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碼不至于對你虛情假意!”孔登似乎不要臉不要皮了,在李家人眾目睽睽之下,別人的丈夫和兒子就在邊上看著,他也敢如此猖狂,大聲質(zhì)問秦氏,“你究竟為何如此對我?”
但秦氏很快面無表情地反問道:“此生一心待我,可是你當(dāng)日承諾?”
孔登方才仰著的頭低了幾度,說話也沒了方才的音量,但他還是承認(rèn)了:“不錯,當(dāng)日是我所說?!?p> “我早已知道,從那時起,至今日,你都是平康坊的???。”秦氏的話如果有溫度,這時候顯然已經(jīng)降到了零下。
“你可早在當(dāng)時揭穿我,何必多年來把我當(dāng)猴耍?”孔登有點(diǎn)氣急敗壞。
“難不成,要我當(dāng)傻子蒙在鼓里?嫁到你家?”秦氏對孔登的怒氣熟視無睹,緊接著又是一句反問,“你承諾一心待我,卻把平康坊的藝人錯認(rèn)成我?”
“如此說來,這個府里也有幾房夫人,你緣何不要求他一心待你?”孔登理了一下思路,提出了這個問題。
從他倆開始追究昔日誰對誰錯開始,李將軍的表情就有點(diǎn)尷尬,他拿著茶杯,卻沒有喝,表情看上去像是看著茶杯上的花紋走神。
看熱鬧的人也都很好奇,秦氏對李將軍到底是什么樣的感情,既然能把他趕上絕路,為什么又怪他待三夫人好?
“他從未承諾一心待我,也從不欺我騙我。”只見秦氏還是如往常那樣,維持大家女主人的姿勢,端莊地站著。
那么也就是說,李將軍也并沒有給秦氏什么情啊愛的,他比孔登強(qiáng)的一點(diǎn),就只有人品?
有些人在被騙上當(dāng)后,確實(shí)可能會因此質(zhì)疑所有人,所以把自己的標(biāo)準(zhǔn)下降到只要不被騙就可以。
秦氏和李將軍之間,是最容易寫成小說中先婚后愛的真香系列的。但是可惜,李將軍始終沒有愛上秦氏,秦氏也始終沒有抓住李將軍的心。
最后,他們即使已經(jīng)有了一個共同的兒子李御,還是落得成為仇人,把對方趕上絕路的下場。
秦氏和李將軍之間,一直只是有夫妻之實(shí),而無夫妻之情的關(guān)系。
秦氏端著一個女主人的模樣,一直沒有對李將軍說過自己的感受,現(xiàn)在說出來,也算是一種表白了。
李將軍沒有驚訝,也沒有動容,他的臉上無風(fēng)也無浪,似乎只是聽了一件他早已知道,而且尋常不過的事。
一個人若愛你,即使他的嘴上不說,也會從眼睛流露出來,也會從行動上體現(xiàn)出來。
而被愛的一方,只要感官正常,沒有不知道的,只有假裝不知道的。
對于秦氏的用心,李將軍就屬于假裝不知道的那種。
每次出征,秦氏都會精心為他收拾行裝,包括這一次;每次回來,秦氏都會吩咐下人做一大桌他喜歡吃的;每次李將軍贊賞李御,秦氏的臉上都會露出難得的笑容。
種種行動,除非沒有長眼睛,否則不可能看不見。
但無論如何,秦氏對李將軍的愛,久久得不到回應(yīng),就轉(zhuǎn)化成了怨,轉(zhuǎn)化成了恨。
最后她甚至狠下心來,親手把他推到生命的盡頭。
最卑微,最心碎,最玉石俱焚的愛,莫過于這一種。
“你們二人的賬目,留待你二人日后再算?!边@時,葉君朗冷淡地說道,“今日之局面,是你二人一手造就,后果也應(yīng)由你二人承擔(dān)?!?p> 葉君朗只想趕緊結(jié)束這里的事情,去接李康的親娘回府,然后去找卓曉琳。
