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十五的海上風浪很大,海水好像是漲起來了,水流變得更加湍急,平日里露出海面怪石嶙峋的暗礁們此刻都埋在了水下,偶爾的在往來洶涌的浪花翻騰中露出一點崢嶸,這就讓漁船出海變得更加兇險。
大丸號的船老大阿榮夫婦經常一起在惡劣天氣偷偷出來捕魚,他們這家人從小就在海上謀生,水性超好經驗豐富,仗著藝高人膽大,阿榮常常會去別人不敢涉足或無法到達的海域,捕撈一些難得一見的海鮮魚類,賣上一個上好價錢維持生計。
今天海上的天氣不太穩(wěn)定,加上漲潮時節(jié),海州各大碼頭的小漁船一律休漁駐港,黑乎乎的海岸線上,只有大丸號在風浪中乘風破浪,努力穿行在遼闊的海面上,一直向著遠方的伶仃島進發(fā)。
此刻的夜色已經越來越黑了,阿榮夫婦在機艙里警覺地注視著海面上隨時的變化。只見阿榮緊握著船舵控制著方向,老婆在一旁幫助調整風帆,同時監(jiān)控甲板上的拖網裝置,兩個人的臉上都透出了明顯的緊張和小心。
船已經開出來幾個小時了,海上依舊風浪很大,船在海面上顛簸起伏,晃得人根本就站不住腳,也只有阿榮夫婦這樣的海上高人才習已為常坦然面對。
白小宇躲在甲板下的機艙房里,這里非常隱蔽,上面是密封甲板,蓋子只能從里面開關,即使遇到有人上船盤查也不容易被發(fā)現。
只是機艙空間太小,整體密閉空氣非常渾濁,隨著船身的搖晃,小宇這么好的身體素質都有點吃不消,剛剛就是忍不住一輪嘔吐,真是翻江倒海狼狽不堪。
他深吸了幾口氣,慢慢地在里面坐了下來,斜靠在船邊上,盡力把疲倦的身體蜷縮成一團,讓自己好受一點。腦子里卻是一分鐘也不得閑,開始回憶自己身邊發(fā)生的很多事情,一個個片段回望重播過濾。
從小父親就對他嚴格管教,文武修為都給他制定了非常高的目標,監(jiān)督他一步步成長成父親想要的樣子。盡管家里物質條件很好,童年時分也有段嫣然、秦可玉等幾個門當互多的世家子弟相伴成長,但整體來說他自己并沒有感覺到多么的快樂和溫暖。
總是有一些說不清楚的東西籠罩在他的成長和生活中,讓他每每一想起父親來,就是那么一副苛克威嚴、不近人情、責罰沉重讓他永遠不敢違抗的強勢形象,好像只有怕和敬,沒有愛和快樂,不像其他人的父親那樣對兒子更多的是慈愛和呵護。
小宇從小就特別喜歡貓,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么,每次遇到流浪貓,他都會細心照顧呵護不忍看它們挨餓受凍。
他覺得自己和貓有緣,無論走到哪里,總會遇到追隨他跑來跑去的貓,就連上次去“神算子”楊不易的草廬祭拜楊老爺子的現場,都有冷不防竄出來的幾只山貓圍著他轉,那一刻他還有一點奇怪,為什么會發(fā)生這樣的場景?
