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各位大佬都已經(jīng)離場,王鈺才長嘆一聲,一滴冷汗順著額頭留下。其實剛才他也很緊張,在這種場合緊張是難以避免的,更何況還是在這種普遍軍銜遠(yuǎn)遠(yuǎn)高于自己的場合下。王鈺現(xiàn)在只想好好回去睡個覺。
他其實無所謂外星人來了怎么樣。其實早在九年前的那個夜晚他就已經(jīng)死了,心靈已經(jīng)死亡。支撐著自己的也不過是一副腐朽的皮囊。他現(xiàn)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想復(fù)仇,現(xiàn)在能支撐他的,也只有復(fù)仇了。
這么想著,好像末日也不怎么可怕了。王鈺喝了一口放在座位上的礦泉水。冰泉下肚,王鈺有些燥熱的心也隨即轉(zhuǎn)為平靜。
“少尉,你過來一下?!币粋€滄桑的聲音響起,王鈺以為會議室已經(jīng)沒有人了,聽到聲音后,急忙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居然是上將在叫他。
王鈺一個激靈,來不及思索,軍人的本能使他在瞬間繃緊身子,敬禮道:“長官好!”
“得了,這套虛的就不要了。”上將揮揮手,有些倦色,雖然現(xiàn)在整個房間里就只剩下上將和王鈺兩個人,不過這番言論從他嘴里說出來還是有些違和。
“請問長官,有什么命令。”王鈺問道。
“也沒什么,這幾天,你去休息吧?!鄙蠈[弄著手中的青花瓷茶杯,漫不經(jīng)心道。
“報告長官,我已經(jīng)知道錯誤了!”王鈺迅速答道,他立馬意識到自己今天在會議上的失態(tài)可能惹得上將不滿意了,雖然他說的頭頭是道,但以下犯上的罪名理論上還是存在的。
“你知道…錯誤?什么錯誤?”上將放下了手中的小杯子,重新看向了王鈺。他的眼神如獵鷹般鋒銳,掃在王鈺身上,讓他猛得打了一個冷顫。
王鈺現(xiàn)在可不敢說話,九年當(dāng)兵的直覺告訴他,太囂張可能會死,現(xiàn)在只有裝傻充愣才有可能避過這一劫。于是王鈺立馬低下頭,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錯誤?如果你是指在首腦會議時自己的活躍表現(xiàn)是錯誤,那可就大錯特錯了。恰恰相反,你今天表現(xiàn)得非常好,本來生為一個驕傲的兵,就是不可以被對方的軍銜嚇倒!”上將笑著說,緊鎖的眉頭舒展開,被歲月雕刻的堅毅的臉上浮現(xiàn)著笑意。
“那您剛才說的……”王鈺聽到上將沒太在意這事,頓時開心了一下下,隨即強烈的好奇心被調(diào)動了起來。
“啊,回去休息一周吧,這可能是你最后的假期了,剛才的會議我們中國保留了一部分沒有公開,那就是:再過兩周,外星文明就會登陸,而那時,我們也將開始浴血奮戰(zhàn)。就算結(jié)局是要死在戰(zhàn)場上?!?p> 王鈺聽完,稍稍沉思了一下,想想也是,他們這些上戰(zhàn)場的人,在外星文明到來之前確實也沒什么大作用。與其蹦緊神經(jīng)站崗等待外星文明的到來,還是放他們一周的假期,這可能也是他們?nèi)松凶詈蟮囊淮渭倨诹?,讓士兵們做完一切掛念的事,然后無所顧忌的上戰(zhàn)場,不得不說,這也是最有效率的方法了。
“是!”王鈺也沒有跟上將客氣,這個消息來之不易,恐怕自己在得到這個消息的同時,整個城市的非電子天文監(jiān)控的軍人都會得到這個七天的“假期”。
當(dāng)王鈺邁出了會議室的大門,天已經(jīng)黑了。凄寒的晚風(fēng)吹來,天空有著依稀的星星的影子??吹孟袷亲唏R燈一樣,王鈺按壓了一下頭上的軍帽,大步向前走去。
