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必有段子
放學后，趁著還有些時間，于是抓緊回了趟家，把換下來的制服運動服統(tǒng)統(tǒng)丟進洗衣機，我可不打算就這么狼狽兮兮的回家去——家里三個中年婦女的嘲諷，心理素質(zhì)再強，也經(jīng)不起輪！
簡單處理了膝蓋上和手肘的幾處擦傷，在房間里思量穿什么衣服回家時，淺野彰同學也跟著進了門。
我身上穿著他中學時的三葉草白色基礎(chǔ)款T恤衫，隨意套了條無印良品的亞麻色棉麻短褲，他進門時，我正擼著袖子，光著膀子叉起腰杵在衣柜前冥思苦想。
“你的居家衣品糙得像個老爺們……”
“滾?！?p> “手肘和膝蓋怎么了？”
“今天體育課，跑步的時候磕著了。”
“咝………看起來有些嚴重哦！上回你二姨………我媽給你的藥，涂了嗎？”
我點頭，從衣櫥里提出一件Isabel Marant亞麻質(zhì)地粉色條紋白底復古拼接燈籠袖襯衣。挑了條優(yōu)衣庫家水洗藍高腰緊身九分破洞牛仔褲，兩件搭在身上問他，
“這件是真希媽媽送的開學禮物，我還一次都沒穿呢………這樣搭，可行？”
阿彰倚在門口兩手揣在兜里，點頭，還行！
“你早上發(fā)短信說………咱們蹭牧箭丘家的車回去………合適嗎？”
我把他推出去，關(guān)了門換衣服，邊換邊回他
“合適，我明天幫他挑東西，今天咱們蹭他車，一來二去，打平！”
收拾完畢出來時，阿彰也換了套衣衫出得臥房，EVISU常規(guī)黑底白邊假兩件式圓領(lǐng)T，DIESEL橄欖綠復古工裝褲，這褲子還是開學前，逛御殿場奧萊城時，我給他買的開學禮物。
淺野彰是個天生的衣服架子，從小掛著副魅惑眾生的皮囊干著沒臉沒皮的行當，加上脾性總是吊兒郎當，對什么都漫不經(jīng)心的調(diào)調(diào)，在女生眼里，看起來就痞帥痞帥………
我有一陣子，曾經(jīng)仔細琢磨過痞帥二字的含義，翻來覆去的尋思，怎么都覺得淺野彰同學不要臉的成分居多，可是痞和不要臉之間，隔了好幾個檔次吧?。?！
看他手里提拉著一堆臟衣服，趕緊收回思緒，推著他把衣服丟進洗衣機。
剛把洗好的衣服放到晾衣架上，阿牧的電話就來了。
下來吧，我到你家樓下了。
掛掉電話時瞄了眼時間，不早不晚，整整六點。
牧箭丘的時間觀念還真強！
和阿彰一前一后剛出公寓大門，就看見牧箭丘站在馬路對面朝我兩揮手，在他身后，是一輛磨砂材質(zhì)深秋黑色加長商務(wù)車。
內(nèi)斂而古典的英倫家族面孔，標志性的帕特農(nóng)神廟風格前臉格柵和輪圈上醒目的雙R標志，隔著馬路都能聞到鈔票的香味！我和阿彰同時發(fā)出“高級貨誒?。。 钡母袊@句。
怪不得坊間一直流傳著牧箭丘家境殷實的傳言………
這哪是家境殷實?。?！
這特么分明是家里有礦啊?。。?！
喂喂，這臺看著比咱們?nèi)ツ暝谀侥岷谕甸_的那輛高級了很多呢！
廢話，那輛是古思特，這輛可是幻影高定！
你兩偷開什么？
走近了阿牧聽見我兩竊竊私語，隨口便問。
淺野彰指著我，她沒跟你炫耀過她中學三年的豐功偉績？
我輕咳一聲然后給了阿彰一拐子，老子上高中第一天，就決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牧箭丘不以為意，他率先拉開副駕駛的門坐進去，上車再聊吧，再過一會兒就要趕上晚高峰了。
淺野彰是個自來熟的，上車后就跟牧箭丘有一搭沒一搭瞎掰扯，話題東拉西扯跑著跑著，就能跑到兩家球隊上去，一說起球隊，想起來某個唱KTV唱出急性闌尾炎的二貨，免不了關(guān)心一二，這貨住院也差不多有一個禮拜了吧，別說割闌尾了，割一條大腸你都該養(yǎng)好了吧？于是掏出手機編輯好了訊息發(fā)出去。完事問阿彰，他們球隊下禮拜賽程，杉山那頭騾子大概啥時候能上場？
