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清秀稚子

　　第12章

　　“我這心可真大?！标愯ぴ俅涡褋?，已經(jīng)是第二天的早上。霞光燒滿整個天空，透過重新騰起的霧氣，令整個山溝都變得夢幻。陳瑜一身破爛地從河水里站起拼命咳嗽，想想自己昨晚暈倒之時，沒有擔(dān)心自己溺水窒息，反而感慨柳樹死地動靜太大，不禁一陣搖頭。

　　小腹的炙熱還沒有散去，在這冬日清晨站在水中沒多久，身上的衣服就被體溫烘干。剛才睜開眼睛看到自己躺在水里，心里緊張又被嗆到了。至于為什么昏迷的時候無恙此時才嗆水，陳瑜還太小或者之前有過一次經(jīng)歷，他已經(jīng)不去計較了。

　　這么濃的朝霞，看來入冬后的第一場雪就在這兩天了。陳瑜抬頭看看天色，心里突然就很清楚，如今已經(jīng)到了辰時。應(yīng)該是昨天那株草根的緣故吧，陳瑜感受一下渾身又開始的熱意，暗嘆自己也算因禍得福，于下雪之時身體發(fā)熱，想來總算有命活著進入樂昌吧。

　　涉水來到岸上，舉目看去到處都是木屑碎片，原本溝里茂盛的蘆葦?shù)狗艘淮笃?，若仔?xì)看去，一些蘆葦如被鐮刀腰斬，于寒風(fēng)中只剩半截在瑟瑟發(fā)抖，這應(yīng)該是昨晚柳樹根爆炸所致。

　　看看方向，陳瑜正要舉步向樂昌而去，卻見小河另一邊的蘆葦以及荒草里，有一道被重物碾壓出的痕跡。作為農(nóng)家子弟，陳瑜太熟悉這種痕跡了，村里的田地都靠近溝邊，小麥長出一尺高的時候，就會吸引來各種動物進入，或是產(chǎn)卵或是偷吃麥苗。村民看到這種痕跡會氣憤異常，但他們這些小孩子卻很是歡喜，因為這意味著有肉食可打牙祭。

　　眼前的這道壓痕，當(dāng)然不可能是什么動物跑來產(chǎn)卵，想想昨晚那位與柳樹激戰(zhàn)的仙人，陳瑜頓時心中一熱。立刻想也不想地涉水而過，沿著被碾壓出的通道向深處走去。

　　“陳、陳先生？”第一眼看到陳三思，陳瑜差點轉(zhuǎn)身就跑，眼前這位仙人實在太慘。陳瑜是親眼看著父親去世的，可以說陳良死前雖有痛苦，但身體完好，被幾個婦人整理了遺容之后，陳瑜甚至感覺，父親只是睡著了。

　　而眼前這位仙人，其左邊臉上沒了肉，可以看到白花花的牙床，其脖子上布滿了木屑，一些木屑甚至將脖子對穿。但是最嚇人的，乃是其胸腹。

　　好幾處拳頭大小的透明窺窿，深可見骨的交錯傷口，甚至陳瑜強忍著逃跑的沖動，還看到了他小腹里的東西。再往下看去，陳三思平躺在蘆葦中，其左腿正在不正常地扭曲。鮮血染紅了大片蘆葦，只這失血過多，就足夠讓人判斷此人已沒了生機。若非其破敗的胸膛還在起伏，陳瑜絕不敢多看他一眼。

　　“陳先生，你能不能聽到我說話？”陳瑜猶豫再三，還是沒勇氣看這位仙人白森森的左臉，伸手搖了搖其右肩。觸手所及，這位仙人的肩骨似也碎裂，摸上去的感覺很不正常。

　　隔著緊閉的眼皮，眼珠子在動！到底是仙人啊，陳瑜心里再次暗嘆，受了這么重的傷，竟還有氣力睜開眼睛，仙人竟如此強悍的嗎？陳瑜小小的心里，之前雖希冀著這位仙人可以幫自己解毒，但此時一顆修仙的種子，悄然在心里萌芽。

