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酒樓雜談

　　第480章

　　臨岳小城，乃鄭國東南偏鄙之地，這里發(fā)生的災(zāi)難更甚于其他地方。

　　城墻早已不見了蹤影，衣衫襤褸的男女老少，一起在直沒膝蓋的泥湯里尋找可用之物。地勢頗高的城中尚且如此，這些老百姓盡量不去想城外農(nóng)田，他們不敢去想。

　　已經(jīng)到了六月，今天墑情很好，冬小麥長勢喜人，因此收獲時間比往年推遲了數(shù)日。早先去城外，看到沉甸甸的麥穗，官員可以收到足額稅款、農(nóng)人可得一次大豐收、工匠已經(jīng)準(zhǔn)備著工具，好等待有了身家的商戶前來雇傭自己。

　　但一切都沒了，十二天前的地龍翻身，接下來的連日大雨，以及不遠(yuǎn)處那道直徑五百米，直通云宵的泥柱突然出現(xiàn)。一這系列災(zāi)禍，導(dǎo)致未收割的小麥，在十多天的暴雨中早已重新發(fā)芽。一年的辛勞，終是抵不過連續(xù)三次的天災(zāi)！

　　臨岳城里，官府仍然在著手救災(zāi)，一隊隊被組織起來的農(nóng)夫，劃著門板載著書生，挨家挨戶地記錄有沒有人生病。大災(zāi)之后必有大疫，如今官道不通，求援的奏折已經(jīng)遞向王都，他們必須在救援到來之前，對災(zāi)情有足夠的掌握。

　　鄭克誠乃滎陽鄭氏族人，凝氣十三層境界，奉鄭維新之命，率族中其余五人，并收攬而來的西北修士前來截殺陳瑜。

　　身處一家酒樓的二樓臨窗小桌，桌上擺放著幾盤腌菜，注視著下方劃著門板仔細(xì)記錄的災(zāi)民。鄭克誠喟嘆一聲，向身邊一個凝氣十二層的白衣男子道：“西北之地還真令人驚訝，修士懂得戰(zhàn)陣之道，不想連這些鄉(xiāng)野小民，也可以被如此有序的組織起來！”

　　酒樓里不止他們這一桌，托陳瑜的福，這些天災(zāi)情盡管嚴(yán)重，但來到城中打探消息的修士絡(luò)繹不絕。似這樣的酒樓，已經(jīng)被修士住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農(nóng)人仍在受災(zāi)，酒樓、客棧的生意卻是意外的好。盡管一樓早已注滿黃湯，但二樓、三樓仍然可以營業(yè)可以為客商提供住宿。

　　“鄭公子有所不知，我西北凡人壽元有限?！卑滓滦奘恐钢骱糜涗浖磳㈦x去的幾人，道：“公子請看，那劃船者以及作記錄的書生，都只有二十出頭不到三十歲?！?p>　　“你這么說倒還真是，剛才我沒有留意，還以為年長者正在受著優(yōu)待呢?！编嵖苏\向下看一眼隨口道。

　　酒樓里能提供的，只能是腌菜。若偶爾吃幾口還行，擺滿桌子只是氣味就令人反胃。而且如今的清水太難得，他們面前的茶水放久一會，杯底一層黃沙更令人倒胃口。

　　不止鄭克誠這一桌，酒樓里其他修士面前的茶菜，同樣沒人敢動一筷子。

　　“西北凡人國家，農(nóng)夫忙時務(wù)農(nóng)，閑時操練，戰(zhàn)時拉上戰(zhàn)場就是精兵?！卑滓滦奘繋袜嵖苏\正解釋間，耳邊傳來沉重的上樓梯的聲音。

　　一隊三個衙役，為首者膀闊腰圓滿臉胡子，左邊一個相貌白凈臉上還帶著稚氣，右邊一個有些干瘦，但看起來很精明。

　　上得酒樓胡子衙役警剔地四周觀察一番，和兩名同伴隨便找個位子坐下，自有小二送上茶菜。

　　許是餓得狠了，這三人吃起腌菜喝起茶，那叫一個狼吞虎咽、鯨吞牛飲?？粗@些衣衫光鮮的修士，疑惑地看看自己桌上的東西，有些懷疑是不是被小二區(qū)別對待了。

　　不可能區(qū)別對待，要說不同，修士和衙役之間，也就少了十來個黑面饅頭而已。

　　“頭兒，聽說你見過那位少年神仙？”一盤腌菜就著黑面饅頭吃完，稚氣衙役抹了把嘴，向胡子衙役問道。

　　本已經(jīng)對幾個衙役沒了興趣的眾修士，突然再次支棱起耳朵仔細(xì)傾聽。

　　胡子衙役咽下口中食，臉泛紅光眼睛發(fā)亮，得意道：“那是！”

