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安想起石府中堆疊如山的尸體,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沖動,他握住手邊的刀,奮力扎進(jìn)女人的心窩。
鮮血濺到他的臉上,然后順著臉頰流下來,熱乎乎的,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女人看著胸口的刀,橫七豎八的傷疤布滿她的臉。
她的眼睛異常明亮,沒有一點怨恨,只有一些遺憾和滿目的憐愛。她想伸手去摸石安的頭發(fā),但石安激烈后退,短刀再次帶出一大股濃濃的血水。
少年知道,該他上場了,一個最冷血的魔鬼,開啟一段冰冷的契約。
他站在石安的面前,黑衣紫袍,長長的發(fā)絲向后翻飛,詭異而又美麗的魔瞳。
神秘又不可一世。
他靠向石安的耳邊,輕輕問他:
“你知道你殺了誰嗎?”
女子拼命搖頭,濃濃的血水堵住她的喉嚨,發(fā)出咕嚕咕嚕的哀鳴。
“她是玉夫人身邊的妖女,是我的仇人”,石安憤怒的吼道。
“剛剛要不是她將你從戰(zhàn)圈中扔出來,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她救了你,你卻殺了她,你這是不義”。
“我不信,你這胡說八道的妖物”。
“知道她為什么要救你嗎?因為她就是你失蹤了十三年的親生母親,你親手殺死了自己的母親,是為不孝”。
石安看著她,她的喉嚨被血水堵住,已經(jīng)不能說話,唯獨一雙飽含深情的眼睛,早已說明了一切。
“我不信”。
“你看看她的手臂”,少年撕裂白衣女子的袖口。
那里殘留著一個小孩咬過的齒印。
“你小時候生過一場病,發(fā)病時口吐白沫,四肢顫抖,很容易咬到自己的舌頭”。
“你別說了”。
石安扔下短刀,只是拼命的跑,他腦子一片空白,他只想去找齊云妃,這個與他青梅竹馬的人,或許她會悄悄收留他。
但魔靈總是無孔不入,你又如何擺脫得掉呢?
魔靈總是跟在他身后,不緊不慢不遠(yuǎn)不近,消磨他的意志,等待收割他的靈魂。
就這樣到了晚上,此時正是萬物滋長的春季,月亮穿過云層,灑下一地清輝,路邊的野花開的正艷,但都與他們無關(guān)。
夜風(fēng)實在有些陰冷。
“你為何像只蒼蠅一樣跟著我?你到底要怎樣?”
“我只是想告訴你真相而已”,少年聳聳肩道。
“但我不想知道真相,我只是想去找一個人,靜靜的休息一下,不行嗎?”
“不行的,石安,你必須知道真相”。
“為何如此?”
“神樹選擇了你,我也無可奈何?”
“神樹?”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應(yīng)該知曉你的仇人”。
“我的仇人是玉夫人……還有犬戎,我知道”。
“遠(yuǎn)遠(yuǎn)不夠,或許還有你想要去尋找的那位美人”。
“你說什么?”
“你忘了你父親的臨終遺言了嗎?他叫你不要去找齊云妃,更不要娶她,是不是?”
石安陡然站住。
“你怎么會知道?”
“死去的犬戎王族名為戰(zhàn)方濤,黑白城每年的貢品就是交給他的,你們黑白城追隨犬戎戰(zhàn)神戰(zhàn)無極,犬戎王族能放過你們么?”
“戰(zhàn)方濤處處刁難你們,要你們上交你們根本無力承擔(dān)的貢品,不然齊、石兩家都要死”。
“所以齊家和石家聯(lián)合戰(zhàn)無極手下猛將戰(zhàn)天奇在黑白城外蘭亭截殺他,可惜啊,最后犬戎王族的人頭居然送到了你們家”。
“你是說齊家投靠了王族?”
少年搖了搖頭。
“戰(zhàn)無極要和王族斗,自然得往里面安插棋子,齊丹生便是這枚棋子”。
“但也很可惜,為了取得犬戎王族的信任,齊家便只能以石家來換取信任,你爹也是知道的,這也是他的選擇,只有你個傻瓜被蒙在鼓里”。
“你怎么知道?我爹為何會這樣做”。
“很簡單,白城主齊丹生患有隱疾,無法生育,你爹在外面剛好有個私生的女兒,他為了名聲,把他的女兒交給了他最好的朋友齊丹生為女,就是齊云妃”。
“這怎么可能?你又怎么可能知道?”
“你忘了你爹的臨終遺言了嗎?他叫你不要去找齊云妃,更不能娶她”,少年故意將娶字說的很重。
石安心中劇震,這確實是他爹臨終對他說過的話。
“你爹主要是怕你連累齊云妃,在他心里,你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她,所以他才會選擇讓齊家活下去,更重要的是你永遠(yuǎn)不能娶齊云妃”,少年故意頓了頓才繼續(xù)說道:
“你們本就是同父異母的兄妹啊!”