　　陳三思當(dāng)真很不愿意睜開眼睛，他所受之傷遠(yuǎn)不止陳瑜看到的情況，對他來說身體上的破敗真不重要，他這次是傷了根本。

　　緩緩睜開眼睛，陳三思看到一張眉清目秀的小臉，孩童特有的清澈眼睛令他心里一暖，如今這雙眸子里正帶著希冀和擔(dān)憂。只是這張小臉上有不正常的潮紅，剛才隔著衣服觸碰自己肩膀時，陳三思還感覺到了滾燙。

　　嘴唇動了動，陳三思想說些什么，但左邊沒了臉的同時，嘴唇也少了一些，陳瑜只看到眼前躺著的這位仙人動了動森森白牙。

　　“你叫什么？”這里蘆葦非常茂盛，陳三思身下如鋪了毯子，因此并不適合寫字。陳三思看著渾身破爛的農(nóng)家短打裝束，很自然地認(rèn)為陳瑜不識字。他雖然不在意渾身破爛并且還少了一邊臉，然而便是仙人以這個樣子實在沒辦法說話。陳三思只能伸出僅有的能動的右手食指，在蘆葦?shù)厣蠈⑦@幾個字寫在同一處。

　　巴掌大的一塊地上，重復(fù)著寫了四個沒能留下任何痕跡的字，當(dāng)真是虧了陳良怕誤了少主而對他嚴(yán)格要求。即便如此，陳瑜也是連蒙帶猜地，認(rèn)為陳三思要表達的是這個意思。

　　“學(xué)生陳瑜，以此往北七日路程有一個落溪村。”栒州陳氏乃世家大族，對子弟的禮儀要求非常嚴(yán)格。陳良為了教陳瑜禮儀，每月三、六、九趕集時，常帶了他去夕落鎮(zhèn)與往來客商交談，屆時，陳瑜要非常認(rèn)真地與客商見禮。

　　只見陳瑜站起身子，后退幾步向躺在地上的陳三思認(rèn)真一禮，道：“七日前家父去世，適逢黑山賊屠村，僅學(xué)生和可城兄長得以逃脫……”

　　陳三思很是意外，沒想到這個農(nóng)家小兒竟真的識字。至于禮儀，修仙界除了自身的規(guī)距，還真不在意那么多世俗禮儀。

　　更令陳三思意外的是，很可能是柳樹授意，才令黑山賊屠了眼前童子的村落。但歸根究底，造成落溪村遭此厄運的，卻是與他有些牽連。

　　前些日子一個結(jié)丹散修隕落，其所結(jié)金丹落到了余道人的手中。陳三思得知后追殺余道人萬里之遙，他也想得到那顆金丹，以助自己更順利地晉入結(jié)丹境。

　　余道人修為實力難抵陳三思，在夕落鎮(zhèn)附近被逼入絕境，臨死反撲之時自爆其身，傷了陳三思的同時也傷了一直伏于暗處的柳樹。當(dāng)時陳三思準(zhǔn)備不周，那顆金丹隨著余道人的自爆不知所蹤，他當(dāng)時受了重傷，發(fā)現(xiàn)柳樹之后稍作修養(yǎng)，就重新跑去爭奪金丹。

　　再遇柳樹還是在四日之前，激戰(zhàn)多日真稱當(dāng)上走遍了夕落鎮(zhèn)的每一處村落。紫陽宗乃正道宗門，盡管陳三思也認(rèn)為修士以實力為先，但是看到十幾個村落盡數(shù)化作廢墟，再鐵石之人也會暗生惻隱。

　　眼前這個衣著破爛的孩童竟是從廢墟里逃得性命，再加上他竟然也性陳，陳三思不免心中一動。

　　“不打擾我，不要遠(yuǎn)離，明日我的傷勢會有好轉(zhuǎn)?！标惾计鋵崒懥撕芏啵沂质持改軌蛞苿拥胤秶挥邪驼拼笮?，地面上又是茂密的蘆葦，寫出的字根本看不出痕跡。陳瑜連蒙帶猜，也只是理出了這么點頭緒。

