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妝與裝

第六章 星星在晚上下雨

妝與裝 粥溢 10454 2020-03-15 22:29:12

  星星在晚上下雨

  放過自己很難做到,但是分擔到半個寒假,會好受很多。玫克就是這么做的,心情逐漸平復后第一件事情是打電話和媽媽講,他想回家。

  進入冬天已經(jīng)很久了,加上得不到照顧,陽臺上的月季看上去枯死很久了,最后一點枝干也萎縮著呈現(xiàn)灰黑色,枝干上的皮碎成屑,看上去隨時都有脫裂的感覺。

  玫克將手機充上電,準備一點一點回復朋友們的消息。

  后來只有阿仆再發(fā)來了幾條信息,無非是確認自己的安危,玫克覺得她變得有點陌生了,天不怕地不怕帶有點小太妹性格的大姐頭居然會擔心自己了。對于艾賽思,玫克含糊著說自己出了點事,實在對不起沒有回復,對方表示理解。

  至于徐亮,玫克仔仔細細看他寫的小作文,玫克覺得自己應該有些觸動,可是自已一點反應也沒有。

  “你知道我為什么我每次都在早餐店慢慢吃飯嗎?!边@是春節(jié)前徐亮發(fā)給玫克長長一段的開頭。

  “我們家離學校遠,只能坐早上第一班公交車,到站的時間就已經(jīng)快臨近上課了,所以之前都是買好了早餐趕到學校吃,有次我出門急沒帶零錢,一個上班族,瘦瘦弱弱的樣子,戴著個眼鏡,穿著個西裝,毫不猶豫地幫我解圍,他幫我付了錢,然后就匆匆拎著裝有雞蛋餅和豆?jié){趕去上班了。第二天我又遇到了他,我和他打招呼然后還了錢,在排隊的時候我又和他扯犢子,這么交談來往算是成了朋友。雖然不是每天都能見到,但我多少對他產(chǎn)生了感情,不不不是那種感情嗷,是僅此我和你的友情。那時候他能幫助我我真的很感動,事后還能忽視年齡身份差距和我做了朋友。要知道像他那個年級的人,比如我姐,都把我當小孩子一樣。他說他也想好好坐著和我吃一頓早飯,一直沒機會,他怕上班遲到扣工資,總說下次一定。后來,他像往常一樣打包好早餐跑出早餐店,一輛貨車從路口沖了出來。”

  “當時我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我只知道自己聽到咚的一聲,還有輪胎與地面的摩擦聲,周圍人的尖叫聲。具體已經(jīng)記不清哪個聲音先發(fā)出來了,我看到豆?jié){灑在馬路上,有白的有紅的液體流出來。走出早餐店的時候我沒敢看,沒回頭直接走去學校了。”

  “當時我還在幻想,應該是別人吧,那個大哥估計是跑去上班了,不會這么巧吧。其實事后我就認清現(xiàn)實了,十有八九是他出的事。”

  “后來我就再也沒有遇到他了,我遇到路口也不敢再跑了,我每天都會點好一頓然后坐著慢慢吃?!?p>  “我知道我講的這個故事,在別人眼里看來是遲到的借口,可那天的我能見到的場景歷歷在目,看不到的血腥也是能在我腦海里想象的?!?p>  “說實在的,我對那個人產(chǎn)生了感情,不對,也不能說是對大哥產(chǎn)生感情,而是特定在早餐店,在早餐的那個時段。我想替他安心的吃好每一天的早餐。”

  “我承認我是個很快樂的人,這種事情我也想拋之腦后,但我確實做不到,我也想躲開那個早餐店,但是萬一他還去早餐店了呢?我怕我不能赴約,我怕我哪天不去,他卻去了看不到我,他會失望的,正如我每天帶有期望地想見到他結果卻沒有一樣。”

  “我害怕再和別的人就這樣不辭而別了,我怕我哪天突然不能再來到學校了。那天晚上,是三班的付率發(fā)紅包請了52個人給艾賽思發(fā)520的紅包表白,這事情我還是后來知道的。當時我鼓起勇氣的表白卻做了別人的嫁衣。草!我會不會哪天不見了而艾賽思還不知道我喜歡她?!?p>  “玫克,你在嗎,我知道我希望渺茫,我怕她不喜歡我,我也怕自己的行為是挖墻腳,可是怕這怕那我怕太久了,我已經(jīng)錯過一個忘年交的朋友了!”

