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shù)哪_步聲從外面?zhèn)鱽頃r,剛剛還喧鬧的學(xué)堂立刻安靜下來,臉上還掛著興奮過后潮紅色的少年們一個個危坐正襟,目光中掩飾不住的興奮望著房門的方向,只因為學(xué)堂今天又有一個新的先生來了。
不是因為學(xué)子們有多么多么喜歡新來的先生,做為岳華書院甲字三班的優(yōu)良傳統(tǒng),看著那些一個個刻薄古板的老夫子們被氣得渾身發(fā)抖狼狽不堪地從這里離開,才是大家最喜歡看到的事情。
從甲字三班成立至今,陸續(xù)已經(jīng)有九位先生被諸位學(xué)子趕了出去,而今天,大家伙決定玩次大的,看看能不能把趕走先生的記錄縮在短短的一天。
房門是輕掩著的,腳步聲偏偏在門口停了下來,似乎隱約有‘咦’的一聲傳來,下一秒便傳來‘砰’的一聲,學(xué)堂的門便被踹了開。
‘嘩!’房門上的水盆一下便落了下來,盆里的水頓時撒了一地,學(xué)堂中的氣氛立刻變得詭異起來,所有人都沒有開口,目光中帶著稍許的懼色,呆呆地望著門外,大概很想見識一下,這位一來便敢踹門的先生到底是何人。
“小兒伎倆?!蔽萃獾南壬恍嫉睾吡寺暎又晃幻嫔行┥n白的年輕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看年紀也不過二十歲左右,劍眉星眸、淡定優(yōu)雅,身上長衫的料子雖說普通,但穿在他的身上,卻別有一番瀟灑不羈之意。
進到學(xué)堂之后,年輕人先是看了屋子里這些少年一眼,居然沒有過問地上水盆的事情,倒是慢慢來到自己的座位前,沒急著坐下,反倒是看了那座位一眼,接著抬起頭,隨意地指了一個人道:“那個小胖子,你過來?!?p> “我?”秦童似乎沒料到,先生第一個喊的就是自己,傻傻地一指自己的鼻子,氣乎乎道:“我不叫小胖子,我叫秦童?!?p> “秦小胖子,你過來?!蹦贻p人似乎并不覺得這個稱呼有什么問題。
“秦童,上,怕什么?!鄙砗蟮纳倌瓴粩喙膭又?。
秦童一瞪眼,上就上,這可是甲字三班,難道自己還會怕了他這個新來的先生不成。
幾步便來到年輕人的面前,秦童一臉不屑地揚著脖子:“我來了,有什么事說吧?!?p> “坐下。”
“什么?”
“我讓你坐下。”年輕人一指面前的椅子,把話重復(fù)了一遍。
秦童愣住了,看了一眼年輕人,又看了一眼椅子,身體非但沒往椅子面前挪,反倒是隱隱有些后退之意。
連忙搖了搖頭:“這是先生的位置,我怎么能坐。”
“我讓你坐,你就坐?!?p> 秦童一聽頓時急了,眼睛一橫:“那我要是不坐呢?!?p> “那就打到你坐?!蹦贻p人手腕一翻,突然從腋下夾著的袋子中抽出一根戒尺,臉上的表情一下變得冰冷無比,寒聲叱道:“坐!”
秦童哪里不知,這張椅子已經(jīng)是被人動過手腳,只要往下一坐就會散架,當著這么多同窗的面,自己才不能丟這個人呢。
腦子里迅速轉(zhuǎn)了轉(zhuǎn),自己咬定新來的先生只是嚇唬自己而已,肯定不敢真打。
一梗脖,秦童驕傲地一指自己:“你敢打我?你知道我爹是誰嗎?我爹可是朝中的兵部侍郎,你打了我,我讓我爹叫幾千幾萬人來打你?!?p> “既然這樣,那我就先打個夠本再說。”
年輕人話音剛落,手中的戒尺便揮了下去,只聽‘啪’的一聲脆響,秦童頓時覺得屁股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你,你還真打呀?!鼻赝坪踹€在做夢,根本沒想到這先生說打就打。
“再問你一遍,坐,還是不坐?!?p> “不坐,就不坐?!鄙倌甑木髲妱派蟻恚仓倍⒅贻p人。
連問都懶得問,又是‘啪’的一聲,秦童身體一軟,差一點就癱倒在地,委屈的淚水刷的一下就流了出來,這回自己是真的知道了,這先生可不像以前那些好欺負的,哪怕是自己把爹搬了出來,人家也是根本都不在乎。
哭喪著臉,不停地抽泣著:“我坐,我坐還不行嗎?”
