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馬棚昏黃的油燈下,伊娜將那人面部搬過一瞧,面龐精瘦,八字眉,因倒在地上,頭上的帽子掉了,露出扁平的額頭。
這個小二瞧著面熟!
在京都時,一定在哪家府邸見到過,伊娜一時卻想不起來。
陡然,流星密集一樣的箭雨呼呼而來,箭頭上裹著桐油,吃吃燃燒,落在馬棚的草房頂上,呼啦一聲扯著火舌竄開去,眨眼之間,熊熊火光包圍了馬棚,那長長的的火龍撩濺著火星子,和那客棧里的火勢糾纏到一起。
飛濺的火星子落到地面上,地上的草料被‘呼啦‘’一聲引燃,“噼里啪啦”如一條火龍竄將出去,瞬間,整個客棧被包裹在滾滾濃煙里。
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燎得皮膚生疼,李瑾跳上玉龍脊背,俯身一把撈在伊娜腰間,將她提上馬背,玉龍馱著兩人,蹄下生風,一聲嘶鳴,就往那被大火包圍的馬棚門沖過去。
四蹄一躍,李瑾將伊娜的頭和自己一道貼在馬背上,感到火光在臉上一掃而過,玉龍已經(jīng)沖出火海。
外面早已埋伏好的箭手見一馬馱著人沖了出來,數(shù)箭齊發(fā),箭雨攜風破氣迎面飛來。
李瑾和伊娜剎那滑下馬背,一手勾住馬鞍,一人掛一邊,半身懸掛在馬背兩側,貼在玉龍脊背上。
伊娜一手掛住馬鞍,一手迅雷不及掩耳對準前面的箭手射出幾顆金珠。
幾乎同時,折扇一張,李瑾一手吊著馬鞍,一手飛袖就用扇子將玉龍跟前的飛箭扇飛。
動作出其一致,沒有快半分或慢一瞬,兩人同時折身上馬。
只聽到幾聲悶哼,埋伏在客棧官道邊大樹上的箭手噗噗嗵嗵栽下幾個來。
毫不猶豫,李瑾鐵扇一抖,數(shù)道細小的銀光激射而出,又見幾個黑影掉下樹來。
玉龍鼻息一喘,飛蹄上了官道,李瑾勒住韁繩,伊娜坐在李瑾身后,只見那客?;鸸鉀_上半空,明紅艷艷下,不斷有柱子倒塌的聲音傳來。
玉龍?zhí)銊傋邘撞?,前面黑暗里,從官道邊上黑深深的密林里滾出一團黑球來。
那黑球不斷在地上蠕動,借著客棧燃燒的通天火光,李瑾才看清那是兩個被緊緊捆綁在一起的人。
伊娜跳下馬,拔出靴子里的短刃,將二人嘴上的布條費力扯下,問:“你們是什么人?”
耆耆老者望著那通天火光,淚如雨下,如不是和那十多歲的少年綁在一起,估計早已悲嚎在地。他望著那熊熊燃燒的客棧,撕心裂肺大喊:“我的客棧啊,我的客棧啊。。。。?!?p> 那少年淚如雨下,直直瞧著那不斷燃燒的地方,喃喃說:“沒了,都沒了。。。?!?p> 伊娜一刀砍斷將他們捆綁在一起麻繩,兩人跌坐在地。老者癡癡呆呆只喊:“我的客棧,我的客棧。。。。。”
李瑾跳下馬背,扶起那老人問:“老人家,你是這客棧的東家?”
老人呆呆回頭,直直看著李瑾,說:“那些天殺的強盜,為何要燒了我的客棧?我一輩子的心血呀,沒了,全沒啦,可讓我怎么活啊。。。。。?!?p> “強盜?”伊娜揚揚眉,沒有強盜會不圖錢財,直接殺人滅口的。
“兩天前,我們客棧里來了八個人,說要住店。我和東家好吃好喝招待他們,誰知他們竟然給我們下迷藥,趁我和東家暈過去時,將我們綁了扔在客棧旁的密林里。我和東家被綁在一起,一路滾,一路爬,才掙扎到這官道上,可是,客棧卻沒了。。。。?!蹦巧倌隃I眼婆娑看著那熊熊的大火,腳下一軟,跌坐到地上。
李瑾從包袱里拿出兩錠銀子,遞給那老者,讓他重修客棧。
老者千恩萬謝接了銀子,目送二人騎馬離去。
漆黑的蒼穹,籠罩在大地。凌晨的風,凉凉如水。
萬物酣睡,大地蒼茫,只余玉龍的馬蹄聲在官道孤單回響。
許久,就在李瑾以為懷里的伊娜已經(jīng)睡著了時,她輕聲問:“你是怎么看出那個客棧有問題的?”
