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茫茫夜色之中，項天澤送走了韓冰，便匆忙掉頭趕往怪老頭所在的方向。
夜幕下的落陽城熱鬧非凡，主街商鋪林立，鮮有關(guān)門閉戶，街道上各色行人熙來攘往，販夫走卒絡(luò)繹不絕。在多方打聽之下，他方才找到所謂的福來客棧，不得不說，老頭子找的地方著實偏僻！
狹窄古舊的十字巷口西側(cè)，是一座低矮的兩層木質(zhì)小樓。門前房檐外，立著一根望桿，頂端懸掛著一面殘破不堪的半截旗幡，客棧二字早已不翼而飛，唯有福來依稀可辨。在泛黃燭燈下，旗幡隨風(fēng)飛揚，伴隨著朦朧飄散的雨霧，竟別有一番蕭瑟美感。
但此時的項天澤無暇欣賞，他徑直邁入大堂，問過掌柜，很快便尋到了二樓靠左的地字二號房。
推開門，入眼卻是一張中年漢子的陌生臉龐，他有過片刻的呆愣，見對方閉目端坐并不作聲，出于直覺，他還是帶上門走了過去。
凝視著他的臉看了好一陣，項天澤終于忍不住問了一句：“關(guān)老…”
那人這才睜眼，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反問道，“怎么這么久？”還好，正是怪老頭的聲音。
“呃…”對于換了張臉龐的怪老頭，項天澤看著多少有些別扭，但很快也就想明白了，隨口答道：“哦，那個路上出了點小狀況，所以耽擱了?！?p> “事情可還順利？”
“嗯…還算好吧，”項天澤不確定怪老頭的敏感性，小心翼翼道，“就是中途出了點…小意外?！?p> “小意外？”怪老頭眉頭上挑，頓時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那個…我本來打算弄到一半就躲起來的，您知道嗎，那空鏡之界的靈氣濃度竟是外界的兩倍，我…”
“說重點！”
“呃…那個我…得了第三…”
“什么？！”怪老頭聲調(diào)一揚，火氣“噌”地一下就上來了。
見勢不妙，項天澤趕緊苦著臉自救道，“我也不想啊，可后面接二連三的遭遇意外，我想躲都躲不掉…”
“意外？”怪老頭冷冽的目光掃了他一眼，反諷道，“你小子這下算是出盡風(fēng)頭了，數(shù)萬人中選出來的第三，厲害著呢！”
“這…我也很無奈呀！”項天澤滿臉無辜的攤攤手，“誰知道我不去惹麻煩，麻煩卻偏偏找上門…”
怪老頭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他一眼，喟然一嘆，“算了算了，第三就第三吧，前頭不是還有兩人，別人總不能一眼就盯上你這個第…”話及至此，他忽然注意到項天澤躲躲閃閃的心虛眼神，立覺不對，疑聲追問道，“我說…你小子不是還有什么事瞞著我？”
“呃…”項天澤訕訕的撓撓頭，“此事說來話長…”
啪的一聲，怪老頭猛拍了下桌案，“那就長話短說！”
接下來的半刻鐘，當(dāng)項天澤忐忑的講完事情經(jīng)過，怪老頭的臉色已黑如鍋底，他心中不由的打起鼓來，下意識的將脖子縮了縮，饒是如此，依然沒躲過一只碩大手掌的突襲。
啪！
“哎呀！”這次的力度很是不輕，項天澤腦袋嗡鳴一聲，頓時失聲痛呼。
“死小子，老頭子我再三交代你低調(diào)行事，你小子轉(zhuǎn)背就全當(dāng)耳旁風(fēng)了是吧？這下好了，出盡風(fēng)頭不說，還讓人家主事的給盯上了，這還藏個屁呢！”
被劈頭蓋臉的一通怒罵，項天澤很知趣的垂著頭沒說話。半晌，他忽然眼前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便試探著問道：“關(guān)老，要不…我不去了吧？反正他們也就曉得個名字，又不知道我的身份背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啪！