前段時間的一天下午回醫(yī)院,他在停車的時候發(fā)現醫(yī)院地下車庫里有一只喵喵叫的流浪母貓,灰白相間的毛色,拖著笨重的身子游蕩,便忍不住把自己手里剛買的漢堡里的牛肉塊拿給母貓吃。
母貓可能是餓壞了,顧不得有點燙嘴,用爪子試探了幾下,抓過去就是一頓撕咬,一邊還因為嘴里燙,忍不住劇烈地甩著頭,嘴里的食物卻不舍得丟下。不一會兒,吃飽了,優(yōu)雅地踱了幾步,對著白小宇坐了下來。
母貓?zhí)蛄颂蚨亲由系拿?,又用爪子捋了捋胡須,然后瞇縫著一雙眼睛,溫柔地叫了一聲,好像是在感激白小宇幫她喂養(yǎng)了自己肚中的寶寶,然后靜靜地立在那里,仿佛是一尊雕像,那一刻,白小宇內心涌起一股柔情,整個人都被震撼了,一動都不動,站在車庫里呆住了。
可是讓白小宇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父親白永浩對貓的態(tài)度,他非常討厭家里出現貓,甚至好像還有點害怕貓,只要有貓出現在他視線里,第一件事就是大發(fā)雷霆馬上驅趕,有幾次還毫不留情地讓管家用電網去隔離外面的流浪貓,全然不顧它們的死活。
為了這個白小宇曾經和父親爭吵過幾次,但都沒辦法改變父親對貓的態(tài)度。父親還三令五申告訴自己,絕不允許他養(yǎng)貓!這件事白小宇始終覺得很奇怪,但無法得知里面的原因。
最近還有一件奇怪的事情,每到月圓之夜,自己的身體好像有一點異樣的反應和感覺,以前是稍稍的感覺,好像通了電有點微微發(fā)燙,似乎一股神秘的力量讓自己有些不知所措。
最近幾次逐步有了更明顯一些的身體反應,上個月十五那天洗澡時,他無意從鏡子的反射中看到自己的后背隱隱約約出現了一幅地圖的樣子,有點癢,摸起來卻很平滑,好像就是長在自己身上一樣,等到第二天又全部消失沒有了。
今天又是十五月圓之夜,他有一種明顯的感覺,好像地圖又該出現了,只是這樣的環(huán)境下,他也沒辦法看得見。
這些事小宇從來沒有向安妮提起過,因為他覺得這些事情有些怪異還不確定原因,說出來有點不著邊際。
他自己是海歸醫(yī)學博士,心理咨詢師,專業(yè)素養(yǎng)一流,這就讓他一般不會輕易相信一些自己的科學知識無法解釋的現象,同時,嚴謹的個性習慣也讓他不會說一些完全沒有把握的話。
倒是有件事情還是嚇到他自己了,自從上次那個奇怪的夢之后,他懷疑自己能夠闖入別人的夢境,尤其是十五月圓之夜,這種感應越來越強烈,甚至讓他有時候分不清到底是夢中幻覺呢,還是在現實中。
……
也不知過了多久,白小宇從迷迷糊糊胡思亂想的狀態(tài)中清醒過來,船依然晃動的很厲害,不過自己好像慢慢也適應了這種感覺,沒有剛才那么難受了。
忽然只聽上面?zhèn)鱽砑贝俚暮奥?,伴隨著幾下敲擊底艙上蓋的聲音,“先生,快出來吧,船馬上要撞了!”他一聽,趕緊沖向通道口,推開蓋子爬了上去。
由于船正隨著海浪顛簸,小宇站不住腳,只好借著慣性靠在一旁的桅桿上,雙手牢牢抓住桅桿上纏繞的粗大的繩索。
一轉頭,只見船家阿榮正在用力去轉舵控制船的方向,一旁的女人正在用盡全力用刀去砍控制船帆的繩索,剛才正是她奮不顧身敲擊甲板提醒白小宇出來。
原來,船不下心陷入了漩渦,正在飛速地起伏著漂浮著沖向一旁黑乎乎的礁石群。
他們已經靠近伶仃島了,沒想到這個時候出現了險情。
說時遲那時快,電光火石間,小宇還來不及作出反應去幫助船家做點什么,漁船已經撞上了靠近海島的一塊突出的礁石。
巨大的沖擊力讓整個船體在漩渦中掉了個個兒,然后解體成兩截,倒扣著隨著激流而下,船上所有的人和東西都四散而出,飄蕩在礁石群的周圍,這里就是伶仃島海域……
也不知過了多久,白小宇在冰冷的海水沖擊下醒了過來,勉強睜開眼,發(fā)現自己正趴在伶仃島外圍的淺水區(qū)沙灘上,身邊是幾個散亂的雜物箱和幾塊破碎的木板,幾只海蟹正悠然地橫行著經過他的身邊。
四周安靜極了,連海濤聲都比剛才平靜了很多,就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他慢慢地支起身體,踉踉蹌蹌站了起來,四處看看,沒有發(fā)現什么。
船家阿榮夫婦也不知所蹤,他想到剛才的危機場面,感覺他們也是兇多吉少,內心忽然多了一些內疚和傷感,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或許這對夫婦今天就不會出海夜闖伶仃島。
難過之余,他又抱有一絲絲希望,阿榮他們水性那么好常年在海上闖蕩,也許不會有什么危險,說不定也會游到島上來,也就算做對自己內心的安慰吧。
月亮圓圓的,亮亮的,掛在天空,月光如水,靜靜地灑在海灘上。
白小宇拖著疲倦的身子,向著伶仃島的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