  徐亮發(fā)送信息的時間是十多天前了,玫克看完內心毫無波動,對于別人可能會引起共鳴,可對于玫克,錯過或者不錯過,他已經(jīng)習慣且麻木了。徐亮像寫小學生作文一樣洋洋灑灑地寫了這樣一篇流水賬,要是平時語文作業(yè)要有這干勁就好了。喜歡一個女孩子,會這樣感觸嗎?玫克并不清楚,他習慣性地想打字為徐亮加油,光標在聊天框跳動,思索,然后玫克又把之前的鼓勵刪除。

  于事無補的,玫克對自己說,他覺得徐亮既然已經(jīng)說了這樣的話,就代表著已經(jīng)具有了決心。明天要返校交作業(yè),他睡前準備再看一眼阿仆的信息,再次瀏覽阿仆之前陸續(xù)發(fā)給自己的文字,玫克心里對徐亮開始產(chǎn)生了一絲同情。

  “晚安”,玫克覺得說再多也沒什么意思,就這樣報個平安吧。

  因為是第一次返校,所以只需要把之前做完的寒假作業(yè)上交,然后再等班主任下發(fā)新的寒假作業(yè)。當玫克到教室的時候就看到周圍的人在奮筆疾書。

  “哥,你語文作文寫了么。”玫克本來撐著頭坐在課桌上發(fā)呆,徐亮憨笑著回頭問他寫沒寫作文。

  “嗯?!?p>  “我還以為大家都沒寫呢,那咋辦啊。”徐亮嘴上雖然這么說,心里卻不急,“算了先空著吧,我先做英語了。”

  面前的這個少年仍然在自說自話,越是面臨交作業(yè)的時限,他越是亢奮。

  “你還來得及么。”

  徐亮身體正對著英語作業(yè),手臂仍在忙活,頭卻像馬戲團里做的體術一般,擰了將近150度,外加斜著眼看著玫克回復,“害,來得及,你不知道其實寒暑假作業(yè)老師都不批的,就看看字數(shù)填滿沒有。英語么你ABCDDCBA瞎填填就好了。”徐亮講得眉飛色舞,頭仰著為自己的發(fā)現(xiàn)得意,然而見到來收英語作業(yè)的艾賽思便閉嘴了。他不敢正眼瞧她,踏踏實實地低頭盯著作業(yè)??磥磉@小子是表白過且失敗了,平時明明會更激動地表現(xiàn)自己的啊。

  哎,徐亮在心里嘆了又嘆,他幻想寒假過來自己如何面對艾賽思,沒想到結果是這樣,臉皮厚的自己居然畏懼了!算了算了,現(xiàn)在班主任更值得畏懼,先把空填滿吧。

  在將所有科目作業(yè)收上去后,班主任要求接下來一節(jié)課預習新書。而徐亮在最后一刻寫完了最后的英語!一切作業(yè)得到了解決!他要獎勵自己玩一會手機,這時候正好一壘新書高疊在課桌,他將這書塔放在右手側,左看右顧,確認無誤掏出手機準備玩手機,他還叮囑玫克,如果老師來了要敲下他的背。

  手機玩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臨近下課,玫克踢踢他的凳子,徐亮帶著懷疑往窗外看,正是班主任盯著自己,他嚇得一哆嗦,趕快把手機塞到兩層書中。

  “徐亮,出來吧?!卑嘀魅芜M教室,翹翹靠墻的門。

  “完了完了,我手機被沒收了我爸要打死我,我就是覺得返校不算正式上學才帶了第一次。”徐亮一路上忐忑不安,而班主任一路不說話。

  班主任坐到椅子上,還沒開口說話,只是咳嗽兩聲,其威嚴之勢,就嚇得徐亮一哆嗦差點跪下?!澳阏娈斘也豢醋鳂I(yè)的?”

  “……”徐亮不敢說話。

  “我看你語文作文水準特別高,又是無字天書又是皇帝新衣的,英語老師又和我反映英語作業(yè),讓我看后面幾十頁的ABCD都飛舞得連在一起了。那是單選!單選的空與空之間你都能連起來?!”

  徐亮繼續(xù)等待老師發(fā)落。

  “你上半個寒假做沒做作業(yè)?”