“你說的是，實踐學園二年級的杉山健嗎？”
“是啊，阿牧你認識？”
牧箭丘點頭，“嗯，去年的IH地區(qū)大賽上交過手。是個相當厲害的人物。”
我也跟著點頭，“那是……唱個K都能整出個急性闌尾炎，可不厲害嗎？”覺得不夠犀利又補充一句“這都什么騷操作？”
“怪不得………上周末練習賽，沒看見他?！?p> 阿彰雙手疊在腦后，身子往下滑選了個看起來慵懶又舒服的姿勢，“要不你問問他唄，我昨天趁著午休去看過他，恢復得還不錯，不過要想上場，至少得一個月以后了?！?p> “你們挨得到一個月后嗎？”我言下之意明顯。淺野彰把手從腦袋上拿下來，依舊保持著半坐半躺的懶散樣子，說話聲音倒是底氣十足“你得相信我的實力?！?p> “我相信的啊，都看你打多少年球了。”
“可你依舊看不懂。”
我琢磨這話的意思，有75%的成分是取笑，剩下那25%意味不明，我也不遮掩，大大方方承認“就你那節(jié)奏，我也來不及整明白?！薄八晕疫€是喜歡足球。瞧瞧人家，拼死拼活滿場飛奔90分鐘，最后還能踢個零比零。”“誰輸誰贏，安排的明明白白?！?p> 阿彰咂摸，“你是想說，至少體彩大樂透你是賠還是賺，安排的明明白白吧？”
“哎~~！別瞎說！我還是很有體育精神的！”
“嗯！周三利物浦那場，也不知道是誰在對著電視機吼，至少進一球??！混蛋！”
“哈！話又說回來，那場你不是也買了嗎？荷蘭人（指德克庫伊特）臨門一腳那會兒你不也急？！”
一曲“好運來~~祝你好運來~~”終止了我和淺野彰的互懟，看著顯示屏上一閃一閃的來電通知，我面部緊張得近乎扭曲了！
老頭在這種時候，不是，老頭無論在什么時候來電話，都絕逼不是好事兒??！
強壓下心中的忐忑，我接通了電話
“喂，老師……”
“小兔崽子??！”
得，每次開口都這一句，我把手機離得遠些，無法，老頭聲量太高，中氣又足，這一發(fā)功，我耳膜就有一種要穿孔的錯覺。
“師父我得跟您正兒八經(jīng)說個事，您能別老喊我小兔崽子，小兔崽子成嗎？我屬馬！不屬兔！！”
“喲！不喊你小兔崽子，叫你小馬哥你敢答應(yīng)嗎？”
我眼看著就要口吐白沫，好不容易把上一口氣喘勻了，緊趕著深吸一口氣，回他，“不敢，小馬哥是我?guī)熌傅膼鄱埂！?p> “那不就得了！小兔崽子！”
我…………忍！
“您找我不會就是為了嘮叨我?guī)拙湫⊥冕套影?？是不是伊布又把您花給吃了？”
“伊布現(xiàn)在是你師母的心頭肉，那小畜生就算把我設(shè)計圖全撕了，我也不敢拿它撒氣?！?p> 我嗤笑“喲！師父，您這家庭地位，還不如只狗?！?p> 那廂立馬一頓咆哮“這都是誰害的？？？你沒事送我只狗干嘛？?。?！大清八早的要我起來遛彎，晚上還得牽出去散步，它還得有自己的朋友圈，每天掐著點的帶去公園會友，你當你師父成天閑的沒事干了嗎？？?。?！”
“愛心，愛心………”
“我的愛心在碰上你這么個小兔崽子時就全用光了！”
老頭吼聲震天，車廂里兩號男人不約而同捂著嘴笑得肩膀一抖一抖，老祖宗說——家丑不可外揚，可老祖宗沒說過——家丑不可外揚，所以讓你說話別開免提………
再這么扯下去，天曉得什么時候才能直奔主題，我把手機拿遠然后又拿近，說話聲音也故意時斷時續(xù)
“哎呀………不行……行了……師………師父………我在………過隧道了………快……沒信號了………”
“喂喂喂………師父，你說啥？？??！我啥也沒聽見啊………”
把手機對著淺野彰，擠眉弄眼提示他說兩句吧兄弟！阿彰憋著笑，刻意把嗓音往下壓甕聲甕氣說“對不起，您呼叫的用戶不在服務(wù)區(qū)。sorry，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
