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臺縣的監(jiān)獄修在地下。
往日里,監(jiān)牢中還有牢頭與獄卒看守。
自從發(fā)了火令之后,這些牢頭與獄卒都被抽調上街巡視,牢內只剩下一位牢頭。
老范頭往日里只負責押送囚犯,近日囚犯們的吃喝拉撒的重擔都壓在了他身上。
今夜的天色沉悶無光,縣里的消息滿天飛,叫老范也沒個好心情,不過聽說武侯已經入城,緊繃的神經也松快許多。
老范哼著老調子,提了兩桶米粥,順著樓梯一步步向下,速度不快也不慢。
一群餓的頭暈眼花的囚犯,聽到響動,借著微弱的燭光看見了老范,就開始嚷嚷。
“老范,你個婊子養(yǎng)的,今兒沒吃飯嗎?下個樓比王八爬的都慢,你要餓死你家爺爺們嗎?”
口出狂言的一般都是重刑犯,秋決的,流放的,自覺此生豪無希望的,都在盡情釋放著撕開條條框框之后,自我本真的惡意面孔。
“范爺,您老悠著點,可別磕著碰著嘍,送飯是小事,身體可是自己個兒的?!?p> 出言巴結奉承的是輕犯,關幾天就出去的,枷號示眾的,打過板子的。自覺不日將出監(jiān),也犯不著語言上冒犯牢頭,送上幾句奉承話,也無傷大雅。
老范瞧也不瞧這些人,多年的工作已經磨滅了他對這些人的情感??匆娺@群囚犯,老范已經不能將之其視之為人,言語和一切表演都很難讓他情緒有波動,當然也有例外。
監(jiān)牢的石梯打掃的干干凈凈,一則是因為上頭時不時就會來轉上一圈考評工作,二來也是老范他們這些獄卒牢頭必經之路,倒也用心打掃養(yǎng)護。
而下到監(jiān)牢的平地上,就是泥濘腌臜一片,更不用說味道。
石道上青苔混雜著泥水,抬腳有些粘連,讓老范愈發(fā)厭惡起這個地方。
老范胡了一口氣,吸入了一些氣味,連連咳嗽起來,嘟囔著罵道,“豬狗不如的東西,整日里制造惡臭,還不如死了算了。”
監(jiān)牢本來就是個封閉空間,通風口還修的少,犯人們搶不及馬桶,隨地解手。
氣味惡心的老范想吐,他強忍著不適,將兩桶米粥分別擱在牢房門口。
扶著鐵柵欄休息了一會兒,裝了十幾碗依次遞給蓬頭垢面的犯人。最后又單獨盛了一碗,朝監(jiān)牢最里面一間單獨的牢房走去。
老范敲了敲鐵柵欄,叫道,“小九,吃飯?!?p> 張九河從鐵柵欄的縫隙中接過了木碗,將頭探到柵欄前,舀了一勺子,正欲放入口中就聽到了老范唉聲嘆氣的話語。
“小九,你是我看著長大的,為何突然做下如此惡行,那藍魅不是你的相好嗎?”
張九河放下了米粥,一手拿著勺子,懸在空中,“范叔,我說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您信嗎?”
老范此時是真的游移不定,若是不熟悉的死囚嚷嚷著自己冤枉,他是絕對不會搭理的,“你雖然在縣里混著日子,但我知你很有分寸,心眼多的很,知道官府的底線在哪里,也不至于惹下如此殺孽?!?p> 張九河往鐵柵欄湊了湊,將整張臉暴露在了燭火的光線中。
他的上嘴唇已經成了一團爛肉,黑白色的牙齒露在外面。以往被束好的頭發(fā),打著結粘在臉上,看上去比乞兒們還不如,就像遠離人煙生活在荒野中,整日游獵為生風餐露宿的野人。
老范下意識的向后退了一步,定了定神說道,“你再想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兩日前發(fā)生在春蕾閣里面的一幕幕,又一次被張九河回憶起,他又一次的迷茫了。
“范叔,我張九河行事一向謹慎,該拿的我就拿,不該碰的從來不碰。咱們縣中大多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我特碼就是殺父殺母不同戴天之仇,也不會去啃人家身上的的肉吃啊。”
老范從懷中掏出一塊干凈的布巾,上前遞給了張九河。
張九河接過布巾,也不說話,默默的擦掉臉上手上的污穢之物。
老范一個激靈,說道,“你可知最近縣里鬧妖,武侯這會兒已經入城?”
張九河一愣連忙問道,“鬧妖?”