從李瑾進去,到離開,他的包袱一直都在。
“馬棚里的馬匹大小一致,一看就是精挑細選過得,那個小二在三更半夜,見到你我這樣的客人,一點兒都不驚訝,相必早已知道你我要來。他見到玉龍這樣的烈焰馬,也不驚嘆,就已經(jīng)露出馬腳了。。。。?!崩铊掍h一轉(zhuǎn),笑問:“娜娜是怎么看出他們有問題的?”
伊娜從熄燈,到李瑾進去,她都早已料到。
“是那草料,玉龍雖要吃上好的草料,卻也不至于嫌棄不好的草料,四妹說,玉龍能辨識下過藥的草料,沒想到是真的,它在那草料上踩踏了兩蹄子,我就知道了?!?p> 玉龍馬頭一揚,見主人表揚自己,得意甩了甩尾巴,四蹄更加賣力,踩得石板“噠噠”只響。
伊娜順了順它的鬃毛,拍拍它的脖頸,玉龍飛馳起來。
李瑾瞧著墨黑的天空微露魚肚白,晨曦就要撕破黑夜躍然而出,和伊娜商量道:“看樣子,我們要換條道走了。”
不過數(shù)十里,就遭受了兩次截殺,他為了給宮里那位表明態(tài)度,連一個暗衛(wèi)都沒留下。雖然這些截殺不一定能傷了自己,可是還有伊娜,他不想將她置于危險之中。
還有這一次又一次的截殺,實在耽擱行路的時間。等到他和伊娜到達草原,只怕那邊早已做好全部部署,他又能從何處下手查清真相?
“相必,是你的人當中出了奸細,我們?nèi)ゲ菰南?,只有你的人知道,我們這邊我只告訴了李原?!币聊鹊溃腊矆D原是不可能將自己置于危險之地的。
“還有一人知道。”李瑾冷冷說。
那客棧老板說兩天前,正是那個凌晨,他進宮向皇帝請旨去草原的日子。
皇帝扶著自己的肩說:切記,保護好自己。
那時,他表現(xiàn)出來的父子情深,讓他有一瞬的錯覺:或許,自己真的是他的兒子!
血淋淋的真相被剖開,他就是利用自己,早早放出自己要去草原的消息,引蛇出洞。
“‘刺殺’屠殺的那些黑衣人和客棧里的人不是同一撥?”
“當然不是!”李瑾冷笑一聲:“官道上的黑衣人還在京都管轄內(nèi),上來就說了一堆廢話,他們明顯在拖延時間。”等自己的暗衛(wèi)出來。后面半句他沒有說,伊娜大抵也猜到了。
知道了李瑾和那皇帝的關系,那皇帝能將李瑾推入火坑也就不難理解了。
見伊娜不接話,李瑾接著說:“這客棧里的人,一來就想立馬要了我們得命,定然是和草原勾結的人。他們下手毫不留情,甚至想燒了客棧讓我們尸骨無存,可見,他們有多害怕這個秘密被揭穿?!?p> “所以,他們一定在我們得必經(jīng)之路上,布下天羅地網(wǎng),等著我們?!币聊鹊f:“我們本來是要走西川郡,抵達龍澗郡,然后出關到蘭國。。。。?!?p> 穿過蘭國,最后到達草原部落。
“對,可是我們現(xiàn)在要改變路線,走曲折路線,進入卞唐,插過后夏的邊境,然后進入蘭國,最后抵達草原?!崩铊肟纯匆聊鹊谋砬?,天太黑,他什么也沒瞧見。
不管走那一條路,都要經(jīng)過蘭國。
見到師傅,她該怎么說?
伊娜望著遠處山脊連天,一點微光就要破黑暗而出,蘭國,就在那邊,她要回去了,確是自己獨自回去,而安圖原還在宏國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