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淡薄,夜風微涼,別宮門前的大紅宮燈搖曳出微微光亮,更顯得宮閣深深,如瑤臺月宮。
李瑾一身白袍,長身玉立,信步而出,如那諸天上仙,嫡臨人間,月宮先神,私自下凡。
伊娜抬頭瞧了他一眼,今日李瑾不似往日,不沾痞氣,不惹凡塵,清風拂袖,明月裹身。盈盈笑意,芝蘭玉樹,勝卻世間男兒千千萬,壓過上天神界萬萬仙。
他遠遠瞧著那高大的棗紅色馬匹,負手走去,淡然一笑:“果然是好馬?!?p> 伊娜黛眉一抖,坦然一笑,問:“二皇子,我們何時出發(fā)?”
李瑾戲謔道:“娜娜固然心急,但這夜已深,不如歇息一晚,明日出發(fā)?”
“只怕等到明日,那些暗處的人早已布好陷阱,等著我們?nèi)ヌ?。”伊娜摸摸烈焰馬的頭,馬兒長長的睫毛一垂,親昵挨著她的袖子蹭了蹭。
李瑾走到伊娜跟前,欲伸手去摸那烈焰馬的鬃毛,馬兒甩開頭,嘶鳴一聲,陡然退后幾步,不讓他碰。
他微微詫異,而后唇角微揚,眼眸里漾過一絲贊許,“陷阱早已布好多日,早走晚走,那些人都在必經(jīng)之路候著,何不養(yǎng)足精神,才能與他們周旋?!彼D了頓,用探究的目光掃視伊娜一眼說:“聽聞這烈焰馬,從小養(yǎng)在驃騎大將軍府里,只認程雨和程鳳嬌,你倒是用了什么法子,讓它如此信任與你?”
伊娜順了順烈焰馬棗紅柔順的鬃毛,神秘一笑,淡淡說:“二皇子,想知道,便拿出官牘來換就是了?!?p> 李瑾唇角一彎,神秘兮兮傾身,附在她的耳邊淺淺說:“我突然不想知道了?!?p> “你!”伊娜一咬唇,跺了跺腳,這個李瑾,每次總不按常理出牌,讓自己自亂陣腳,實在可氣又可恨,偏偏他那風輕云淡的模樣,又讓人恨不起來,他莫不是上天派來??俗约旱目诵??
不過,他既然早已知道有人在路上設伏,相必早已做了周密的布置,自己也沒什么好煩勞的。
伊娜思忖一陣,便道:“那好,今夜便先休息,明日再出發(fā)?!?p> “真乖,看樣子,娘子最近三從四德學得不錯。”李瑾壞壞一笑。
伊娜抬眸,怒目而視,用目光刀子警告他,再說一句,她便要出手。
李瑾陡然一本正經(jīng),對著烈焰馬愛不能摸的龍伯道:“將姑娘的東西送到廂房去。”
“是”
龍伯雖對那烈焰馬戀戀不舍,但說到正事,半點不含糊,立馬喚了婢女上上來,迎接伊娜,拿了包裹,瞧著那烈焰馬,搓著手,心癢難賴問:“伊娜姑娘,這馬我給你牽到馬棚里去?”
伊娜知道龍伯艷羨這匹烈焰馬,干干巴巴一笑:“謝謝龍伯,只是這玉龍認主,還是我自己牽到馬棚去吧。”
烈焰馬牽不成了,龍伯蠟皮鶴面上的皺紋擠了擠,半響將一雙無措的手互相懟進袖子里,狙瘺著背,垂頭喪氣給李瑾福了福身子,有氣沒力說:“皇子,我先去安排去了?!?p> “去吧”見龍伯的模樣,李瑾笑對伊娜說:“龍伯,愛馬成癡,沒有摸到你這匹烈焰馬,估計他要萎靡一陣子?!?p> 伊娜有些不忍,看到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因一個達不成的愿望,夜夜難以入眠。想到龍伯因不能摸到玉龍,而日日憔悴,然后死不瞑目,她搖了搖自己的頭,自己是不是太殘忍?
她摸了摸玉龍的頭,小聲說:“玉龍,要不,你讓龍伯摸一摸?”