老范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查清了張九河的事情,開口說道,“小九,你應該是被妖異上了身,被控制了,才會做下如此惡事。”
張九河又回憶了一遍春蕾閣發(fā)生的事情,他清楚的記得當時自己的情緒似乎非常興奮。就像沖開了一切束縛,得到了大自在,有一種無法言喻的快感和輕松,很難準確的形容那種感覺。
再次回味那種異樣的情緒,張九河的思維像是接觸到一個難以形容的存在,自我意識瞬間被凍結,然后被鎖在一個黑暗的囚室中,只能看見雙眼的畫面,卻支配不了任何動作。
“張九河”,咧開嘴,“哈”了一聲,像是在笑。
老范看了一眼怪異的張九河,伸出手討要自己的布巾,“小九,提堂的時候,你可一定要咬定這個說辭,讓武侯們給你鑒別鑒別,莫要犯蠢按著不說?!?p> “張九河”的嘴里發(fā)出“嗯嗯啊啊”的噪聲也不知在說些什么,等老范的話音一落,他的眼神也逐漸清明起來,“我聞到了新道的氣息,看來不能用大法了。”
說罷,他手臂一伸抓住老范的手,向回一拖,老范的腦袋撞在鐵柵欄上變了形,顱骨碎裂,手臂也被扯斷。
從“張九河”出手到老范頭斃命,就在短短一瞬間。
牢房里的其他囚犯正在吃飯,聽見巨響,一個個放下了手中的木碗,眼神戒備。
“張九河”雙手一撐,看似輕松無比的掰斷了鐵柵欄,一邊朝其他囚室走去,一邊自言自語道,“十幾個凡人的血液,看來半成法力都恢復不了?!?p> “張九河”一腳踹斷囚室的柵欄,上前抓著一個驚懼同時死命掙扎的犯人,一手插進犯人的胸膛,鮮血再次炸裂般噴射。
囚犯們瘋狂反撲,拳腳砸在“張九河”的身上,其人卻毫無反應,看來拳腳之類起不到任何作用。
最終,“張九河”如法炮制將犯人們全部殺光。
再也無活人之后,他在原地盤腿坐下,雙手在胸前結印,散落在監(jiān)獄內犯人的血液像活著一樣開始匯聚成水流,向他的身體流動。
一刻鐘之后,“張九河”起身,面容恢復了正常,一腳踹開上鎖的牢門,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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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一,丙二這種有針對性的掃描傀儡,可比丙三丙四那種大范圍輔助排查的傀儡要有用的多。
丙二找上的第一位疑似高能量異常者,就找到了陽臺縣這場妖異的源頭。
城隍廟隔壁,鄭勇將屠刀插在帶血的案板上,手中正拿著烤熟了的一串肉,吃的滋滋有味。
丙二上傳來雷萬生的聲音,一如先前梁洛聽到的那句。
鄭勇卻似沒聽到一般,繼續(xù)吃著烤肉,臉上的表情愈發(fā)陶醉。
雷萬生注視著二號分屏,神情凝重,隱隱發(fā)現了不妥之處。他下令讓丙二繞著鄭勇家轉了一周,又發(fā)現了好幾處明顯的血跡。
二號分屏上提示著一句話,“高能量異常者,對命令置之不理,疑似喪失正常思維?!?p> 雷萬生指了指二號分屏,回頭問道,“你們誰認識這人?”
一位沒跟著武侯出去巡查的仵作,當即回道,“這是縣里的屠夫,名叫鄭勇,祖上三代都是屠夫,是良善人家,沒犯過惡事?!?p> 雷萬生沒聽仵作后面的話語,只記住了名字,又問道,“這鄭勇家中可有父母妻兒?”
仵作又答道,“沒有,父母前些年走了,尚未娶妻?!?p> 雷萬生點了點頭,伸手敲了兩下二號分屏,發(fā)布指令,“展開三層架構,執(zhí)行攻擊,高能量異常者疑似變異目標?!?p> 武侯們的行事準則,就是寧殺錯不放過。
林縣令和付生元在雷萬生的背后對視一眼,情緒提了起來,若是如此簡單就找到妖孽,那縣中的損失就小的多。
雷萬生的命令已經下達,丙二的轉速降低直至完全喪失角動量,從正中心伸出一個直徑一厘米左右的管子對著鄭勇的腦袋,直接射出一道紅光。
紅光出管口的時候極細,每遠離管口一段時間就加粗一大截。
鄭勇還在喜滋滋的吃著烤肉,似是完全看不見沖擊而來的紅光。
雷萬生幾人聽到“噗嗤”一聲,鄭勇的半拉腦袋被溶解掉,只剩下完好的左眼左耳,半邊鼻孔,半邊嘴巴,半邊腦殼與頭發(fā)。同時,消融邊緣接合的地方,冒出汩汩白煙。
鄭勇的左眼朝丙二懸停的地方看了看,瞳孔收縮,彌漫上了鮮紅的血色,幾秒之后終于看到了丙二。
他頂著項上半拉腦袋起身,扔掉手中的竹簽烤肉,拔出插在案板中的屠刀,二話不說一刀擲出劈向丙二。
刀身血色的煙霧繚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撞向丙二。
丙二還沒來得收回攻擊武器,周身青色靈光閃出,形成圓球狀的光網??墒菂s被血刀砍出了一個缺口,隨后光網破碎軀體整個被血刀劈中,打著旋飛出鄭屠戶的家中。
雷萬生臉色愈發(fā)凝重,對著黑球變化而成的椅子狀操作臺說道,“可辨別出是種類?”
椅子的光屏上出現一行文字,“獸靈或者器妖?!?p> 雷萬生心中暗罵道,“可千萬別是器妖?!?p> 他離開操作臺,走到靜止不動毫無氣息的黑豹身旁,說道,“乙型貓科戰(zhàn)斗三型傀儡,已確認任務目標,指令殲滅?!?p> 黑豹接受到命令之后,銀白色凸出的眼球上下一轉,然后悄無聲息的起身,悄無聲息的離開縣衙。
雷萬生轉身又對老軍說道,“老軍你上帶兩人,到鄭勇家附近找個高位,觀察戰(zhàn)況。若是黑豹不敵,及時回來報信。你不要參與戰(zhàn)斗,必須等我,若是擅自參戰(zhàn)軍法處置。”
老軍抱拳,帶人離開。
鄭勇劈飛了丙二之后,摸了摸自己剩下的半拉腦袋,咧開嘴想笑,卻因氣道受損發(fā)不出正常的聲音,“噶···起·男···夜·····屠······豬·······”
一段似有規(guī)律的聲音從鄭勇的口中發(fā)出之后,鄭勇拎起血刀,又發(fā)出一聲滲人的嚎叫,“啊呃!”
此刻,白日里買過鄭勇肉攤上鮮肉的人家中,都發(fā)出“啊呃”一般的嚎叫,似在回應。
一時間滲人的嚎叫聲此起彼伏,聲震四野,響徹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