  “做了一點...”實際上徐亮一點都沒做光顧著玩。

  “你之前干什么去了……”班主任氣得有些呼吸不暢,她嘗試著捋順呼吸,繼續(xù)詢問徐亮。

  “……”徐亮覺得他有權保持沉默。

  下課一段時間了,見徐亮沒有回到座位,艾賽思便反坐到徐亮的座位,“之前對不起啊?!?p>  “沒事的。”玫克故作收拾課本,他并不想回復艾賽思。

  艾賽思知曉玫克不搭理的原因,“我和他還是分手了,雖然感覺有點對不起他?!?p>  玫克面無表情,他繼續(xù)聽艾賽思講話。

  “我當初答應也只是因為覺得拒絕人家不好,付率做了這么大陣勢,之后還死纏爛打……”

  “他對我很認真很好,就是不合適,走不到最后的話,及時止損對大家都好。”艾賽思接著說。

  “那你喜歡他嗎?”玫克問了個單純而關鍵的問題。

  艾賽思認真地思考后回答:“一開始我喜歡他認真的態(tài)度,對我負責關心,但他的認真變成偏執(zhí),對我周圍的朋友比如說你產(chǎn)生了壞的影響,我覺得這不好。”

  玫克點點頭。

  “他和我出去玩了兩次,無非是看電影和吃飯,談吐也有些無趣。他出手闊綽,但是大男子主義我受不了,他可能當少爺當久了。”

  艾賽思確實是不怎么與男生來往,這應該是她的初戀。

  “我擔心就這么分手會不會是我的不對,馬淑瑞否定了我的想法,她說有些人是先談了再戀愛,有的人是先戀愛了再談,如果是沖著結婚為目的,那無關形式。如果對方并不是結婚合適的對象,那還是早日分手比較好?!?p>  玫克羨慕艾賽思的勇氣,他開始擔心別人是否會對她非議。

  “我講這些話,想解釋下寒假的經(jīng)歷,并且我是真的想和你繼續(xù)做好朋友,不想因為他你就疏遠我....”

  后來艾賽思詢問自己作業(yè)的信息,想必她是想找個話題和自己搭話。不過之所以自己不回復她,是因為他沒有心思看手機。

  玫克認真地回復,“我們一直是朋友。”但是說話的時候他盯著桌面,他不敢直視艾賽思那雙盯著自己的眼睛,說到底還是接觸女生少了,“什么叫談了以后再戀愛?”

  “就是兩個異性朋友之間,相識相處相知,知道對方是自己合適的對象并且兩情相悅,那再表白在一起談戀愛。”艾賽思像是觸碰愛情禁果的少女,遇到這些開始臉紅羞澀。

  玫克一直被徐亮說不開竅,但最近經(jīng)歷想讓他找人傾訴,找徐亮這種朋友不合適,那這種特定對象的需求,是否就是所謂的春心萌動?

  情人眼里出西施,在一個人眼里的不是,會是另一個人的合適,如何衡量自己是不是對方的“菜”太難了。

  “女生都會喜歡什么樣的男生啊?”

  “大多數(shù)喜歡干凈的男生吧,千萬不能油膩,不能經(jīng)常裝逼?!卑愃颊f到“裝逼”這個接地氣的詞匯后吐了吐舌頭,“比如我就喜歡白白凈凈的沒有什么怪癖的男生。至于其他女生,大概也是吧,在這基礎上,高一點的?瘦一點的?幽默風趣之類的?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吧。我到?jīng)]什么經(jīng)驗誒?!?p>  玫克懵懂地接受這些知識。

  “怎么啦,你要談戀愛了?”艾賽思說到底還是情竇初開的少女,忍不住想八卦玫克。

  “沒有!”玫克趕緊否認,不過臉上還是出現(xiàn)一絲緋紅。

  教室門外聚集一小撥人議論著些什么,除了班主任,有兩個人的身影玫克看著有些熟悉。艾賽思話也聊得差不多了,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徐亮也從辦公室回來了,同學們看到班主任都乖乖坐好等待下發(fā)作業(yè)。

  “啊,請進請進?!卑嘀魅握驹陂T口,展開右手請兩人進入班級,兩個人憨憨地走著,前人右手拎著紅旗一角,后人左手拎另一角,兩人空出來的另一只手在空中揮舞著,配合審視同學們的目光,像是哪個國家領導人在參加閱兵。當兩人的目光匯聚到玫克身上的時候,玫克認出了這兩個人!

