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半夜失眠

　　這個前一天還對劉珊珊說，他想老師和同學了，想去上學的小男孩，在最天真無邪的年齡，去了另一個世界。

　　那一刻，劉珊珊深感自己的無能、無力。

　　如果世間真有上帝，上帝為何如此無情？

　　作為一名護士，雖見慣了生死，但看著美好的生命就在眼前凋零，她仍然會止不住的心痛。

　　柳雪身體的不適，并沒有因為劉珊珊的按摩而減輕，就在6號病床剛被蒙面推走之后，柳雪的不適感越來越強烈了。這時候離下班還有一個小時，身體不允許柳雪繼續(xù)工作，萬一在病房暈厥，就需要按暴露處理，一旦暴露，就有被感染的風險。

　　劉珊珊說道：

　　“你下班吧，我來照顧你的病人?！?p>　　柳雪也照顧有6個病人，柳雪走后，劉珊珊就得照顧12個病人。

　　在最后的這一個小時里，劉珊珊一刻也沒有停歇，忙得像陀螺似的。好在病人們都很體貼，劉珊珊戴了兩層手套，不好撕膠布，3號病床的醫(yī)生就幫著撕。一個老大娘主動對劉珊珊說要注意休息，這些小小的善良，讓劉珊珊滿懷感動。

　　在柳雪的6個病人中，有一個35歲的女性病人引起了劉珊珊的注意。

　　剛接手柳雪負責的六個病人時，劉珊珊將每人床頭的病歷都挨著看了一遍，還好，病情都還算穩(wěn)定，但唯獨這個35歲的女性，從顯示屏上傳遞出來的數(shù)據(jù)顯示，不容樂觀。雖然才35歲，但血氧飽和度下降得厲害，呼吸困難的癥狀越來越明顯。

　　忽然，這個病人對劉珊珊說道，她想喝水。

　　劉珊珊倒了一杯水，剛喂她喝了一口，她說“燙——”

　　劉珊珊轉身把水杯放在床頭，說道：

　　“等稍微涼一下，我再喂你吧——”

　　劉珊珊剛轉過身去，忽然發(fā)現(xiàn)衣角被用力地拉扯了一下，她急忙回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剛才這位喝水的病人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電子顯示屏上，先前還波動起伏的心跳，正呈一條直線。劉珊珊立即通知醫(yī)生前來搶救，但是，一切都為時已晚……

　　在替這位病人整理遺物的時候，劉珊珊發(fā)現(xiàn)病人床頭的手機顯示屏依然亮著，她彎腰一看，顯示屏的備忘錄上，寫著幾個字：

　　“萌萌，媽媽愛你！”

　　看到這幾行字，劉珊珊的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當天下班回到駐地后，劉珊珊連晚飯都沒吃。躺在床上，她的腦海里，一會是那個小男孩的影子，揮之不去；一會是那個35歲的年輕媽媽。她一直在想，萌萌是男還是女？多大了？可憐的孩子，恐怕還不知道媽媽已經(jīng)永遠地不在人世了吧？

　　白天上班的時候，劉珊珊覺得自己疲憊不堪，可到了晚上，真正可以休息的時候，她卻睜大了眼睛無法入睡……

　　漫漫長夜，實在太難熬了。

　　她不知道，這樣的日子，到底要到什么時候才是個盡頭？

　　……

　　這是臘月二十九日下午，卷簾門內(nèi)，張小婉憂心如焚。

　　在這不到24小時之內(nèi)，她的心情猶如坐過山車，忽上忽下。被“莫名其妙”地關在這個地方之后，手機沒電，讓她感覺就好像進入一個封閉的原始社會。

　　上午，她明明聽見王大強在喊自己的名字，原本絕望的內(nèi)心，突然激動地涌上了希望。然而，隨著時間一點一點的消逝，希望又變成了絕望。

　　她原本以為，萌萌的媽媽很快就回來把她們給救出去，因為她給萌萌的媽媽發(fā)過一條微博私信：

　　“沒水，沒吃的，我和萌萌被困在店鋪里了，外面有人把門鎖死了，請找人來救我們！”

　　后來手機沒電了，她就再也沒看到微博上的信息了。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張小婉發(fā)出這條微博私信的時候，萌萌的媽媽已經(jīng)陷入了昏迷狀態(tài)，轉入了重癥監(jiān)護室。她是在用最后一絲力氣，發(fā)了一條求助微博。

　　在狹窄的卷簾門里，張小婉沒有等來營救的人。

　　好在屋里有食物和水，看樣子，再堅持一段時間沒問題。然而，到底要堅持多久呢？如果一直這樣待著，食物和水終有完結的一天，如果那時候還沒有出去，她又怎么辦？

　　這時候，張小婉突然覺得，“希望”才是世間最可貴的東西。就像她看過的電影《肖申克的救贖》里的一句旁白說的那樣：世上有些地方，是石墻關不住的，在心中，在腦子，完全屬于你的東西，希望。

　　這部電影，她看過很多遍，至今，她仍然記得主人公安迪寫給瑞德的信：

　　“親愛的瑞德，見到這封信的時候，你已經(jīng)出獄了。既然走了這么遠的路，干脆再走遠一點吧。你還記得那個地方的名字，是嗎？你能幫我實現(xiàn)計劃，我備妥棋盤等著你。記住，瑞德，心懷希望是一件好事，也許是最好的事。心懷希望，就永遠有希望。希望這封信，能讓我再次見到你。一個健壯的你。你的朋友，安迪?！?p>　　張小婉在默念這段臺詞的時候，腦子里連這段臺詞的語速、語調(diào)，都記得一清二楚。

　　可如今，被困在這卷簾門之內(nèi)，門口也被人堵死了，她才覺得，“希望”，對于她來說，已經(jīng)變得遙遙無期了。

　　沒有了手機，沒有了網(wǎng)絡，好像就跟這個世界失去了聯(lián)系一樣。

　　下午時分，萌萌吃過午飯后，看了會兒繪本，上床睡午覺了。

　　這房間里不通風，空氣沉悶，還混雜著一股濃烈的機油味。張小婉實在不明白，這一家人，平時是怎么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生存的？口罩廠的環(huán)境雖然也很艱苦，但不管怎么說，空氣還是很流通的。

　　身在卷簾門內(nèi)，得整天開著燈，不知道外面光線的變化，也不知道幾點鐘了，張小婉只覺得，萌萌這一覺，睡了很久很久。直到張小婉估摸著該做晚飯了，萌萌還在沉睡。

　　一絲不祥的預感掠過張小婉的腦海，萌萌怎么睡了這么久？

　　她走過去，用手摸了摸萌萌的額頭，嚇得她馬上將手縮了回來：好燙！

　　“糟糕，萌萌發(fā)燒了！”

　　當這個念頭剛閃現(xiàn)在張小婉面前時，她突然意識到一個更加可怕的問題：

　　“萌萌……不會是……被感染上病毒了吧？天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