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許愿吧?!?p> 母親說到。
我盤腿而坐,身旁印滿了白色。這本來是喜事,可我總有些欲哭無淚的感覺——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的18歲生日,會在醫(yī)院中度過。
就在一個月前,我還和同桌一同幻想我的18歲生日的光景,生日那天剛好是農歷正月十六,是開學第一天。朋友跟我說,請假吧,反正上課天天有,可18歲生日一生只有一次,好好和父母出去一同玩耍,一同享受著妙曼的時刻——再配上精致的蛋糕,澳洲的甜酒,與眾不同的禮物,同學家人的祝福,那滋味太棒了。
我陷入了對于18歲生日的憧憬中,畢竟我是個特殊的孩子,特殊到我的成人禮不會接受到學校的饋贈,不會同同年齡的兄弟們一起宣誓,一起為高考奮斗,一起拿著蛋糕,將奶油撈走,一把塞到他們的帽子里,或者抹到臉上,讓久違的放肆張狂迸發(fā),一起你追我趕,狼吞虎咽,女孩們不再矜持,男娃們不再收斂——我見過這樣的場景,就在去年的時候,一個曾經(jīng)的朋友跨年級找到我借走了我的校服,原因就是因為他的校服星星點點全是白色的奶油——
我好生羨慕,卻淡然地借了出去,這滿心的“謊言”,傷感到了我。
于是我發(fā)誓要過一個比他們都要好的18歲生日,同桌是一個天性率真的女孩,她自然支持這個請假的想法,還說一定會送我一個唯一的禮物。
不過我還并沒有探探父母的口風,原因很簡單,父母更愿意過農歷的生日,按照以往的經(jīng)歷,他們嘗嘗會挑一個臨近農歷的周末,選上蛋糕回家,許愿罷了,這個模式除了12歲那年以外,幾乎約定俗成。今年會有意外嗎?
放寒假的第二天,母親問我:
“你的18歲生日是跟同學們一塊過啊,還是和往常一樣???”
這兩種設想都背離我與同桌的計劃,于是我并沒有急于回答,而是依舊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想著正月十六那天父母一定會答應自己請假的請求,然后去青龍古鎮(zhèn)或者采薇莊園,來一場說走就走的生日。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萬萬沒想到,我要的特別,竟然差點要了我的命。
“心慌,氣短,煩躁。
頭暈,胸悶,自卑。
時而瘋狂,時而沉悶?!?p> 我把近五年的身體狀況,通通講給了我的主治醫(yī)生聽——這該死的痛苦,甚至讓我失去了過年的滋味,沒有食欲,不愿交流,爺爺奶奶看見自己的大孫子仿佛變了一個人,在過年的時候不斷試探父母問究竟我怎么了,可他們也不清楚——甚至連我最親的姐姐,也只能窺探一二,他們很難走進我的內心,我也懶得幫他們完成這一小步,還不如自己賴在家的一角呆呆凝視白色的天花板舒坦的多。
年算是荒廢了,可日子還要過下去。當我的失眠癥狀持續(xù)了三天后,我終于向母親求救了,我希望她能帶我去醫(yī)院看看,能不能找一找當世華佗救救孩子。
父母商量了一番,同意了。
那一天離我的18歲生日只有五天了,我終于在經(jīng)歷五年病痛之后來到了醫(yī)院,跟醫(yī)生說下了癥狀。
醫(yī)生看起來是一位四五十歲的干練女性,臉有些消瘦,快人快語,但她卻有母性般的目光,溫暖而又給人希望。
她對“時而瘋狂,時而沉悶”的描述頗感興趣,多問了幾句,然后在醫(yī)療本上一陣疾風驟雨,最后判斷出了我的病?!斑@有啥樂呵的,你是得病了,無論好與壞都是病,是病要治?!?p> 醫(yī)生哭笑不得的看著我,然后就大筆一揮,住院二十天。
終于,這個消息拉回了幻想世界的我,我扳起指頭算了算,住院二十天,那就意味著無論陰歷、陽歷的生日,我都只能在白色房子里度過了。
我忽然有些驚慌,于是懇求道:
“醫(yī)生,能不能不住院啊?!?p> 醫(yī)生滿臉寫得行不通,我徹底崩潰了,走出門診樓的時候整個人是飄得,我仿佛聽不見心跳的聲音,卻又毫無保留地彰顯了心跳的韻律,“咚咚咚”,心臟再向世界示威。
醫(yī)生還在跟父母說著什么,似乎是在寬慰他們。
生日怎么辦?生日怎么辦?我不知所措,一想起我的生日會在醫(yī)院病房里度過,周圍住著陌生的病人,所有自己的友人全部與我隔絕,只能敲擊的鍵盤送了幾句網(wǎng)上的祝福,然后呢?沒有人會記得我這只孤獨的喬治,任憑死去。
這樣的生日,真的再好不過了。
現(xiàn)在是個熱血動物都能察覺到男孩的失落,父母也明白我是為生日而苦惱,可這樣的結果也超出了他們的預料,我只能把情況發(fā)給了同桌,希望能得到她的一些建議。
手機響了一聲,我低頭看去。
“沒事啦,我會在學校等你回來的!你的生日禮物也不會缺席的呢!”