還要搞清楚靜琬公主的身世,他哪有時間在這里聽秦氏和孔登的恩怨糾葛。
大家都沒有說話,等著李將軍發(fā)落秦氏等人。
“對不住,”只聽見李將軍低沉的聲音響起,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臉上,才看到他正看著秦氏,表情有點(diǎn)僵硬,“是我有負(fù)于你?!?p> 聽到李將軍竟然給自己道歉,秦氏的臉上倉白得一點(diǎn)血色都沒有。
這句對不住,李將軍大可不必說,因?yàn)檫@是在一夫多妻制的時代,男人娶好幾房太太,不一定要愛她,也不必說對得住對不住哪個女人。
這句對不住,意味著他不責(zé)怪她,也意味著,他們夫妻之間的情分都斬斷了。
但秦氏完全沒想到,接下來發(fā)生的事,不僅讓她和李將軍老死不相往來了,而且自己還將成為李將軍心里永遠(yuǎn)的恨。
就在這時,阿九慌里慌張地沖進(jìn)了廳堂,李將軍坐在最顯眼的位置上,阿九不可能看不見,但他沖進(jìn)來就拉著葉君朗,上氣不接下氣,話不成話:“少爺…快…快隨我來!”
一個下人會在當(dāng)家主子在場的情況下,這樣沒上沒下,只會是發(fā)生了十萬火急的事。
雖然阿九是火急火燎,但葉君朗是無論什么時候頭腦都保持著高度清醒的,他第一時間想到,是李康的親媽,姜氏出問題了。
因?yàn)槿~君朗見大富大貴在身邊,就把阿九調(diào)過去幫忙照顧姜氏了。
但是,秦氏、李御和孔登都在眼皮底下,還有誰能有機(jī)會對姜氏下手?
葉君朗雖然心里有疑問,但他還是快步跟上了阿九,李將軍見狀馬上也一邊跟上他們,一邊吩咐他的副將:“看住他們,我去去就回?!?p> “阿九,所為何事?”葉君朗邊走邊問。
阿九轉(zhuǎn)過頭來看了葉君朗一眼,看到李將軍也跟來了,硬著頭皮說道:“夫人…夫人上吊自盡了…”
自己的話音落下,阿九感覺到整個世界都安靜了,李將軍快步跨上了方才騎回來的戰(zhàn)馬,葉君朗以同樣快的速度跨上了另一匹,一手把阿九也拎到了另一匹馬上,三個人馬不停蹄地往城郊趕去。
門一打開,抽噎哭啼的聲音就傳來了,只見鶯兒趴在床頭。
一個醫(yī)生模樣的郎中,扶著藥箱,站在一邊嘆氣。床前有一條用被單接成的布繩,屋里一片狼藉。
床上躺著一個女人,鶯兒抓住她的手,哭著喊:“夫人,您為何犯傻,為何犯傻…”
李將軍幾步跨到床前,鶯兒馬上讓開了位置,女人還有氣息,眼睛無力地睜著,看到李將軍,她撐著自己的眼皮想把眼睛睜大。
葉君朗跟著李將軍沖進(jìn)來,看到床上女人的臉時,他臉上的表情完全僵住了。
那是…許靜宜的臉?
葉君朗瞇了一下眼睛,晃了一下腦袋又睜開,那真的是許靜宜的臉。
他好不容易見到她,她卻上吊了?
這時候,葉君朗覺得自己的頭腦一片空白,失去了分析能力。
他只是由著自己邁開腿,向她走去,抓住了她另一只手。
女人虛弱地開口:“尚平,康兒…你們…平安…歸來了…”
笑容在她的嘴角漾開,淚珠卻從她的眼角滾落下來。
“莫怪鶯兒…和阿九,是我自個犯傻…”姜氏說完這句,開始咳嗽起來,李將軍馬上用手給她撫著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