陡然傳來某人清脆大笑的聲音,如碎玉破冰,清泉流響。李瑾大笑道:“伊娜,你還是太可愛了?!?p> 伊娜瞪了他一眼,見他此時笑語盈盈,光明磊落,一身白袍,不染纖塵。明明在取笑自己,卻偏偏讓人感覺不到他的無禮。
嘆息一聲,她緩緩牽著玉龍往馬棚去,不再理那追著自己身影發(fā)笑的人。
是夜,一個白影緩緩地落在了別宮臨水廂房前。
雕花小窗半開,房里暗香幽浮。白影一飄而入,從小窗進到房里。
床榻之上,被褥微隆,那白影不疾不徐行到那紗帳床榻前,伸出手臂,還未撩起那紗帳來,身后幾不可聞一道暗器呼嘯而來,“錚”一聲,那白影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扇子,不知何物所造,卷起那暗器甩到了窗外。
“啪”一聲,屋里燭火亮起,所有的事情不過發(fā)生在一眨眼的功夫。
伊娜冷冷立在小窗邊,見李瑾搖著一把山水折扇,半瞇著眼,笑意凜然瞧著自己。
“娘子,好身手!”他走到圓凳前,袍擺一掀,華麗麗坐下。
伊娜冷然瞧著他,淡淡道:“彼此彼此,二皇子的梁上君子功夫也不錯?!?p> 李瑾坦然一笑:“娘子,別誤會,我可是來叫你啟程的,何時成了梁上君子?”
“啟程?”伊娜瞧了瞧窗外漆黑一片的蒼穹,連一顆星子也不見,疑惑問李瑾,“二皇子,莫不是睡昏了頭,丑時正值月黑風高,怎么趕路?”
“你覺得不能走,那些埋伏的人也覺得不能走,此時,正是人困馬乏時,我們此時出發(fā),他們反應不及,豈不省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李瑾懶洋洋瞧著伊娜,折扇一收,起身說:“出發(fā)。”
兩人踩風踱水,未驚醒別宮里沉睡的人,躍出了高墻。
墻頭上,一個稚嫩的聲音問:“師傅,皇子為何不走門?宮門本就沒有關(guān)。”
一個黑影在墻頭高高屹立,黑袍在風中獵獵作響,他的聲音蒼勁而悠長:“皇子在做戲,給那暗處的眼睛看。”
伊娜小心翼翼牽了玉龍出來,見李瑾閑閑負手等在馬棚外,黑的發(fā),白的袍一道迎風飄擺,詫異問:“你的馬呢?”
李瑾快步而來,抬臂就將本就疑惑的伊娜扶腰一提,送到馬背上,自己白袍劃拉出一道白色弧線,躍身上馬,騎在了她的身后,雙手握住韁繩,暖聲道:“有如此良駒,不騎豈不可惜?”
他雙臂一抖那韁繩,玉龍如離弦之箭,飛躍而出。
他在風里大聲說:“夜晚冷,兩人共乘一馬,不易著涼。”
明知道他胡說八道,細想?yún)s也挑不出毛病來,伊娜唇角抖了抖,便也不和他爭論。
只感到李瑾懷抱溫暖如斯,屬于他獨有的蘇合香氣縈繞著自己。
玉龍四蹄飛馳,伊娜在李瑾臂彎里如墜云端,周身裹著軟綿綿的云,如落溫泉,漂浮在柔軟舒適的水面。他的氣息淺淺噴灑在她雪白的脖頸處,酥酥麻麻,癢癢柔柔,撥起她心間那根早已崩緊的弦,將她的心拉緊,拉緊,再拉緊。
陡然,玉龍見到一根橫倒在路的枯木,一個跳躍,李瑾頭一低,他的唇,不偏不倚,親上伊娜雪白的脖頸,溫溫熱熱的觸覺,剎那,讓她的四肢百骸宛如電擊,她僵直了脊背,面頰如火燒一般,全身如置炭火。
李瑾感覺到懷里的人兒陡然一僵,輕笑一聲,一手握韁繩,一手陡然摟住她纖細柔軟的腰身。
“動手”一聲爆喝,震得落葉漱漱而下。
陡然,漆黑的官道旁,燃起無數(shù)的火把來。
熊熊火把長龍,打眼望去,足有數(shù)十米。
火把下,個個黑衣黑褲,黑巾蒙面的人,整整齊齊一手火把,一手大刀,將伊娜和李瑾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