“哎呦！”話音未落，項天澤又是一聲疾聲痛呼。
“死小子，你真當(dāng)老頭子讓你來這玩的嗎？”面對怪老頭吃人的眼神，項天澤可不敢再多嘴了，老老實實接受批評教育。
“你要知道，你被人追殺，我同樣也是，像你這般大張旗鼓的招搖作風(fēng)，別人想不知道你都難，長此以往，簡直與自殺無異，你明白嗎？”
項天澤忙不迭的連連點頭。
“我讓你來此的目的，一為避禍，再則是想你習(xí)得一些基礎(chǔ)武技作為過度，也讓你了解到與同齡人之間的差距。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在學(xué)院中也許存在著更大的機遇，需要你憑自己的本事去獲取，如若僥幸成功，甚至有可能改變你的命運走向！”
從他肅然的言語中，項天澤表情漸漸變得凝重，“我知道了，關(guān)老?！?p> 隨后，兩人各自沉默良久，忽聞窗外傳來的打更聲，怪老頭疲倦的揮了揮手，“好了，忙了一天你也累了，去歇著吧。”
“嗯！”
……
一夜無話，翌日清晨，項天澤幽幽轉(zhuǎn)醒時，房內(nèi)已沒了怪老頭的身影，他等了一陣，感覺腹中饑餓難擋，便下樓要了些點心邊吃邊等。不多時，耳邊響起了怪老頭的傳音，他不動聲色的繼續(xù)吃完，結(jié)過賬，便匆匆出門往出城的方向去了。
再出現(xiàn)時，已與怪老頭身處城外的密林中。
兩人在一處平緩坡地停了下來，項天澤四處瞧瞧，看不出什么端倪，不禁詫異道，“關(guān)老，我們來這做什么？”
“你控火也有一段日子了，是時候讓你接觸下煉藥了。”怪老頭淡淡答了一句，顧自在席地端坐。
“煉藥？！”登時，項天澤眼中精光直放，激動的湊了上來，“我終于可以自己煉藥了嗎？”
似是猜到了他心中的某些妄想，怪老頭不免好一陣鄙夷，當(dāng)頭便一盆涼水澆下，“別高興的太早，也就是讓你嘗試下最基礎(chǔ)的入門之法，至于學(xué)不學(xué)得會…還很難說?！?p> “呃…”項天澤知道表現(xiàn)得太過迫切了，訕訕一笑，曲意逢迎道，“關(guān)老您太謙虛了，有您坐鎮(zhèn)…”
“坐下！”怪老頭懶得理會他的馬屁之言，正色道，“煉藥的首要條件，是從容自若，保持心平氣定?！?p> 聞言，項天澤收起嬉笑之色，認真的點點頭，當(dāng)即盤膝而坐，閉目定神，待氣息逐漸平穩(wěn)，方才睜開眼來。
“所謂煉藥，即是煉丹，簡單來說，其步驟有二。
“首先是將各藥材以火煉之術(shù)提取精華，再將不同的藥材精華熔煉成特殊的形態(tài)，方可成丹。第一步?jīng)]有太多細究之處，只需掌控好火候，絕大多數(shù)藥物的以材化精都僅是時間問題。
“至于第二步，便相對繁雜得多，不但對火候有嚴格要求，時機也要掌控得當(dāng)，更加難以把握的，是對不同藥材的配比。
“就像千萬種藥材本身就有千萬種藥理，再將其隨意組合，便會衍生出無數(shù)種可能性。那么在藥材的用量上，便會極為苛刻，哪怕一星半點的細微差異，都足夠造成迥乎不同的結(jié)果，這一點，你定要時刻謹記！”
“嗯，”項天澤連連點頭，面上浮現(xiàn)出些許自信之色，“這我倒是不陌生，因為父親耳濡目染的關(guān)系，我從小便知曉不少醫(yī)理與藥理上的知識，您大可放心?！?p> “那就好，”怪老頭欣然點頭，繼續(xù)道：“藥材方面先講到這里，接下來，我們講講火的分級。”