嘴上說著坐,只是身體卻保持一個蹲馬步的動作,屁股只是薄薄地挨著椅子,絲毫不敢發(fā)力。
“先生,這樣可以了吧?!?p> 那年輕人看了一眼秦童的姿勢,卻是冷哼一聲,一只手搭到秦童的肩膀上,淡淡道:“給我坐好?!?p> 秦童就感覺到肩膀上一陣大力傳來,自己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往下一沉,接著只聽‘咔’的一聲,秦童連人帶椅子全都栽倒在地上。
年輕人淡淡地看了摔在地上的秦童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不屑的諷刺,目光抬起,緩緩說道:“在我接手這個班之前,我對你們已經(jīng)大概有了些了解……”
年輕人的聲音不大,但卻清晰地傳遞到每一個人的耳朵里:“……比起你們的名字,我想你們或許都應(yīng)該聽說過我的名字,我叫……付長安。”
“付長安?”
“你就是付長安?”
少年們集體一愣,就連準備偷襲年輕人的秦童也愣住了,眨了眨眼睛驚訝道:“你就是那個考場舞弊的狀元郎?”
像是被秦童說到了心坎里,付長安低頭掃了他一眼:“課堂之上不尊重師長,還不去墻角罰站。”
“哦?!鼻赝銎娴貨]敢反駁付長安的話,靠著墻角站好,付長安又走了過來,打量了一下秦童的位置,比劃道:“后背不許挨墻,把這本書頂好,掉下來一次打你十個手板?!?p> 掉一下便打十下,要是掉十次,自己的手豈不得腫成豬蹄了?
就在秦童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頭頂上的書本時,付長安的聲音又在教室中緩緩響起:“至于我有沒有舞弊,那是皇上該查明之事,不過既然你們都知道我曾經(jīng)當過狀元,那就應(yīng)該知道以我的水平教你們這群垃圾應(yīng)該是綽綽有余,現(xiàn)在我開始檢查一下你們的功課,你們最好別讓我失望?!?p> 說完,付長安像是變戲法一般從布袋里又抽出一根戒尺,來到第一人面前,還沒開口,那少年連忙站了起來,恭敬道:“先生,我姓薛,叫……”
“我沒問你叫什么名字。”付長安的聲音平淡無比:“《孟子》書中有云‘窮則獨善其身’,那么下一句是什么?”
“下一句……?”少年拉長了聲音,顯然不知道后面一句該是什么。
就在這時,身后的一個少年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聽過之后,薛姓少年頓時大喜,連忙答道:“富則妻妾成群?!?p> “哈哈哈!”整個教室頓時笑成一團。
笑鬧之中,唯有付長安的臉色不變,嘴角流露出一絲嘲諷,目光從少年的臉上一個個的掃過。
笑聲戛然而止,似乎所有人都意識到現(xiàn)在的先生已經(jīng)不是以前那個任由大家捉弄的那一個,所有人都小心地打量著付長安的表情,已經(jīng)預(yù)料到疾風暴雨的來臨。
果然,付長安把戒尺在手心里拍一拍,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少年們有些不知所措:“我很失望。”
少年們的目光齊刷地盯到了付長安的臉上,以為接下來他又像其它夫子那樣指責眾人學(xué)業(yè)的問題。
“……我的失望并不是來源于你們對書本內(nèi)容的掌握,而是來源于你們每個人心里的陰暗?!?p> “……他是不是你們的同窗?是不是你們的好友?也許你們其中的某個人跟他還沾親帶故,可是當他回答不出答案的時候,你們非但沒有幫他,反倒是在嘲笑他,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學(xué)則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
“……回去之后好好想想自己的行為,明天上學(xué)時,寫一篇感悟交到我手上,現(xiàn)在下課?!?p> 付長安走了,少年們卻不像以前那樣歡呼雀躍地離開,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于,有一個少年喃喃地問道:“剛剛先生說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課堂里一片安靜,又有個聲音幽幽響起:“要想明天不被先生打手板,咱們還是快點找人去問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