　　“前些天，我隨縣丞本來是下鄉(xiāng)察看今天收成，結(jié)果投宿羅甸村那一晚突然地龍翻身?！焙友靡勐曇艉炅?，連三樓的李佶和王安平，以及獨坐角落的黛姝都能聽到。

　　“天快亮?xí)r，天降暴雨。一條那么大、那么大的蚯蚓突然不知從哪冒出來，見人就吃??！”胡子衙役一邊比劃，過了這么久，臉上已經(jīng)沒了恐懼，而是帶著興奮。

　　“地龍翻身發(fā)生時，大家只顧著帶婆娘娃。一夜余震好幾次，大家都躲在羅氏祠堂不敢外出。那條大蚯蚓出現(xiàn)時，除了我還有把刀，其他人那是連鋤頭、鐵锨都沒有，只能從祠堂里拆些木棍壯聲勢，可那有什么用？那條蚯蚓是妖怪??！”

　　二樓的鄭克誠、三樓的李佶、王安平以及黛姝，或者說暴雨未停這么多修士涌進(jìn)臨岳縣城，就是因為聽說，陳瑜十天前，曾在這里出現(xiàn)過。

　　“后來呢，后來怎么樣了？”稚氣衙役趕緊問道。

　　“還能怎么樣，一定是頭兒持刀跟那妖怪大戰(zhàn)，護(hù)著羅甸村民，直到那神仙出現(xiàn)！”精明衙役滿是拍馬的道。

　　“說什么呢？當(dāng)時縣丞老爺嚇地尿褲子，死死抱著我的腿不放，不讓我出祠堂?！焙友靡塾樣?，道：“當(dāng)然，那時我也嚇蒙了，只顧著讓村民上前頂住?！?p>　　“這個胡子倒是個實在人?！倍恰⑷龢堑男奘啃闹懈髯宰髦u價。但其實，胡子衙役已經(jīng)拿那個人當(dāng)神仙了，他是不敢貪墨了神仙的功勞。

　　“當(dāng)時的暴雨，那是比現(xiàn)在還大。”胡子衙役振作精神，道：“一個還沒有滿周歲的小娃，摔倒在比他還高的泥湯里哇哇大哭。祠堂里已經(jīng)沒人敢出去，眼見著那小娃就要被蚯蚓吃掉……”

　　稚氣、精明衙役，以及二樓、三樓所有修士全都凝神傾聽，因為不論仙凡，他們都知道，接下來才是他們想聽的重點。

　　“就在這時，那位一身紫衣，看年紀(jì)比你”指一指稚氣衙役，道：“比你還年輕的神仙從天而降。只聽他大喝一聲‘孽蓄，本仙人在此，爾安敢行兇？’也不見那仙人如何動作，好像只是一指，那蚯蚓慘叫一聲就渾身抽啊抽。那仙人再一指，蚯蚓再慘叫一聲，待我們走出祠堂，蚯蚓已死。”

　　“那仙人身邊帶了一只小仙獸，那小仙獸也是個狠角兒。我們走出祠堂時，小仙獸已經(jīng)破開蚯蚓身子，取了它五團(tuán)肉塞嘴里胡吃海塞！”胡子說地口沫橫飛，但是除了兩個跟班衙役滿臉向往，二樓、三樓的修士卻直皺眉頭。

　　紫衣神仙應(yīng)該就是陳瑜了，那只小仙獸應(yīng)該就是小花。至于五團(tuán)肉，乃是蚯蚓的五顆心臟。但陳瑜肯定不會說“孽蓄，本仙人在此”這樣的話。而且小花直接吃了蚯蚓的五顆心，說明蚯蚓的境界并不高。如此，陳瑜能迅速將其斬殺也算說得過去。

　　不過這些仙人有一點沒有想到，十二天前的清晨，誰家會把滿月的小娃扔雨里著涼？因此滿月小娃，是胡子衙役聽說書上癮，自己藝術(shù)加工的。事實上，陳瑜那天走進(jìn)村落，察覺至妖氣一路趕去祠堂時，祠堂門口除了那條肥碩的蚯蚓再無其他。至于羅甸嫂村的村民，當(dāng)時跟縣丞一起正在乞求先祖保佑，根本沒有人抵抗。