我忽然心里暖暖的,在經(jīng)歷了噩夢般的一年后,我慶幸自己還有朋友可以傾訴——
患難見真情,真情勝患難。
于是我突然又對生日充滿了期待,哪怕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會記得給你過生日,也是幸福的啊——
更何況,我還有三個人。
父母暗中張羅上了,只不過那時我還被蒙在鼓里,失眠的情況讓我不得不服用藥,而白天起來腦子里又亂的很,各種不知名的思想瘋狂撞擊腦殼,我不知道該聽信誰的話,是要讓我悲還是喜?是要讓我祈求同情還是自立自強?我似乎每一天都在思考哲學的三大問題上來回游走,卻又毫無頭緒。
而我的生日就在這樣的日子中到來。
正月十五那天晚上,我決心要熬一個零點,而四周病友又極力幫助我,各個呼嚕賽如豬,讓我睡意全無,這個時候,生日的第一個驚喜來了——
同桌發(fā)了一條朋友圈:
“2019.2.21小岳生日快樂.(提前的祝福因為我要當?shù)谝粋€)
從高二認識,再到后來由前后桌變成同桌一直照顧我,會給我買小禮物;會給我跑腿去食堂買吃的;會教我學習;也會一直當我的小騎士守護我,“我始終覺得你會從自己的殼中突破,我在學校等你!”
緊接著,她又發(fā)了一條語音祝我生日快樂!
每一個接到生日祝福的人在那一刻,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之后的零點以后,有上百人在網(wǎng)上祝福我生日快樂,我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帶著那份沉沉的祝福,我睡地沉沉的。
但第二天醒來,失落感又遍布了我的全身,心又回到了谷底,我攀爬不起,張望無人,懷念依舊。
直到中午做完治療回來,忽然發(fā)現(xiàn)醫(yī)院床上小桌板被豎直了身體,上面擺著一個心形的蛋糕,蛋糕一側,插著一根用巧克力做成的紅色玫瑰。
那是一顆怎樣的心?白羽奶油將草莓與黑巧克力分別開來,勺子舀勻,白色撲在草莓身上,將草莓連在一起,像是為紅心磨平了傷痕。一層又一層的黑白相間,他們在撕咬,斗爭,盤旋,都渴望占據(jù)味蕾的那一抹甜——亦或是苦——
“許愿吧。”
母親又說了一遍。
我輕輕閉上眼睛,水潤化了睫毛。
“我希望在新的一歲可以快快樂樂,所有人也一定要快樂,還有……如果有一份特別的生日禮物就好了?!?p> 很顯然,到了18歲,我也自私到不滿足只去追求同桌的禮物了。
18歲意味著什么?直到這一秒我都很迷茫,似乎只是簡簡單單歲月又在我身上刻下一年的時光,可除此之外呢?卻又有點返璞歸真,最開始的小生命,是父母賜予的嗎?他們現(xiàn)在又賜予你另一個稱呼,不再是嬰兒、兒童或少年,而是男人——
可你準備好了嗎?
我不知道,甚至我有點怕“男人”這兩個字的約束,我跟同桌打趣,說在沒進行男女之事之前,我都只是個男孩,你們也只是女孩。男人、女人,似乎加上“人”字的修飾,連男女都變得不純潔起來。我明知道我在逃避,在退縮,可卻無法拒絕,無力回天。那種孩子般的挫敗感,卻偏偏要匹配一種老練的成人思維,讓我有幾分麋鹿的模樣。
我必須下決心要改變這一切,我比任何人都要敏銳地察覺時間的緊迫——
于是我在生日前幾天,第二次向母親提出獨自旅行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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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也
開始的日子是個悲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