“火的分級？”項天澤眸中一亮，因為之前他只是簡單提過這方面的內(nèi)容，卻并未細說。
“總體而言，對火的掌控可分有四個層次，第一名為控火，也正是你目前能做到的那一步，你應(yīng)該深有體會，自然不必再多說。
“第二層次是御火，即魂靈入火形成火靈，這一步你也嘗試過幾次，但都沒能成功。前兩個層次皆是依靠外界火源來取火，因此它們有個共同的名稱，即假火。”說到這，怪老頭停頓片刻，有意留給他一些思考的時間。
“御火…假火…”項天澤沉吟半晌，似是有所頓悟，“控火，是其形態(tài)，而御火則可控溫度，不過好像都是借助外界之火…”
怪老頭捻須淡笑，接著講道：“想必你也猜到了一些，這第三次層次便是真火。要想做到這一步，對火的掌控必須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這是前提。
“至于這第二步，便是對火元素的感悟，天地間萬事萬物均由億萬元素構(gòu)成，火元素也囊括其中。若是要將它們從中挑選出來聚攏成火，沒有強大的魂力支撐，以及對火元素的透徹理解，絕不能做到這一點?！?p> “強大魂力么？”雖然知道不太可能，但項天澤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那我是不是可以…”但剛開口他就后悔了。
怪老頭明白他的意思，當(dāng)即否定道，“你的靈魂確實遠強于同齡之人，但那也僅僅是同齡之人。我曾經(jīng)說過，魂力的增長，除了極稀少的天地靈物能夠助力之外，便唯有隨著年齡而增長一二，老頭子我可是花了好幾十年才達到這種地步，至于你…還差的遠呢！”
心思被一語道破，項天澤不禁羞赧一笑。
“至于這最后的層次…”說到這，怪老頭猶豫了，因為考慮到項天澤胡思亂想的能力，他不得不比以往更慎重些，最后還是決定先一句帶過，“暫時先講到這吧，此事于你深究無益，目前你只需知道就行了。”
“噢…”
“好了，回歸正題，”忽然，怪老頭隨手一翻，一朵杏黃小花正靜靜躺在他手中，“你應(yīng)該認識它吧？”
項天澤看了一眼，自信答道，“七星花，葉生七瓣，花瓣狹長肥厚，是治療皮外傷的常見藥材之一?！?p> 怪老頭欣然點頭，“你說得很對，接下來你要做的，便就是將它們提煉成藥物精華，我先示范一次，你仔細看好！”隨著他話音落下，一縷赤紅火苗自其右手猛然竄出，旋即左手屈指一彈，一片花瓣當(dāng)即融入火苗之中，“在花瓣接觸火苗之時，注意用真氣包裹再送往火焰中央，因為焰心溫度不高，也相對穩(wěn)定，用于提煉這七星花是再好不過了?！?p> 懸浮于火苗之中的花瓣，盡管包上了一層真氣，卻并不能完全隔熱，須臾間，它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縮成干枯的一團，外表由杏黃急劇轉(zhuǎn)變?yōu)榻购谥?p> “接下來是處理氣團中的殘渣，這一步極為關(guān)鍵，一旦處理不好便會留下雜質(zhì)，進而影響到藥效。所以，你需要耐心感受它們所處的位置，然后利用真氣將二者逐步分離?！?p> 怪老頭一邊講解一邊操作，須臾間，一小團裹著黑色殘渣的氣團漸漸從大氣團中浮現(xiàn)出來，很快便穿過火苗飛向一旁隨風(fēng)飄散，“接下來就簡單了，等到真氣團中的精華沉淀，便算是大功告成了?！?p> 隨著時間的推移，氣團的顏色逐漸變淡，后來便析出一種淺黃色的顆粒，越來越清晰。見狀，怪老頭隨手一揮將火苗熄滅，“?！钡匾宦?，氣團破碎，一小堆淺黃色粉末穩(wěn)穩(wěn)落于手心。