“淺野彰！你裝什么神弄什么鬼？？??！”
阿彰沖我聳肩撇嘴，表情擺明了他已經(jīng)盡力了，然鵝，傻子太少，騙子也不好當啊！
我只好把電話收回來，語氣盡可能婉轉(zhuǎn)溫柔一點，“師父，您找我到底什么事?。课疫@正忙著呢?！?p> “聽說你今天回家，讓你周天上家吃飯來！順便介紹我孫兒給你認識認識?！?p> 我一聽周末去老頭家蹭飯，若是平時，興高采烈舔著臉就去了，被老頭噴個一頭一臉，再被他往腦袋頂上敲兩三個包，自覺那都不是事兒！畢竟師母的手藝還是值得我冒一把生命危險的！
可是這回………我的論文………那個躺在電腦里，只寫了五十字的連半成品都算不上的玩意，我就拿這去應(yīng)付他老人家那張毒舌………細思極恐，我打了個寒戰(zhàn)。
打算虛情假意一把，我干笑，“那個………師父，大周末您合家歡樂喜氣洋洋的，讓我一個外人去跟著湊熱鬧，這不太合適吧……”
“不合適嗎？你這時候知道把自個兒當外人了？那你在橫濱那會兒，隔三差五往我家蹭飯吃，不光自己蹭，還組個觀光團的規(guī)模往我家?guī)说臅r候，你怎么就不見外了？小時候在我家院子里放煙花，差點一把火燒了我們家房子的時候，你怎么就不見外了？還有，把阿貓阿狗，王八兔子，蟋蟀獨角仙都往我家領(lǐng)的時候，你怎么就不見外了？？”
“嗨！??！那還不是因為你常年不在家，我擔心師母寂寞，才整這么些玩意兒給她消磨時間嘛！我告訴你啊，就是因為我這么隔三差五的叨擾師母，你才能全心全意畫你的圖紙蓋你的房子，要不然，哪個女人能忍得了自己老公經(jīng)年累月的不著家？早一腳踹了你啦！”
“小兔崽子，反了你了?。≌O誒??！我還沒說完呢！?。 ?p> 對面?zhèn)鱽硪魂囼}動，“喂，一一啊？？”
溫柔到撫慰心靈的聲音，特屬于隔壁巴蜀地區(qū)的方言，是師母。
師母的家鄉(xiāng)，是杜甫詩中“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的錦城，一個孕育許多歷史名人同時也頗具人文底蘊的城市，也是巴蜀地區(qū)的經(jīng)濟金融與文化中心，這個地方，自古便以出產(chǎn)性格潑辣，待人接物耿直爽利的美女而聞名于世。
師母與我的祖父是同鄉(xiāng)，也是同學，有傳言說，當年念大學時，我祖父和我老師同時看上了師母，結(jié)果………很明顯，我老師技高一籌！
“嗯，師娘，是我勒！”
操著同樣的方言跟她對話。我很喜歡說他們的方言，語言的博大精深，往往體現(xiàn)在人與人日常的交際中，與島國的拐彎抹角相比，巴蜀方言直來直去，喜歡和厭惡表現(xiàn)得明明白白，罵人的話也能根據(jù)你的情感需要，變著法的不重樣，不似島國，想罵人，一句“八嘎”總覺得缺了點意思，可如果換成“你個瓜皮兒”“傻缺”“倒憨水”………看看，檔次孰高孰低，立見分曉。
“你莫要聽你家老頭瓜兮兮盡得亂講！”（別聽你傻缺師父亂講話。）
“嗯，我不得聽他勒，師娘你找我啷個事嘛？”
“我跟你講嘛，我下午起聽到你家老外公說你今天要回家，要不要星期天來我這點吃餃子嘛？我給你包芥菜餡的。老頭想你的很，拉又不好意思講，就盡得個和你東拉西扯的，我看到起都累！”
“好嘛………那我星期天下午過來嘛，我給你帶我做的薩其馬得行不？”
“闊以??！哦，還有個事，我家大勒個孫孫兒，他和你一個學校的，這個禮拜他也要回來，到時候你和他認識哈嘛，萬一你在學校遭欺負門，他也好照顧到你哈撒！”
掛斷電話的第一時間，我長吁短嘆“叫吃個飯而已，跟索命似的………”