  “我來介紹下,這位是安定安警官,是一位光榮的警察,”班主任笑著介紹安定,“這位是.....”介紹到林森丁的時候班主任啞口了。

  “熱心市民?!绷稚∠駛€“熱心市民”幫班主任解了圍。

  “今天來學校呢,是感謝并且嘉獎玫克同學在前幾天為民警破獲一起販毒案件?!?p>  兩個人將錦旗舉起向同學們展示,上面用黃色絲綢編織成八個字,“少年英雄,禁毒有功?!?p>  玫克背后直冒汗,他被班里人注視特別緊張。

  “我們掛這里可以嗎,”兩個人指著教室后面黑板報旁邊的一塊白墻,征詢玫克意見,玫克心想并不是很可以...

  “可以可以。”班主任連聲答應,表面故作淡定,內心實則笑開了花。

  同學們都好奇這個禁毒玫克是怎么做到的,而玫克好奇自己這兩人能把禁毒功勞算到自己頭上是怎么做到的。

  安定屬于接地氣的人民警察,他不知從哪掏出榔頭帶著痞氣,在墻上鑿進釘子,再將錦旗掛在上面,林森丁在旁邊提意見,讓安定好擺正。

  “嗯,不錯。”林森丁表示很滿意。

  安定經(jīng)過玫克的時候拍拍他的背在他耳旁低語,“兄弟,夠排面不?”

  這話被徐亮聽取,后來在校園里大張旗鼓的宣揚,整得真有些人誤以為他和警察稱兄道弟。

  “安定和林森丁有沒有去你們學校發(fā)錦旗啊?”玫克放學后發(fā)了一條信息給阿仆。

  看玫克的話語他大概是走出心魔了,阿仆激動了好一會,她憋了太久的話想和玫克說,但又有些無從說起,算了,先回復他吧!

  “我一聽林森丁有這個想法就阻止了他,還讓門衛(wèi)特意留意奇怪的人,所以他們被攔在我的學校外,沒得逞?!?p>  “他本來要給你的錦旗是什么啊。”

  “少女英雄,禁毒有功?!當時我就又氣又笑地警告他別再和別人分享,希望他好好保留?!卑⑵蛢刃南矏?,她總覺得可以和玫克關系重回如初。

  “過幾天晚上獅山有流星雨誒。去嗎?”阿仆向玫克發(fā)出了邀請,要知道平時走一兩公里她都懶得走要打的。爬山,就偶爾這一次吧。

  “再說吧。”玫克倒不是不想答應,父母不一定允許吧。

  “好吧。”阿仆像泄了氣的皮球,無力的打字回復。

  酒吧事件的后續(xù),是知道這件事的人都在照顧玫克的感受,玫克并不喜歡這樣。無論是阿仆,安定,還是媽媽,他們都選擇各自的方式讓自己開心??墒聦嵤敲悼瞬⒉粫驗樗麄兯龅亩寫?,所有的討好只會適得其反。面對大家的好心,玫克反而自怨自艾,他討厭自己的脆弱和敏感。

  另一方面來講,這些特定的關心,僅僅只是在自己遭遇不幸后才存在,說到底玫克自己不能習慣這些意外的善待。如果事情結束,時間沖淡了自己的情緒,等周圍人察覺到一切都恢復如初,那這些所謂的“對自己好”,就很快煙消云散,自己還是會回歸成一個透明的小孩。

  玫克和很多人的關系,經(jīng)過半個寒假,都有了微妙的關系,這是因為一些不足以稱得上苦難的厄運發(fā)生在他身上。玫克終究還是個死腦筋不會處理好人際關系的小孩?,F(xiàn)在面對阿仆的邀請,玫克一直拿不定注意。

  回到家后,寒假還在繼續(xù),玫克上午會看書閱讀,下午就開始做新發(fā)的寒假作業(yè),這一做就是幾個小時,往往一抬頭天空的顏色就變了。下午五點左右,天暗下去的速度還很慢,一過六點的時候天就急匆匆地黑了,有時候玫克撐著頭發(fā)呆,等緩過神的時候天空就一點顏色都沒有了。這時候媽媽就差不多會叫自己吃飯了,媽媽特意請了假,就是為了陪著玫克。吃好飯,玫克會繼續(xù)看著天空,最近他特別留意天氣,如果下雨之類會影響流星雨吧。