“演示完畢，”怪老頭隨手揚掉粉末，將剩下的七星花遞給了項天澤，笑道：“來吧，該你了。”
“這…”項天澤頓時一怔，勉為其難的將花接過，僵著臉支吾道：“我…我還可以再看一遍嗎？”
怪老頭瞪了瞪眼，訝然道：“你不會是連這么簡單的東西都沒看懂吧？”
“怎么可能！”事關(guān)臉面問題，項天澤哪能承認，梗著脖子反駁道，“我…我這不是怕浪費您老的藥材嘛！”
“哦…”怪老頭了然一笑，隨即大手一揮，眨眼間，大把的七星花出現(xiàn)在他身前，“這你就不必擔(dān)心了，聽說這落日城的可藥材便宜的很，所以我早上特意多備了些。”
望著眼前堆積成小山似的七星花，項天澤嘴角抽搐不已，“好吧…”
半晌，他甩掉腦中多余的雜念，點上了一簇拇指大小的火苗，旋即仿照著怪老頭的樣子將花瓣投入其中，可剛一接觸，花瓣便燃起熊熊火焰，頃刻間燒成殘渣，灰燼直直掉落，燙得他連連甩手，火苗自然也就滅了。
在旁的怪老頭忍不住抖了抖胡須，咳了一聲，道：“繼續(xù)?！?p> 項天澤擦了擦手，顧不上疼痛，便又一次燃起了火苗，但很快，殘留著高溫的灰燼再度落入掌心，疼得他連連痛呼。
接下來便是第三次、第四次…終于，在失敗了七次之后，他成功的避開了掉落的灰燼，可他還沒來得及高興，怪老頭毫無征兆的一巴掌呼了過來。
啪！
“哎呦！”
“不準躲！”怪老頭瞪著眼，兇巴巴的訓(xùn)斥道，“不多燙幾次，你哪能長記性？越是關(guān)鍵時刻，你越要冷靜，也唯有冷靜，方能找到那唯一的契合點?！?p> 項天澤一臉委屈的點點頭，手中火焰再次燃起，接下來的第八次、第九次…第十五次，他毫無意外的都失敗了，瞥見他燙得通紅的手掌，怪老頭似是欲言又止。
終于，在他第二十次失敗時，怪老頭喊住了他，“你心緒亂了，先平靜一下，上次的藥膏應(yīng)該還有吧，先拿出來敷一敷?！?p> “呼…”項天澤長長的吐了口氣，他知道怪老頭說得沒錯，自己明顯有些急功近利了，這般下去即使僥幸成功，也不過是純粹的運氣，那就沒意義了。因此，即使那種成功的感覺就在眼前，他也覺得自己應(yīng)當(dāng)適時的清醒一下。
敷過藥，短暫的休息半刻，項天澤再次開始了練習(xí)。不過這次不再需要怪老頭的提醒，在失敗了十五次后，他很自覺的停下來調(diào)整狀態(tài)。
就這樣，一上午的時光匆匆而過，在嘗試了不知多少次失敗之后，項天澤總算還是成功了兩次，視若珍寶的將提煉的藥粉用玉瓶裝好，他精神一松便癱軟倒地，右臂甚至因為酸麻而出現(xiàn)輕微的顫抖。
見狀，一旁怪老頭面露微笑，“怎么樣，是不是與你想象的大相庭徑？”
登時，項天澤忍不住一聲長嘆，“表面看著容易，操作起來卻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啊…”倏然，他又話鋒一轉(zhuǎn)，“不過，以我強于他人的魂力尚且如此，那些不強的又將是何等艱難？所以這或許…也算不得什么吧?！?p> “哈哈！”怪老頭不禁暢然大笑，“老夫就欣賞你這皮實耐操的性子！”
項天澤翻著白眼撇撇嘴，摸著空癟的肚子抱怨道：“行了，您老別欣賞了，來點實際的吧，我都快餓死了！”
“嘿，你小子還真是不客氣，”怪老頭嘴上雖兇，臉上卻掛著笑意，“行，看在你如此賣力的份上，老頭子親自去給你弄點吃的，不過…我可提醒你一句，體內(nèi)真氣消耗殆盡的時候，修煉的效果往往最好?！?p> 怪老頭臨走前的這句留話，簡直讓項天澤欲罷不能，內(nèi)心糾結(jié)片刻，他還是低吼一聲坐了起來，盤膝入定，聚納真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