阿彰對于我跟我老師這樣的相處模式早已見怪不怪，在島國這種長幼有序，尤其重視論資排輩的地方，我跟老頭這樣的組合的確算是朵奇葩。
老頭是個為老不尊的，我呢……他都為老不尊了，我干嘛還得尊老愛幼！
“阿彰，老頭說他家大孫子跟我一個學校呢?！?p> “啥？？??！誰？誰這么倒霉！”
我表情深沉抿嘴點頭“我也這么想滴，這都什么倒霉孩子?。∥叶枷氘斆娼o他掬一把同情淚……”
我倆就這從未謀面的苦命孩子展開了討論，老頭家有一兒一女，別看老頭子平日里行事作風剽悍匪氣又專擅跋扈，可人家家里兩孩子卻是教育得相當不錯。長子從政，哈佛大學商學院和法學院畢業(yè)（跟我那不正經(jīng)神經(jīng)質(zhì)的媽居然還是校友！），是那種三五不時就會爬上時政新聞頭條的人物。幼女早年是個鋼琴家，一個拿過肖邦國際鋼琴大賽金獎、日內(nèi)瓦國際音樂節(jié)比賽一等獎，無論在國內(nèi)還是國外，開過超多專場演奏會的牛掰轟轟的人物。
我跟阿彰聊起老頭家的八卦，就像坊間聊起各路明星的八卦一樣得心應(yīng)手。相較之下，佐倉家三姐妹，一個教書育人（沉迷教書日漸消瘦），一個科學怪人（沉迷科研不戀凡塵），最后一個……一言難盡！阿彰感嘆，龍生龍鳳生鳳，放眼咱家………真是黃鼠狼下耗子，一窩不如一窩。
我攘他肩膀，哎！這話可把外公和外婆一塊奚落了，使不得！要她們?nèi)呛淖右桓C不如一窩，咱就真是野地里的耗子，光打洞了！
下一句話就告訴他，光鮮的背后藏著多少辛酸淚，可不是咱們平頭老百姓能看見的。他們家長子至今單身，原因不詳，坊間時不時就會傳出老頭兒子性取向不明的消息，還拍了好些模糊不請的照片混淆視聽，幼女據(jù)說嫁了個大財閥，可是豪門恩怨多是非更多，我在橫濱那會兒，每每去到師母家混吃混喝，師母只要一接到東京那邊來的電話，愁眉不展的模樣看著就心疼。所以啊………細思之下，其實老頭也挺可憐。
阿彰砸吧砸吧嘴，品味一番，嘗出好像是這么個理，雖說佐倉家三個姑娘事業(yè)上沒多大建樹，可好賴家庭和諧，兒女乖巧，長輩們也不會成天出些幺蛾子刁難晚輩。
我點頭，繼續(xù)八卦。
老頭有兩個外孫，長孫應(yīng)該就是周天我會見到的那位，不過想想也挺慘，先不說他是不是老頭的外孫，光想想，媽耶……大財閥家的長子嫡孫，這稱謂就不是一般人能擔得起的。我爺爺常說，大海航行靠舵手，萬物生長靠太陽。你聽聽，這又是舵手又是太陽的，這是個人干的活嗎？
那從小，……早上四五點就起來念書，晚上十一二點才能睡覺，不能打游戲，不能吃零食，既要文能提筆安天下，又要武能上馬定乾坤，還得說話不能大嗓門，連大喘氣都肯定要挨打手板心，嘖嘖嘖……這斯巴達式的精英教育絕壁不會少啊……嘖嘖嘖………毀童年，真可憐！
總結(jié)陳詞，雖然零花錢可能沒人家給的那么霸氣，可咱們小日子照樣過得很滋潤。
雖然他可以買到最新版的閃電俠模型，可是我有閃電俠的簽名海報！
by熱血的佐倉夜
可他能用私人飛機邀閃電俠去參加他的生日派對！
by冷靜分析的淺野彰
我還有一整套DC漫畫，絕版！
by被拿了一血并且不服輸?shù)淖魝}夜
如果他愿意，他甚至可以買下整個DC公司。
by持續(xù)冷靜分析并且完美double kill的淺野彰
DAMN?。∮绣X真好！
by血槽已空物理攻擊為零并且眼紅的佐倉夜
哈哈哈哈?。。?p> 牧箭丘不合時宜的一陣大笑，剛才說話氣氛凝重還猶如參加追思會，被這不和諧的一聲笑弄的………啊………好和諧?。。?p> 我問阿牧你笑什么？他左手虛握成拳掩著嘴，肩膀笑得抖個不停。
“黃鼠狼下耗子，一窩不如一窩？？哈哈哈………地里的耗子，光打洞……哈哈哈……這是什么比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