  阿仆恢復了每天和玫克的談天,但她沒有再提去獅山看流星雨。她現(xiàn)在的語氣溫和很多,晚上的結束語從“無事退朝”變成了“晚安”,這種朦朧的情感讓玫克深陷其中,即使他回復的語言還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日子這樣維持了一個星期,又是一個平淡的傍晚,外面是黃色混合紅色的夕輝揮灑在天幕,玫克把窗臺上枯萎的月季搬到課桌上,再打開窗戶,這樣頭就可以伸出去了。一下子開闊的視野讓玫克發(fā)現(xiàn)了很多平時見不到的東西,借著屋內的臺燈,玫克可以看到空調外機旁邊的鳥巢,里面有一只灰色的鳥,當它注意到玫克的目光時候,它也轉過頭看玫克,它尖尖的鳥喙對準玫克,小小的腦袋歪了歪。玫克沒再做出大的動作,他怕鳥受驚會飛走。對樓的頂端有l(wèi)ed燈包裹樓層的邊緣,夜幕降臨,它們呈現(xiàn)黃色的光,勾勒出頂樓的形狀。風吹得玫克有點冷了,較低的溫度將玫克拉回現(xiàn)實。

  玫克估摸著媽媽應該叫自己吃飯了,走出房門發(fā)現(xiàn)家里的燈都關著,桌上留著紙條,是媽媽寫的,她說她要回去工作了,讓玫克自己訂外賣,旁邊是一些現(xiàn)金。

  家里只剩下玫克自己了,這才是常態(tài)。

  好消息是玫克可以赴約了,其實他一直倒數(shù)著記日子,再過幾小時便是流星雨降臨的時間。之前他擔心因為自己的精神狀態(tài),媽媽會不允許自己出去,現(xiàn)在又有機會和阿仆出去了。

  回到書房,玫克打開手機,期待阿仆能再主動和自己提流星雨,可現(xiàn)實是他和阿仆的對話框是空白的。玫克準備起身把窗戶關上,他看到外面的世界在他離開房間的短短時間內變化萬千。那只鳥已經(jīng)飛走了,留下了凌亂的巢穴,黃色的LED燈管也在黑暗的襯托下更明亮。天空被幕布遮蓋了,呈現(xiàn)的不是混沌的黑,因為沒有云,是一片清晰的黑,再加上周圍星星閃爍,又是耀眼的黑。玫克的眼前沒有遮擋,他的視線可以蔓延出去很遠,今天確實是適合看流星雨。

  “還出去看流星雨嗎?”玫克決定遵從內心真實想法,他想和阿仆出去看電影。在信息發(fā)送的同時玫克也收到了阿仆的信息:“你決定好和我去獅山了嗎?”

  玫克覺得這樣的湊巧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

  “出去,當然出去。”“決定好了。”雙方都很快回復。

  “現(xiàn)在出去還來得及嗎?會不會晚了?!薄艾F(xiàn)在就出發(fā)吧?”

  兩人又同頻率地發(fā)送消息。

  “還早的,距離預報的流星雨還有兩個小時?!?p>  “嗯,那我們現(xiàn)在出發(fā)吧。”玫克將桌面收拾了下,然后打開軟件叫車。

  “記得多穿點衣服,晚上會冷。”阿仆繼續(xù)叮囑,“那里可能會提供帳篷望遠鏡,到時候咱租一個。”

  “嗯,好的?!泵悼嘶貜秃螅嗥鹂姘?,傾倒里面書本,然后抓起一把化妝品,出門經(jīng)過餐桌又將現(xiàn)金塞進挎包,走出門去。

  回復完玫克,放下手機,阿仆才意識到?jīng)]化妝,大喊不妙,她面對林立著的口紅犯了難,由于是見玫克,她想著打扮得好看點,可又是因為玫克,她再化妝就會讓他等自己很久。阿仆沒糾結很久就決定好了。算啦,讓他等就等吧,老娘可得要化得美美的。她化到一半,算算時間差不多便叫了車讓司機在樓下等她。司機是很快驅車來到了阿仆家門口,但是他的內心情緒過程是逐漸從美滋滋地接單抵達,到等了一會迷惑客人去向,再到不耐煩地開始摁喇叭,他中途給阿仆打了好幾個電話,這個女孩子都說“快了快了”然后掛斷。然而直到司機都準備下車抽一根煙懷疑人生的時候。阿仆才化好妝,她心情舒暢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點評自己是美麗不可方物,恨不得變成男性寵愛自己。出門的路上阿仆有些抱怨司機,怎么好催女孩子,尤其是在她在化妝呢,她一定要痛斥司機。

