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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浦著花未

春鶯無伴囀空長(1)

南浦著花未 謝畹微 2008 2020-03-02 23:15:58

  謝濂把自己關房里一整日,腰酸背痛兼苦大仇深的仿畫。仿的正是范寬的《雪景寒林圖》,他站了一個多時辰,右腿早撐不住,眼見著要完成的時候忽聽房門叫人狠勁踹了一腳,他冷不防被嚇得打顫,本來仿的七八成像的畫就此毀了。

  他抿著唇眉毛一挑,深深吸了口氣,看向大口喝茶的張榛,平心靜氣的問道:“出什么事了?”

  張榛恨恨的撂下茶杯,隨意用袖子抹了嘴,謝濂擱了筆坐到一旁,琢磨一陣沒琢磨出個所以然只好老老實實坐那等他說。

  “沒事!”

  謝濂從來不惹生氣的女人,哦了一聲,又回到桌案前,看了看洇開的墨點感嘆道:“廢了好一張畫紙喲。”

  “你畫什么?”張榛好奇看過去,她認出是范寬的畫,雖不內行卻也覺得仿的七八分像了。謝濂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見她來問便答道:“我這個《雪景寒林圖》仿的如何?”

  “你仿它干什么?”張榛托起畫稿細看了幾眼,心里咂咂舌不能免俗的想要估個價,“你都這么有名氣了還想要賣假畫?”

  “誒,你不懂了吧。到什么時候假畫都得賣,還就得賣范中立的,沒辦法咯,誰教謝某人的畫不入人的眼睛呢?!?p>  張榛聽著話里有話,他初時不曾聽過謝濂大名,但被葉時芳這個謝濂粉絲轟炸幾天也大概明白他在當世文壇的地位,雖然官運不行但是名望還是不低,不然也不是哪個人都能在詔獄蹲兩年又活蹦亂跳的。

  “送人的?誰啊?”

  謝濂笑了笑剛要說又收回話,“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庇肿约喊烟颗椟c起來,跟著張榛兩人燒畫。燒了一陣聞著味又覺得餓,張榛這才想起來她從天香樓還打包了幾樣點心剛才叫他往桌子一摔,碎了一大半。謝濂也不在意就著茶水吃了兩塊,雖然點心味道好到底不是正經飯菜,直勾勾的盯著蹲地上燒畫的張榛。

  “你干嘛?”背后叫人這么盯著是個人都渾身起雞皮疙瘩,張榛被他這眼光嚇得直吸冷氣,“你會做飯吧。”謝濂問的也不確定,聽張榛說道:“以前你吃什么來著?”

  “原先這院子里有個劉媽,我來山東路上碰見的流民,我可憐人家又沒錢給她只好把人帶到驛站來了,縣衙里按月給我點俸祿,她就留在這里做飯。后來老家的女兒找到這來了,把人接走了?!?p>  “驛卒都有飯吃,怎么你這個驛丞沒有?”

  “他們是衙門管的飯,又不好吃,我哪能跟著蹭啊?!?p>  “你……這是餓了一個月?”

  “那哪能,劉媽走前留了三十多張餅呢?!边€出去蹭了好幾頓。

  張榛想起來早上去廚房的時候確實見著了一個裝餅的木盆,與看了看謝濂這早上還氣韻清華的一張臉,頓時覺得自己身陷狗窩,然而回頭無路只好到廚房做點吃的,不然連他帶謝濂只能一起啃餅了。

  “買菜的錢總得給我吧!”

  謝濂被她嚇得噎了一口,咳了幾聲一擺手:“等畫買了就得了銀子了?!?p>  張榛叫他氣的發(fā)笑,掀起竹簾子就走了。看門的蔡老頭告訴她有個買菜的每天早上路過這,原先的劉媽都是買他的菜等他每天送上門的,這個時候要是還想買就得到臨街去看看了。

  想他兩塊點心也吃不飽便從廚房拿了一個籃子,走出大門才覺得不對勁,倒是真沒見過一個公子哥拿菜籃子的,張榛咬咬牙狠下心,還是上街了只是沒帶著籃子,想著謝濂窮歸窮實在不是行綁了他畫假畫賣也能過得不錯也懶得省銀子了,直接到了糧店買了米面送到驛站去,又到街面上買了幾樣時令的蔬菜和一刀豬肉臨時雇了個人幫著拿了回去。

  謝濂躲在屋子里見她回來偷偷從窗子里往外瞧,唇角不自覺帶出點笑意,等東西齊了天也暗了,幸好廚房里不缺柴火,張榛簡單翻了翻廚房,還有些油鹽醬醋,便跳了兩桶水簡單洗了洗用具想想又有些不忿,直接闖進屋子把堪堪收回往外探的脖子的謝濂拎出來去拉風箱,見他坐在小木扎上認命勞碌之后才有了心思做飯。

  簡單的煮了米,又切了肉炒白菜,托攤主收拾好了一條鯉魚洗了洗便丟下鍋煮湯,謝濂覷著瞧說道:“可惜不是黃河鯉魚?!?p>  張榛白他一眼,說道:“沒有吃的又不見你挑剔,有的吃了又嫌不夠?”

  謝濂笑笑:“這倒不是挑剔,我想起來七年前,朝廷命我到山東主持鄉(xiāng)試,當時你爹來請我吃飯吃的就是黃河鯉魚。”張榛一聽就覺得不對,“主持鄉(xiāng)試干嘛和地方商人吃飯?”

  “你哥哥當時還沒過道試,因此也不會參加那年的鄉(xiāng)試,所以他才敢來找我,說是拜師實際上卻是求我救命?!?p>  張榛輕放下手里的碗筷,問他“他為什么求你?”

  “因為那時候沒人敢管山東的案子,山東年年報水患年年有天災,朝廷撥了錢糧免了稅可還是餓死了那么多人,后來他們捂不住了朝廷也捂不住了,可就是沒人敢捅破?!?p>  “刀懸在脖子上早晚是個死,你父親早就察覺出來了,他才就求到了我,他知道如果讓上頭來查你張家或許還有活路,若是自查則是必死無疑?!?p>  “可為什么偏偏是你呢?”

  “因為我看不下去了,因為我也不想再看下去了,我就上了疏把巡按御史的活兒給搶了。道府以上的官員幾乎全抓,那年也沒能主持了鄉(xiāng)試,等辦完了案子回了北京,本以為風波就過去了,可沒過三個月連我也被抓了。后來才知道你哥哥給我賬冊被人改過了,我本來教他信我,信我能保得住你們全家,可惜了……”

  “你也不是沒做到?!睆堥坏f道:“我還活著,我哥哥也沒死。”

  “你哥哥確實沒死。”謝濂站起身來,洗了洗手,“天香樓的點心你吃了不覺得熟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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