)兵討伐,此刻正要攝政王與太子一同前去呢!”
趙繹只覺酒醒了大半,討伐逆黨?
看來這一回,是逃不過了。
“玄曄,王蹇謀反一事,你怎么看?”
若此時有天羅地網(wǎng)中人在場,定會驚訝這淵政王凌徹,竟與那翩翩白衣公子林玄,長得一模一樣。
凌徹回道:“以臣弟愚見,王蹇定是謀劃已久,自以為勝券在握,才膽敢公然與朝廷叫囂,萬不可小覷?!?p> “兒臣附議。我大歷朝百年來風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此等亂臣賊子,定要將其誅殺干凈,否則留有后患,將是黎明百姓之禍啊!”太子拱手道,“兒臣愿領(lǐng)兵鎮(zhèn)壓,為朝廷效忠!”
“哦?”皇帝微訝,“你可有勝算?”
“兒臣自幼熟讀兵書,只不得機會上陣殺敵,心有遺憾。此次兒臣愿領(lǐng)兵作戰(zhàn),不斬王蹇頭顱誓不回朝!”
“好!傳朕旨意,封太子為上將軍,賢昭王為副將,韓將軍聽令,攜朕虎符,點兵三日,領(lǐng)八萬大軍除叛黨,拿王蹇人頭來見!”
“臣遵旨!”
“諸位愛卿若無要事便退下吧!玄曄留下?!?p> 凌徹挑眉,一聲不吭,乖乖站住不動了。
“朕將那祁氏嫡女許配給你,你可怨朕?”皇帝一掃方才的威嚴冷酷,此時和藹得倒真像個普通兄長。
“彼女貌美,自是不怨的?!?p> “呵呵,再是貌美,畢竟目不能視,又有何用?是不是?”
凌徹不語。
“右相祖輩為我朝效忠,朕既失了他一個太子妃之位,便不能再虧待,否則寒了老臣的心。你可明白?”
“臣弟明白?!?p> “你府上側(cè)妃出家一事,朕不想追究,但祁氏嫡女將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妃,你切不可再胡作非為。朕不求你們舉案齊眉,但求長長久久,一世安穩(wěn)?!?p> 凌徹垂眼,不知作何回答。
“至于你早年與朕提過的民間女子一事,你若愿意,便抬進府去做個妾吧!”
“不必了……”凌徹道,“她……已經(jīng)沒了……”
皇帝聞言一怔,卻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再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