  “啊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師傅?!薄芭椤钡年P上車門,阿仆賠著笑臉趕忙向司機道歉。

  司機是個頭從前禿到后的大叔,耳旁及鬢發(fā)是他最后堅守的陣地,他瞥了一眼后視鏡,想給她點臉色看看,看是美艷的少女又不忍責罵,“這是要去和男朋友約會啊?!?p>  阿仆笑嘻嘻地說:”是的是的?!?p>  司機按耐不住內心的遺憾,內心感嘆自己青春不再,要是自己年輕個三十歲,哪能便宜那個小子。他左手輔助方向盤,右手試著想撫摸到一絲秀發(fā),無奈只能自己光滑的頭皮,既然身體不能讓姑娘欣賞,那我的車技就展現(xiàn)下重回十八的瀟灑。他快速扭轉檔位,每次都在熄火的臨界點上,一腳油門讓自己都不習慣突如其來的推背感。

  “司機麻煩你快一點,我男朋友會等急的?!卑⑵腿孕Σ[瞇地給司機提要求。

  哼,這小丫頭片子還知道別人要等急了,我要讓她加錢!心里這么想,司機嘴上卻樂呵呵地說,“丫頭,冷嗎,我開空調吧?!?p>  “好嘞師傅?!惫幻烂彩鞘澜绲耐ㄐ凶C,阿仆心里美滋滋的,自己的妝容得到司機的認可,相比也會讓玫克賞心悅目。

  到達獅山,阿仆跳下車,又“砰”地關上門,向山腳跑著。

  “姑娘啊,給我五星好評啊?!彼緳C搖下車窗,向阿仆地背影喊著。

  “知道啦知道啦?!卑⑵皖^也不回,直愣愣地往前奔。司機入戲,幻想老父親的乖巧女兒要投入別人的懷抱,氣得錘了下喇叭。

  阿仆收到了玫克的消息,他說他也剛來,帳篷已經(jīng)租好了,現(xiàn)在下山來接她。阿仆努努嘴,他肯定不是剛到的,他也學壞會騙自己了??刹坏揭粫姷叫∨芟律降拿悼?,她這么一點的小情緒煙消云散。

  “這里啊,玫克。”阿仆看到下山后氣喘吁吁的玫克找不到方向,趕緊踮起腳尖揮揮手呼喊玫克。

  玫克循著聲音,玫克看到了阿仆,他停下腳步轉向阿仆,慢慢走來。見了面他的笑容拘謹了三分,就靜靜的注視著她。

  “帶我走吧,你走過一遍應該比我熟?!卑⑵蜎]有和他寒暄,直奔主題。

  “好?!泵悼说难凵窭飵еc寵溺。

  夜間的山路不好走,石階數(shù)量多,月光不留情面并不足以照亮腳下的路,玫克開著手機的燈,照著階梯,時不時地回頭看一點阿仆,玫克走累了就會停下來歇息,阿仆毫不謙讓地超過他,在高處嘲諷他,不過一會阿仆就被趕上,在同行的游人眼里看來,好是一對鴛鴦情侶,人間佳話啊。

  “冷嗎?”高處不勝寒,快爬至山的頂部,阿仆略感寒意,她倒不表現(xiàn)出來,她反是問玫克。

  “還好,你呢?!甭犃税⑵偷亩?,玫克是有多穿衣服的,再加上下山一趟,他熱得皮膚滲出汗液。

  “不冷?!彼齼龅枚哙铝艘幌拢俅螐娬{,“不冷。”

  “山上有提供熱水,我等下給你打一點。”玫克表情趨于冷漠,但內心竊喜覺得阿仆可愛。

  “行吧,鑒于是你打的,我勉強嘗嘗?!卑⑵蛨猿肿煊?。

  抵達山頂,風沒了山體阻礙盡情呼嘯,阿仆趕緊要玫克指認哪個是自家的帳篷,隨后鉆了進去。玫克離去找人倒熱水,說是熱水,其實是有一隊人帶著鍋碗瓢盆還有幾桶礦泉水燒開的,感情他們是來野炊的,在流星雨下面進食還真有意境。玫克端著要來的塑料杯,里面的水是剛煮開的,阿仆喝下后,略些覺得燙嘴,但腸胃感受到暖意,蜷縮的身體自然舒暢好受多了。