“咿呀?!彪S著老舊的紅鐵門被退開,隨即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呈“大”字形躺在床上的人影。此人連衣服都沒脫,黑西裝加白領(lǐng)帶,不過看上去好像睡死了。
這里是王鈺的宿舍,雖然是單人間,但是不得不說配置還是差的可以,幾平米的小屋,只有一個衛(wèi)生間和一張單人床??梢钥燮岬囊鹿窭锶鴵Q洗衣物、一張老舊的書桌上放著幾疊厚厚的資文件。
王鈺面無表情的從桌子上拿過一個頭盔,懸在人影敞開的肚皮上,然后松手。
“噗!”身穿西裝的睡影一聲慘叫,從床上一跳而起,一臉委屈得看著王鈺,順便還揉了揉肚子。
“你怎么又在我床上躺著呢,連載呢?喂狗啦!”王鈺輕叱一聲,隨意的坐在了書桌的椅子前。
“啊王哥,我今天不是參加一個筆友交流會嘛,這不剛剛回來,就小睡那么一下下…”
沒錯,可能眼尖的讀者從“王哥”這個稱號就已經(jīng)看出來者是誰了吧。就是我們的……
“林子?!蓖踱曂蝗坏溃骸拔曳偶倭?,這應(yīng)該算是人生中最后一個假期了?!?p> 林子整了整剛才睡覺時弄亂的領(lǐng)帶。長長的睫毛大大的委屈,加上白皙的肌膚和女人般修長的手指。有時候王鈺恨不得掐死這貨:“為什么同是人,相貌差異就這么大??!”雖然王鈺長得也算是看得過去,可一跟林子排排站,相貌就低了一個檔次。
言歸正傳……
自從“赤色黎明”事件之后,年僅十歲的王鈺和林子兩人就哭著鬧著在部隊門口要當(dāng)兵。兩個看門的士兵哄也不是,趕也不行,傻愣愣的看著兩個小屁孩在門口鬧,最后還是來了一個巡邏隊隊長,本想把我們打發(fā)走,不過這時,年紀(jì)輕輕的少將剛剛好調(diào)查“赤色黎明”無果而返。
少將看到巡邏隊長粗魯?shù)南胍崎_兩個哭哭啼啼的從病院里偷偷跑出來的小屁孩,連忙上去護(hù)住孩子。在夜色的掩護(hù)下,巡邏隊長成功的沒有看清楚來者何人,還以為是孩子的家長來了,開始訓(xùn)斥起少將來。
這個巡邏隊長做了一件可以吹一輩子的事情:在我還他媽是個巡邏隊長的時候,我指著少將的鼻頭罵街。
緊接著,就是一套后背摔加十字固……第二天,林武安問清楚了兩個小屁孩后,帶他們?nèi)ンw檢,然后打算破格錄取這兩只屁孩。可是結(jié)果出來了,王鈺可以參軍可是林子不行。林子天生身子弱,不是這塊料,后來王鈺就去參軍,而林子就走上了寫作這條歪路。
其實林子突然想去寫作還是沾了魯迅同學(xué)的光。林子沒被錄取后,趴在床上哭的滾來滾去,死去活來。王鈺怎么安慰都沒用。平時一根棒棒糖收買的林子,現(xiàn)在買的棒棒糖都快集滿彩虹的顏色了,也不見有什么起色。
“王哥,我要去當(dāng)作家!”哭夠了的林子一邊流著淚,一邊狠狠的一巴掌扇在桌子上,嚇得王鈺懷里的棒棒糖灑了一地,林子憤憤地說:“瞧瞧人家魯迅,??!棄醫(yī)從文一樣為國做貢獻(xiàn)!那我棄軍從文怎么了?等著!老子一定要寫末日幻想文,不就是外星人嘛,老子寫死你!”
就這樣,又一個大好青年墮落了。
時間回到現(xiàn)在…
“哦,放假了啊,挺好?!绷肿涌吭诖采希骸斑@周的稿子還在碼,不過說實話,我也不覺得還會有什么人會看了,或者說,還有命去看。”說著,他還換了一個葛優(yōu)躺的姿勢:“寫了七八年的末日幻想文小說,腦補了多少外星人的形象,現(xiàn)在他們真的要來了?!?p>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該不會有什么我們的內(nèi)部機密吧?”王鈺問道。
“你們放假八成也是因為這個吧,不然以軍隊絕對嚴(yán)格的作息制度,怎么可能平白無故放假一周,除非天塌下來,不過,現(xiàn)在天真的可能要塌下來了?!绷肿诱f。
王鈺看著林子,林子也在瞪著王鈺,三秒后,兩人同時笑了起來,大笑起來。
“玩點什么,可別留遺憾,這可是人生的最后一點休閑時光?!蓖踱曋棺⌒?,問道。
“你這里有什么?”