石安心中一驚,聯(lián)想到父親生前對齊云妃的種種好處,心中酸楚難當(dāng)。
“齊云妃是難得的天之驕女,整個修羅域恐怕也沒人比她天資更高”。
少年看了眼頹然坐在地上的石安繼續(xù)說道:
“也正是因為齊云妃母女,你的母親才會離家出走,并在牛首山遇到施羊公,被他劫去,成了他的壓寨夫人,后來齊云妃的母親也去世了,你爹還納了一個小妾”。
他故意離得石安近一些,在他耳邊輕輕說道:“你爹遠(yuǎn)沒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愛你”。
石安暗暗握緊拳頭,原來從頭到尾他都是一枚棄子,一個沒人喜歡的可憐蟲罷了,他還親手殺了自己的母親。
“后來呢?玉夫人是誰?”
“玉夫人原名林中,三年前來到修羅域,因緣巧合救下你的母親,然后一直教他修煉,你的母親資質(zhì)不差,三年時間便到了通明境”。
只有少年知道,這是林中仙子憑借識海中的魔命樹來凝結(jié)靈力,再強行灌輸給她的結(jié)果。
所以她的根基實在差得很,無雙界的靈力和魔命樹所處世界的魔力截然不同,但魔命樹的種子卻能凝聚無雙界的靈力,這其中必有文章。
但魔典中并未記載,而在這個世界,魔力是決不能使用的。
石安轉(zhuǎn)身回去。
少年跟在身后,他知道石安強自鎮(zhèn)定,不過是少了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返回的路并不漫長,但血腥的氣息似乎愈漸濃烈。
此時,石安的心跳的是如此之快,以至于當(dāng)他看到眼前的一幕時,差點暈了過去。
十幾頭血斑狼正瘋狂啃食著地上的尸體,月光下,那些殘破的肢體,白色的紗衣,還有狼群亮閃閃的眼睛,都印在他的腦海里,成為他一生都難以抹去的噩夢。
他的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他瘋狂的沖入狼群,撲向其中一頭餓狼,如野獸般狠狠咬住它的脖子,兩只龐大的血斑狼向他撲過去,他竟不管不顧。
眼前的空間驟然扭曲,一絲若有若無的魔力透過少年的指尖,剎那間穿過血斑狼的腦袋,腦袋在石安身旁猛然炸開,將石安驚醒。
少年將一把刀遞給石安,他知道石安需要一個發(fā)泄的缺口,來迎接他即將走向的宿命。
這些被神樹選中的人,永遠(yuǎn)難逃靈魂獻(xiàn)祭的命運。
天空突然死一般的沉寂,時空如被鎖死的湖水,所有的生命呼吸仿佛都已停止,虛空憑空裂開,一把巨大的鐮刀從虛空中橫掃而出,帶著這片世界無上的法則。
魀,傳說中無雙界二十四道守真靈之一。魀一定是感受到了另一個世界的力量,所以才會出來。
少年不知何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魀掃視完四周,搖了搖頭,縮回?zé)o盡的虛空,天地間陡然恢復(fù)了生機。
強大的魔命樹滋養(yǎng)著少年的身體,傳說道守真靈乃是無雙界的規(guī)則所化,要不是他逃得快,那一擊定會要了他的命,他低頭苦笑,努力平復(fù)自己受傷的識海。
腦海中回憶起那些餓狼啃咬尸骨的詭異畫面,心中竟升出絲絲憐憫!
他嘆息著搖了搖頭,努力排除這些情緒。
魔靈從來都是九死一生的,哪有時間去可憐別人呢?
他強忍著大腦的劇痛再次回到無雙界。
石安對魀的出現(xiàn)一無所知。
“說吧,你的目的?”石安茫然的扔下刀,一屁股坐在地上,仿佛花光了所有的力氣。
“你需要變得強大,不是嗎?”
“不錯,我是需要強大,那你呢,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把它種到你的肺腑,它會讓你得到你想要的力量”,晶瑩如玉的種子從少年蔥白般的指尖飛向石安,然后沒入石安的胸口,天地間的靈力源源不斷的涌進(jìn)石安身體。
石安一動不動,任由靈力一點一點游走全身經(jīng)脈,仿佛在身體中開鑿出一條巨大的涌道,腦海突然涌現(xiàn)出一片神奇的精神空間,一絲玄妙而神圣的光束照了進(jìn)來。
“這是識海啊……原來這就是識?!?,石安滿臉熱淚,開了識海,說明他已越過開物境,直接成為通明境強者。
種子從肺腑中漸漸消失,最后在識海中生根發(fā)芽。
“能告訴我,我的下場嗎?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石安的語言很輕,但內(nèi)心澎湃,仿佛什么都已無所謂。
“它會在你的識海,和你共同生長”。
“僅此而已?”他知道魔靈不會告訴他真相,但還是忍不住想要問。
“僅此而已”。
丘宇在夢中驚醒,頭痛欲裂,這種怪夢已做了很多年,但好在幾年才夢到一次。
從汴陽城的管事處領(lǐng)過賞錢,他便開始了新的流浪,從一座破廟到另一座破廟,永遠(yuǎn)也沒有個頭。
明日風(fēng)回正好,今宵露宿何妨?黑驢背上,便是吾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