  “謝謝。”她把半個臉埋進了水杯,小聲說了一句,她感受到水霧帶著熱氣撲面而來,凍僵了的臉又恢復了紅潤。

  玫克看她冷,想著拉上帳篷,阿仆說不用,看看時間好像快到流星雨的時候了。

  玫克溫柔地說好,然后在阿仆旁邊坐下。兩個人身體藏在帳篷里,頭朝著流星雨的方向探出。

  在山頂,離蒼穹更近了,天上明亮的星星好像著伸手可觸,如果阿仆想要,他會架起梯子給她摘的,此時此刻,阿仆是他最好的朋友。

  流星雨遲遲不肯登場,兩人便開始閑談。

  “最近好像有城市出現(xiàn)新型肺炎了啊?!卑⑵妥罱谛侣勆峡吹竭@樣一條,算是搭話。

  “嗯,希望疫情不要擴散能得到妥善解決?!泵悼艘部吹竭^。

  “已經(jīng)有人去世了啊……”

  阿仆講的話題有些沉重,不過玫克相信新型肺炎會很快被治好的。

  玫克偏頭偷瞄阿仆的側顏,“你化妝了?”

  “嗯?!?p>  “天這么暗。”

  “不能因為天黑別人看不出來就不化妝,女為悅己者容,不對,美女為自己容,我化妝我開心自己就好了。”阿仆側過頭來光明正大地看著玫克,“你嘴上這么說,你不也化了?”

  “是不是你老早就到了,然后在帳篷里化的妝?”阿仆一猜就知道。

  玫克點點頭然后裝作無辜的看著天空發(fā)呆。

  “而且我畫得妝也不是看不出來,”阿仆側過頭展示給玫克看,她眼角沾著亮片,五彩斑斕閃著亮光。

  玫克沒覺得天黑了就看不到阿仆畫得妝,但解釋這時候一點都不重要,他只是忍不住地想說,

  “星星好像觸手可得?!泵悼梭@艷于阿仆的眼角喃喃道。

  “什么?”阿仆沒聽清楚。

  “我說看看天,流星雨稍縱即逝?!?p>  “有個屁?!卑⑵涂戳艘谎廴缓缶推悼耸直凵系娜?,可惜玫克穿得厚,阿仆始終掐得是衣服。

  玫克覺得阿仆見到自己又變得潑辣了,真好啊。

  “沒騙你啊,真的是?!泵悼嗽捯袈湎?,其他帳篷里的旅人們發(fā)出了呼聲。在玫克視線不及的地方,流星體碎裂成千百塊的碎片,刮花了玫克眼前的黑屏,第一道光束登場,悄聲然卻被久等的人群捕捉。他趕緊閉眼虔誠禱告,“我想,在我十八歲的時候我還能和身邊的朋友在一起?!彼篮玫脑竿S著這顆流星雨去了。而阿仆帶著不屑的眼神看著他的舉動,然后繼續(xù)欣賞流星雨。

  “你許的什么愿望?”阿仆故作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說出來就不靈了。”玫克誠懇地回答,“你為什么不許愿呢?”

  “知道為什么流星跑得這么快嗎?”阿仆狡黠地壞笑。

  “為什么?!?p>  “因為人家不想被你們逮住聽你們許愿望啊,笨!”阿仆咯咯咯地笑,“有啥愿望努力就成啦?!?p>  玫克凝視阿仆思考她的話,“好。”

  “現(xiàn)在老娘只想好好地欣賞這獵戶座還是雙子座流星雨。”她灑脫躺下,翹起二郎腿看著天空。話音剛落,外面的流星接踵而至。

  所謂流星雨,正像是縱向的雨滴朵朵,從天際的東方飛至西方,其聲勢浩大引起處處帳篷內的嘩然,他們走出帳篷,想進一步欣賞這自然奇景。

  玫克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他因一道道流星劃過的白束興奮,他受到巨大的沖擊而感到幸福地暈眩,周遭似乎很安靜,好像這個地球上孤寂得只剩下自己和躺在身邊的阿仆,而流星成群圍繞著他們旋轉,天空的極點,是這朵玉蘭的花心,其花蕊叢之迸發(fā)瞬間布滿了星空。月亮也為之讓步,調低了自己的亮度。