　　“那后來呢，頭兒不是陪著仙人一起回城的嗎？”稚氣衙役繼續(xù)問道。

　　“應(yīng)該說是仙人帶著我和縣丞回城?！焙友靡奂m正一下，道：“那只小仙獸病殃殃的，一直躲在仙人懷里睡覺。仙人以呼風(fēng)喚雨之術(shù)，變出一只小舟，帶著我和縣丞從羅甸村飛回縣城。三十里啊，從羅甸村到縣城足足三十里，但是仙人只用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就帶我們回了縣城！”

　　“這樣的仙人，大家當(dāng)然要好生接待?！焙友靡劭纯磧蓚€跟班，道：“當(dāng)時你們也去了外地準(zhǔn)備收麥，你們是不知道，那紫衣仙人不要我們金銀，他只要了幾身換洗衣物?！?p>　　“也只有仙人，外出時才不準(zhǔn)備換洗衣物吧？”稚氣衙役仍然滿臉向往。

　　“仙人說他走地匆忙，沒來得及準(zhǔn)備?！焙友靡劢忉屢痪?。

　　“可是頭兒，我們之前前去察看那根大柱子。你不是說，那根柱子也是仙人的手筆嗎？”精明衙有些質(zhì)疑道。

　　“我這是有根據(jù)的！”似對質(zhì)疑有些不滿，胡子衙役猛地放大了聲量，道：“仙人接過縣令送來的衣衫，當(dāng)時縣丞嘀咕了一句‘若這天上的云全部散去，今年的收成或許還能保住。’這句話被仙人聽了去，兩天之后，那根柱子就突然出現(xiàn)了?！?p>　　前來追殺陳瑜的修士，都知道他擅長引爆靈珠。而不論風(fēng)靈珠還是土靈珠，被引爆之后都能形成這種通天巨柱。如此，二樓、三樓的所有修士已經(jīng)肯定，陳瑜確實在這里出現(xiàn)過。只是這之后呢，陳瑜之后又去了哪里？

　　“可是那柱子出現(xiàn)，我們這里的雨勢更強了。聽太守府傳來消息，除了我們臨岳縣，其他地方早在五天前就不下雨了?！敝蓺庋靡劭粗巴獗┯?，憂慮道。

　　“嘿嘿，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胡子衙役沖兩個跟班神秘一笑，道：“我送仙人出衙門，當(dāng)時我向仙人說，如今的災(zāi)情，更多是因為地龍翻身導(dǎo)致下游河道被堵。若能疏通河道，臨岳縣的洪水至少能迅速退去！”

　　“頭兒，從前天起，城里的洪水確實開始減少了！”稚氣衙役驚喜道。

　　二樓、三樓的修士，卻在此時嘩然四起。令三個衙役吃了一驚，各自緊握了身邊武器。

　　眾修士沒心思理會三個衙役，而是各自取出地圖玉簡仔細(xì)察看。然而越看，他們心中就越是沒底。

　　一條大河蜿蜒著從鄭國越境而過，無數(shù)支流錯落分布于全國，令鄭國成為物產(chǎn)豐盛，土地肥沃的寶地。如今這些修士察看地圖卻發(fā)現(xiàn)，那條大河穿過鄭國，最終消失于紫陽山脈。

　　也就是說，十二天前紫陽宗覆滅，發(fā)生地龍翻身，從而阻塞了河道。如果陳瑜跑去疏通河道，那他此時，豈不是又回到了紫陽山脈？

　　陳瑜或許好心辦壞事，但正因那道泥柱，將其他地方的烏云吸引而來，令這些天臨岳縣始終暴雨如注。但正如稚氣衙役所說，如此暴雨之下，城中洪水卻一直在減少，這說明確實有人在疏通河道。

　　那么，陳瑜還真有可能重回了紫陽山脈！

　　眾修士一番推測，先是一個修士祭起法寶沖天而起，接著第二個。不一時，整座縣城的修士，全都祭起法寶迅速離去。

　　三個衙役肉眼凡胎，看著天空正在迅速消散的各色流光。他們有些不解，那位紫衣神仙愿意幫他們斬妖救災(zāi)，如今這么多神仙……

　　他們，或許要去其他地方行俠仗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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