　　“先生可需什么藥物？”陳瑜有些同情有些怯然地看著陳三思破爛的身體，想了想道：“學(xué)生也不認(rèn)識什么藥物，先生要不要清水？”

　　輕輕搖了搖頭，這等靈氣稀薄之地長不出靈藥，而且他的儲物袋里有各種丹藥。陳瑜看到的非常嚴(yán)重的傷勢，于他而言當(dāng)真沒有大礙，他如今需要運功先穩(wěn)定境界。

　　認(rèn)真一禮之后退下，陳瑜加快腳步來到河邊，如餓犬撲食般一頭栽進冰涼的河水里。他的小腹炙熱難耐，渾身滾燙似要燃燒起來。剛才便是陳三思不趕，他也會告罪離開先給自己消火。

　　他沒有離開，并不是他對仙人有信心，認(rèn)為陳三思定會傷勢痊愈。陳瑜只有虛十歲還非常懵懂，他和這個年齡的所有孩童一樣頑皮淘氣，但也像所有孩童一樣聽話。這幾天以來一個人走在這荒山野嶺，小小年紀(jì)的他尚不明白，他怕了這孤獨。

　　這一日，陳瑜當(dāng)真是希望永遠(yuǎn)呆在冰涼的河水里，最好這輩子都不出來。小腹的炙熱渾身的滾燙實在難熬，只有這冬天冰涼的河水，才能夠讓自己稍有緩解。

　　阻止陳瑜呆在河里的是饑餓，父親還在世的時候，盡管一年里吃不到幾次白面饃饃，印象里吃地最多的是各種菜團和糠餅，但是在父親的照顧下，陳瑜至少沒有餓過肚子。

　　陳瑜賴在河里直到正午，天上不知什么時候有鉛云低垂，正在醞釀著入冬后的第一場雪。他說服著自己，待大雪覆蓋了野草，那時想要裹腹將異常困難。而最主要的，陳三思有傷在身，若不吃點東西恐怕傷勢很難恢復(fù)。

　　就這樣，陳瑜不敢離開太遠(yuǎn)，將可以看到的葉片稍闊的野草盡數(shù)挖出草根。這八天來，他已經(jīng)劈裂的指夾從沒有好轉(zhuǎn)過，挖出的一些小指粗細(xì)的草根上，還染著他的血。

　　挖草根太慢太累，自吃了那株地靈根之后，陳瑜更是渾身沒有一寸舒服的地方。他不敢離開太遠(yuǎn)，倒有大半原因是擔(dān)心在身體燃燒起來之前，不能及時回到河里。

　　“先生，你可要吃點東西？”天上鉛云密布，下午申時陳瑜就已經(jīng)能夠確定，入冬后的第一場雪，或許就在今晚降臨。

　　陳三思正在運功療傷，他這次傷了根本，損失的那滴晶瑩心血，任何靈丹妙藥都難以補回來。但是數(shù)個時辰的休養(yǎng)，他總算將左臉給補上了。

　　再次來到其身邊的陳瑜，將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震憾令他有些詞窮，仙人的臉修補起來竟如此容易！

　　“你餓了？”陳三思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清秀稚子手捧著洗得干凈的草根，潮紅的臉上那一對干凈的眸子，看向自己時帶著不加掩飾的驚奇。但陳三思更是看到，陳瑜的手指上還帶著血跡，十根指頭竟是連大拇指上，都沒有完整的指夾。

　　他身體的傷勢已經(jīng)有所好轉(zhuǎn)，抬手輕拍儲物袋，取出三塊醬肉，道：“這些醬肉里含有微弱靈氣，你不可多吃。這幾天我要養(yǎng)傷，你沒事不要來打擾我?！?p>　　“那個，陳先生可有火折子？”有肉在手，陳瑜當(dāng)真想要歡呼了。但這些肉入手有些冰涼，陳瑜緊緊抑制住心中激動，道：“學(xué)生已經(jīng)八天沒吃過熱飯了……而且看天色馬上要下雪了，學(xué)生倒是不懼嚴(yán)寒，但先生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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