  玫克無法壓抑內心澎湃之情,他對阿仆的情感無限放大,他本陷入探索愿望里所謂的“在一起”是怎樣的概念,當時著急許愿未曾下定義,現(xiàn)在反思,又得以明確。如此盛大之景,玫克觀在眼里,稍縱即逝后,玫克仍震撼久久不能平復心情,他視線模糊,是通情的淚水。阿仆默默地看著玫克背影,思緒萬千。

  “阿仆?!泵悼溯p聲呼喚躺著的阿仆,鄭重地說:“我不知道如何表達我現(xiàn)在的喜悅,但我知道原因是見到你?!?p>  阿仆的身體抖了一下,她沒有回復。

  玫克撐著身體取過阿仆喝過的水杯,里面的水已經(jīng)冷了,他一飲而盡,覺得肚子里涼涼的。流星雨還在繼續(xù),玫克已經(jīng)沒有心情再欣賞了。

  這時候玫克想到了徐亮的話,說實在的,人們之間的共情實在難以做到感同身受,只有自己親身經(jīng)歷到同樣的情感,才會互相理解,這時候玫克似乎開始理解徐亮了。玫克具體也說不上最近一連串的事情發(fā)生,為什么會讓自己對阿仆產(chǎn)生感情,來源很模糊,但是這是事實。玫克目前也不能確定這份感情到底是友情還是愛情,他很迷茫。

  “回去么,要接近凌晨了?!卑⑵豌紤械卣f,然后起身伸了個懶腰好像剛剛睡了一覺。

  “好。”

  兩人還過帳篷然后下山,一路上他們一言不發(fā),阿仆疲于言語,找了一根粗一點的樹桿當拐杖,撐著階梯下了山。玫克與阿仆在山腳下分別,各自朝兩個方向打車回家。

  出租車送玫克到了小區(qū)內,玫克下車便是自家那棟。玫克關上車門,步行至電梯門口,按向上鍵,走進電梯,按樓層,“?!?,電梯門開了,他再走向自家家門,掏出鑰匙打開鎖,拔出鑰匙再關門,憑著映像將鑰匙置于茶幾上,一連串的機械動作讓玫克又回到了家中,也讓玫克覺得失去了情感。

  玫克第一次覺得這個房子好大好大,他好小好小。他沒有開燈,坐在沙發(fā)上,視線被黑暗沒收,體感被沙發(fā)包圍,耳朵里能聽到的聲音只有自己的呼吸。外面的世界萬籟俱靜,毫無生氣,再過一段日子,即使到這個點,外面也有蛙鳴,也會有蛐蛐或是別的什么昆蟲在叫,現(xiàn)在不會是因為天氣還冷。平日里向來嘈雜,玫克常因為這些鬧聲睡不著覺,現(xiàn)在他祈求這些動物還給他聽覺,證明他聽力的存在。

  玫克現(xiàn)在一個人突然會覺得孤單,可是從記事起,玫克晚上就一個人睡覺了,小的時候,爸爸媽媽會照顧他直到他睡著,當他半夜醒來要上廁所要喝水了的時候,他便找不到他們了,他會害怕房間的漆黑,會擔心世界上會不會有鬼。再大一點的時候,放學是自己回來的,吃飯是自己點外賣的,然后一個人上床睡覺,父母對自己生活的參與感越來越小,玫克也逐漸習慣。他們好像放棄了訪問玫克內心的權限,或者說他們根本不在乎,玫克想著別的同學家庭也一樣吧,自己不宜過多矯情。

  不過最近,在二手平臺莫名開啟的新社交,阿仆的存在,好像放大又填充玫克的寂寥。自己的小世界被阿仆硬是用起子撬開,她硬生生闖了進來,這符合她的性格。

  那你就住下好不好。玫克從內心深處卑微地這么想。

  打車的時候,他好想耍著性子和阿仆坐一輛車和她回家。這樣的任性他不是沒有過,他還小的時候要爸爸媽媽不許走,要陪著他睡覺。可那時候就被爸媽拒絕了,何況現(xiàn)在是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人,對啊,她是阿仆,我不可能要求她的。

  玫克又萌生怪罪阿仆的想法,既然不能一直陪著我,為什么又要闖進我的生活。想著想著他又笑了,這是算什么想法。再多想,他捂住眼睛偷偷流著淚,他不敢放聲哭,即使沒有人會聽到。

  玫克摸索著回到了房間,翻出安眠藥,服下兩粒,便在床上等著睡意。

  

粥溢

情節(jié)需要切勿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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