“飛行棋、斗獸棋…”
當(dāng)兩個大男人在地上鋪上了兩米乘兩米的大飛行棋軟墊的時候,畫面還真是有點美。
林子搖了一下骰子,骰子在地上翻滾了一下,是四。出不了飛機,林子把骰子扔給了王鈺問道:“怎么也沒看你去找尚語啊,不是已經(jīng)沒幾天了嘛?!?p> 興致勃勃的王鈺聽到這個名字突然顯得有些失落:“不想去見她,或者說,承受不住這種想要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的無力感?!闭f完,也搖了一下骰子,二,飛機還是起飛不了。
尚語是王鈺暗戀的女孩子。也在部隊,是一名偵察兵。第一次見到尚語是什么時候王鈺也記不起來了,只是印象中有一個烏黑頭發(fā),白凈高挑的女孩子,一個喜歡攏頭發(fā)的淡藍(lán)色瞳孔的女孩子。尚語是混血,母親優(yōu)秀的法國血統(tǒng)使她看起來就像一朵紫羅蘭一樣。
王鈺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喜歡上了她,大概是那脫俗淡雅的美吧,不過也不是只有王鈺一個人這么想,好多好多比王鈺不知道高了幾個級別的軍官也同樣暗戀尚語,他們比王鈺有優(yōu)勢的多,雖然尚語也喜歡偶爾跟王鈺聊聊天,但是那種聊天看起來卻像是躲避哪些煩人的追求者,尚語也許不知道,王鈺也喜歡他。
“算了,不提你傷心事了?!绷肿忧宄母杏X到了王鈺的神情變化,身為一個從小穿一條褲子的好基友,自然是很容易看穿王鈺的心事。
“噗!”鐵門被人用力撞開,一個妙曼的身體舉起一只纖細(xì)的手腕,大喊道:“呦,哈嘍!”
“什么啊,沐沐啊。”王鈺頭也沒抬,光聽聲音就知道來者何人,這么粗暴的進(jìn)場方式,還是一個女孩子,王鈺印象中也就只有一個。
“啊,好過分,竟然自己在玩好玩的!沐沐也要玩。”說著,這個身著紫色連衣裙的女孩在男生宿舍絲毫沒有“矜持”可言,直接撲向了地上的兩個人。
沐沐也是一名軍人,不過在相對負(fù)責(zé)后援的后勤部門,像沐沐這種只有17歲的身材卓越的女孩子,王鈺也實在想不通為什么會喜歡和自己混在一起。這個每天上班都會在抽屜里收到不只十封情書的女孩,有事沒事卻會向一個男生宿舍跑。如果被追求者知道了,王鈺走在路上都被人亂棍打死幾百回了。
后勤部也放假了,只不過不知道這個沒心沒肺的小女孩知不知道放假的意義。知道了……還能不能像現(xiàn)在一樣沒心沒肺的跑出來玩。不知道也好,知道太多又有什么用呢?只會讓自己更累罷了,只憑我們,又能改變什么呢?
