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繭裂

　　康安出了屋子，明月已經(jīng)爬上了屋頂樹梢，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在康安眼里，十五的月亮已經(jīng)很圓了。

　　太子被告知皇上有請，兩人沒走幾步就分開了，宮人們將他帶去了御花園。

　　花腔婉轉(zhuǎn)跌宕，掠過水面，拂上岸來。

　　.

　　康安找到解薔的時候，康念已經(jīng)不在解薔身邊了。

　　太后今晚精神頭很足，興致還沒下去，見到康安走過來，便招他過身邊，拉住他說：“今晚上的最后一個節(jié)目了，看完再走吧？”

　　“夜深了，皇祖母看完也要早早歇息。”康安點頭，陪在太后身邊，等她看完了戲，才與解薔并肩離開。

　　“新婚燕爾，感情真好呢！”

　　太后感受到這些夫人們的羨慕之情，仿佛是在夸耀自己一般愉悅：“是不錯，安兒的病都好了不少，這幾日精神好了不少。”

　　眾人一聽，若有所思的點頭，實則沒有哪個留意過一位常年足不出戶、風評甚差的閑散王爺什么精神頭的。

　　太后走前又接著長嘆一聲：“哎——貴妃著紅線牽著對了，哀家明日要好好賞她，你給記下了，明日一早記得提醒，莫要忘了?！?p>　　攙扶著太后往慈蘅宮走的老嬤嬤應了一聲：“奴婢記下了?！?p>　　.

　　康安在路上難得和解薔搭話，開口問的是北旗禁軍五年前為何會損失如此的大？

　　解薔倚靠著馬車，頭隨著車轱轆一晃一晃的：“還記得我在圍場逮到的那個奸細么？當年渠韃人冒充西旗禁軍給我誤傳軍情，把我那一對人馬從南門調(diào)回中山，那個奸細就跟在他的身后，穿著南旗的衣服，帶了一隊人馬，說奉命替我們站崗，我當時看到了統(tǒng)領令牌，就他娘的信了他們的鬼話?！?p>　　康安仔細地聽解薔娓娓道來，看她撩開車窗的竹簾，眺望的眼神呆滯起來，月光打在她的鼻尖，安靜得不似尋常本色。

　　她呢喃著，伴隨著車輪的咕嚕聲：“我?guī)е舛?，從北門進宮，御花園里一片血，有南旗的，有北旗的，有些人身上的衣服被扒掉。我一面一面高墻翻過去，不知道越過了多少兄弟的尸體，到了被渠韃重重圍困的朝殿?！?p>　　康安已經(jīng)有畫面了，這是解薔視角下的滲透行動，遠比史書上的筆墨平白，卻比書中的語言更真實，更生動，就好像人在現(xiàn)場，身臨其境。

　　“長階上的血是流淌的，我沖上去，它黏住了我的戰(zhàn)靴?！苯馑N閉眼，顫抖的睫毛閃爍著潔白的光華，下一刻她松開手，竹簾“啪”的一聲驅(qū)逐了車廂里所有的光彩。

　　康安在黑暗中依舊注視著解薔，看她一點點揭開自己的傷疤，從血肉里挖掘回憶。他又想起了那個叫柳業(yè)的人，木蟄用來攻擊解薔的人，似乎被......劈成了兩半？

　　“你還記得，木蟄口中的柳業(yè)嗎？”康安本想過后自己去查，沒想到解薔居然主動說了出來。

　　“嗯?！彼麊螁螒穑桓叶嘌?，生怕解薔像他一樣突然崩潰，他可制不住。

　　解薔繼續(xù)說：“我在木蟄殺進大殿后，也跟著闖了就去，殿內(nèi)的禁軍只剩一個，柳業(yè)他已經(jīng)重傷了。接著我和木蟄交手，屠雪很強，那都不叫刀氣，該交刀魄了，就跟有靈識一樣，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刀。我自然擋不住，被他一腳踹到了皇上腳邊，剛爬起來，屠雪就到了我的頭頂?！?p>　　“他替你擋下了?！笨蛋舱f。

　　“嗯?！贝撕蠼馑N不再出聲，但她呼吸無法控制的變重，節(jié)奏變亂。

　　.

　　回到王府的兩個人情緒都不太好，伺候的下人們走路都生怕邁錯了步子。

　　解薔給人的感覺很明顯就是有心事的樣子，素日走路帶風，昂首挺胸，威風八面的，和今晚失魂落魄的形象簡直是天壤之別，再明顯不過了。

　　更令人反常的是，他們的王爺，那個遇到王妃就要懟天懟地的王爺，只安安靜靜的陪在他們的王妃身邊。

　　怎么看出來是陪著？康安和解薔一前一后錯開了半步，康安在解薔身后亦步亦趨，是不是看一眼解薔，眼神認真深刻。

　　一行人默默地隨行，來到了霄漢閣前。

　　閣樓已經(jīng)掌著燈，還南推開門，解薔進門后，康安也跟著走了進來。

　　“你進來干嘛？”解薔伸手擋住他，“回去?！?p>　　康安皺眉，又不那么敢放肆：“怎......怎么的？這本王的地盤?！?p>　　庭院中灑滿了清澈的月色，清清泠泠，伴隨著秋風，搖晃的樹影刻下斑駁秋意。

　　“我沒心情和你講別的了，我就想好好睡一覺?！苯馑N疲軟的話語讓康安妥協(xié)。

　　他暗自嘆氣，退出霄漢閣：“我就是不太放心，那你好好休息。”

　　解薔在四個丫鬟的幫助下，脫掉了沉重的頭飾和華袍，裹著柔軟輕盈的單衣摔倒了柔軟的被面上，直接閉上了眼。

　　還南還是貼心的給她拿了一床新被子，蓋到了她身上，放了紗帳，握著燭臺出門了，霄漢閣的二樓陷入昏暗。

　　剛出了樓閣，還南踏著院子里清冷的石板往偏屋走。

　　“吱呀——”一聲，門板悄悄被推開，還南被驚嚇住，握緊了燭臺，停駐在原地不敢動，警惕地盯著那扇緩緩打開的門。

　　“王爺？”還南驚呼，她看到院落外，阿言阿謹中間，康安立在門外，肅肅如松下風，趕忙迎上去。

　　康安抬眼看了看二樓的房間：“王妃睡了？”

　　還南應：“是，倒頭就睡了。”

　　還南聽見上方傳來一聲輕嘆，她抬頭望向康安，等他的吩咐。

　　“明日本王要早起出門，早膳就不用一起了，她醒了你們再弄。”康安貼心的吩咐叫還南以為自己困意上頭，出現(xiàn)了幻覺，直到康安略微不滿意地問她，“聽見了沒有？”

　　還南連忙點頭稱是。

　　康安匆忙而來，又匆忙離開。還南依舊像在做夢一樣，恍惚地掩好了門，回了自己的屋子。

　　路上，阿謹提著燈籠在后面跟著：“王爺，咱明日要去哪兒？”

　　“你們不用去?！笨蛋矝]回答說去哪，“明日就在王府里呆著，有什么事跟管家說，王妃的事和術牛和龍佘說?！?p>　　“小的知道了?！卑⒅斝恼f，王爺這是在關心王妃嗎？看著王妃今晚心情很低落的樣子，他們沒有跟著入宮，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