“啊,剛剛開始,這不都還沒起飛嗎?!绷肿有πΓ且f的話,林子應(yīng)該算是這家伙的準(zhǔn)男友吧。
“好吧,讓你們看看,在運氣方面,沐沐可是一流高手哦,說吧,是飛機踩點吃還是飛過就算吃?”沐沐看上去很興奮,白皙的手指握著骰子,看上去百分百會搖出六。
“飛過就算吃吧,刺激一點。”王鈺淡淡笑道,說是如此,其實他的心早已神游物外。他的腦子里只有一個身著軍綠色大衣,喜歡攏頭發(fā),喜歡大跨步走,一對冰藍(lán)色的眼睛仿佛裝著星辰大海的女人,不管王鈺看多少次都看不透。
現(xiàn)在她在干什么呢?有放假嗎?不會有喜歡的人了吧,該死,別有哪個死貨被她喜歡。等戰(zhàn)爭結(jié)束了要不要試著交往一下?林子那家伙說過:人生就像一條銀河,只有你想去抓,才有可能能抓到那條流星,不然它就會飛到銀河盡頭,你這輩子也沒有機會了。
該死,為什么林子那家伙也沒什么戀愛經(jīng)驗,為什么能講出這么有哲理的話?搞文字的就是不一樣,臉一沉,眼神一凌,就會講出很有文采的話,就是跟天天和槍打交道的土包子不一樣啊。
“喂,發(fā)什么神啊,林子那家伙四架飛機都出來了耶,你才出來一個!快快快,他要吃我了!救我救我?!便邈逡恢皇殖吨踱暤囊陆?,讓王鈺有些失神的思緒重新被拉了回來,看向了棋盤。
現(xiàn)在林子的綠色飛機已經(jīng)全部起飛,兩架飛機“合體”起來,前方就是沐沐一架孤立無援的紅色飛機,沐沐也起飛了三架飛機,不過兩架還停在自家的停機坪。她可是把所有的點數(shù)都壓在了這架紅飛機上,真的被林子吃了會很懊惱的。
而最關(guān)鍵的,王鈺的一架黃色飛機在他們的飛機后面,停在了一個微妙的位置上。想要直接吃到林子的飛機是不可能的,除非能跳到二,那里有個黃色的加速帶,可以直接帶走林子的兩架飛機。而如果我跳到了四,那里有一個橫向飛行的加速帶。如果我的點數(shù)是六。那么不論是林子還是沐沐,全部都能一網(wǎng)打盡。
王鈺抬頭看了一下,林子的嘴角似笑非笑。這家伙小時候就這樣,不是裝高冷,而是緊張到了極點時候的正?,F(xiàn)象。而沐沐則已經(jīng)開始雙手合十祈禱了,口中念念有詞,仔細(xì)聽好像是“阿彌陀佛、天靈靈地靈靈、菠蘿菠蘿蜜”之類意義不明的臺詞。
會搖到什么呢?王鈺也很期待,這么想著,手中的骰子被甩了出去,在地面上翻滾,一個菱角托著整個骰子高速運轉(zhuǎn),三人屏息凝視。
接近五秒,骰子才呈現(xiàn)出來要倒的跡象。四?林子看到骰子已經(jīng)接近停止了??吹綌?shù)字不禁松了口氣?!暗鹊鹊冗€沒還沒?!便邈褰辜钡?,她的一句話把眾人的目光全部拉了回來。林子又一次心臟提到嗓子眼。
骰子又一次翻了一個身,是六!
“啊!”林子和沐沐都是大眼瞪小眼,等到王鈺開始笑瞇瞇的把三架飛機全部丟進(jìn)沐沐和林子的待定區(qū)的時候,兩人才有些后知后覺。
“你這家伙,運氣怎么那么好!”
“太氣人了,還是死在我的瘙癢癢酷刑之下吧!”
兩人幾乎是同時跳起,林子把王鈺的手抓了起來,沐沐則開始格嘰格嘰的撓起了王鈺的癢。
“別這樣?。」腋嬖V你再這樣我生氣了??!我真生氣了,我跟你講我超兇的…哈哈…哈哈哈。”
……
王鈺是真的抵抗不了嗎?不是的,以他那當(dāng)兵的體格會被一個想當(dāng)兵身體不行的柔弱作家輕松擒???會被一個只有十七歲的小姑娘撓癢的只有叫囂的份?
不是的。只是王鈺不想動罷了,既然不知道同樣的“流星”什么時候會砸下來,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死掉。不然就像現(xiàn)在多溫存一點好了。
說是給自己一點微笑也好,麻木自己也罷。只不過是現(xiàn)在想多看看你們的笑顏,以至于在接下來黑暗的歲月不會徘徊在原地。不會在死前會有遺憾,本來就是最后的一次假期了嘛。不管再被殘酷的現(xiàn)實怎樣挫折,他們也只是一群十七九歲的孩子。
是一群會對著世界咆哮說出自己夢想的孩子,也許夢想其實微不足道。但是現(xiàn)在他們只有一周的時間,去實現(xiàn)夢想,去讓自己的人生不留遺憾。
但是這怎么可能嘛!
王鈺經(jīng)常這么想著,腦海里就會浮現(xiàn)出一個藍(lán)色瞳孔的女孩,如果說真的必須在一周內(nèi)實現(xiàn)不留遺憾的話,現(xiàn)在還想看看你的微笑和你靦腆的攏頭發(fā)的樣子啊。
可惜,我們可能沒有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