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楊炎灱早早結(jié)束課程,程俊杰和蔣宗余的作業(yè)都沒有抄,躲躲藏藏來到胖子處。
胡同里,六個徒弟懶懶散散,各自玩著手里的棍棒,不見李叔和毛頭兒。
原來李叔昨晚上待他走后,又喝了一壺藥酒,大醉,現(xiàn)在還在睡覺沒起床。
楊炎灱雖然感覺這李叔辦事不怎么踏實,但自己好不容易抽空過來,不想就這樣浪費一天。轉(zhuǎn)身使勁敲起胖子家門,敲了半天,還聽見屋里打呼嚕。
昨晚那留下的師兄,看見他敲了好久沒有結(jié)果,跑過來一腳踢在門上,砰的一聲,屋里才有反應(yīng),只聽胖子嗯了一聲,又沒了聲音……兩人以為他又翻身睡覺去了,正要再踢門,卻聽見胖子自顧自吟道:“好酒伴春夢,朝醒萬事空,亦真亦是假?萬物因果通。唉……難得糊涂,難得糊涂?!?p> 楊炎灱心想,還朝醒?這都下午了。
胖子起床開門睜眼看見他,先是一驚,好像記不起這人是誰,想了一會才說:“還真來了?我還以為你賴賬不敢來咧,我剛才作的詩你覺得如何?我小時候讀書其實比你還厲害,只是后來家里窮,沒有繼續(xù)讀書,不然我也可以當個教書先生?!闭f完進屋拿出一個賬本和筆,記著昨天的酒錢,叫他簽字畫押。
楊炎灱并不理會他作詩好壞問題,拿筆隨手把字一簽,胖子收回屋中柜子放好,指著其余幾個人說:“你們這些小兔崽子,都欠著我錢不還,賬本你們一人一本,都記著,跑不掉?!?p> 然后穿著棉大衣懶洋洋的走出門,見到幾個徒弟,一臉不耐煩,指著踢門那個少年給他介紹:“這是咱們二師兄白云滔。這是三,四,五,六,七師兄。”
楊炎灱向眾人行禮后,問:“李叔,怎么不介紹三,四,五,六,七師兄大名?”
“啊,人太多,不記得了,你們之后慢慢認識?!?p> “大師兄去哪里了?”
“大師兄?沒有大師兄?!?p> “有二師兄,沒有大師兄?”
“那有什么奇怪,我這里從二開頭?!迸肿与S后向幾個師兄說:“今天來了個書生,專程過來學(xué)挨打,雖然不是我徒弟,手下并不需要留情,讓我看看這么久你們功夫退步了沒有?!?p> 說完就退了幾步,幾個師兄笑嘻嘻地圍了過來,楊炎灱手腳無措,還沒做好準備,就被大師兄踢了一腳,這腳法和在寢室里挨的那一腳一模一樣,只是力道更大,更痛。
捂著肚子蹲下,媽的,這還不如被蔣宗余幾個打呢。一群人圍上來,又是一陣亂拳亂腳。
胖子看得著急,喊道:“蹲著干什么,跑??!”
楊炎灱聽見,連滾帶爬,就要開跑,卻被幾個人拖了回來,又按在地上。“唉,這家伙太笨,跑也不知道怎么跑。”胖子在一旁嘀咕。
楊炎灱被梨花暴雨般得拳腳打得疼得受不了,一手環(huán)抱頭,一手在人群中亂舞,終于看清其中一腳踢過來,也不管后面還有多少腳,一把抓住看見的那支,順勢抱在懷里,往后一拖,那人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起身要從人身上跳過去,腳尖無意碰著對方鼻子,那人捂鼻倒下。
他跳出包圍圈,撒腿就跑,幾人跟在后面狂追,眼見就要被追上,不干了,跑到胖子背后躲了起來。
幾個師兄停了下來,雖然呼吸緊湊,但并不疲憊。
胖子開說說:“這才對咧,別人打你,你又打不過,你就要跑咧。你這樣跑,別人能把你揍成熊貓,我跟你姓楊?!贝蠹掖藭r才看見一旁抹鼻血的五師兄,“嘿嘿嘿,還有意外收獲,不錯不錯。”
五師兄止住鼻血,說:“媽的,今天倒霉?!?p> “你看看,練武之人不一定就次次比得過沒練武的,運氣不好,一樣會被人反過來打倒。這一點,你要清楚,任何時候都不能掉以輕心。另外,你敢不敢跑,敢不敢反擊,成敗暫且不說,差距還是挺大的?!迸肿永^續(xù)說。
楊炎灱若有所思,好像聽懂了胖子的話,正欲感謝,胖子突然大喊:“開始?!睅讉€師兄又像追魂鬼一樣追起他。
就這樣反反復(fù)復(fù)好幾次,并沒個章法,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悶拳。幾個師兄追來追去也吃了奔跑中的他幾記黑腳,幾個人就像在做小孩子游戲,哪像習(xí)武。臉上真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說來奇怪,雖然挨打挨得不比蔣宗余那天輕,可是在氣喘吁吁之下,覺得全身暢快。時間已過去一天,離蔣宗余給的時間越來越近,今天過來以為胖子要教自己實戰(zhàn)之術(shù),或者講講人情派幾個師兄幫忙最好,沒想到玩了半天貓捉老鼠的游戲。
不知道后面幾天這胖子又會干什么?如今只有這一根救命稻草抓住,橫豎都是個死,就暫且這樣吧。
胖子見他臉上又傷,心疼地拿出祖?zhèn)魉幘颇ㄉ?,自然是又在本子上記上了一筆。
第二天,胖子早早在此,只是一臉不悅,問了幾個師兄,原來是白云滔練習(xí)時沒按預(yù)設(shè)中起腳,踢在了胖子地大鼻子上,胖子剛發(fā)過火,罵幾個徒弟不尊師重道,胡搞亂搞。
見楊炎灱來了,胖子才氣順了一些,立刻問要酒錢。
楊炎灱今天兜里裝得有幾個錢,也不知道這胖子怎么收酒錢,隨手拿出幾個銅板。胖子拿了銅板,笑嘻嘻的放進屋里。幾個師兄私下說他老實,自己欠了師父幾個月錢了,都沒有還。
楊炎灱驚愕之下,雖然覺得欠賬還錢,天經(jīng)地義,但是自己囊中羞澀,能少用一個是一個,決定也要學(xué)學(xué)幾個師兄,拖賴一天是一天。
是貧窮讓我們成為了奸詐的人啊……
胖子好像并沒有想好今天楊炎灱來,讓他做什么,開始神侃自己過去經(jīng)歷。
原來胖子是家中小兒子,從小聰慧過人,當然聽眾并不相信這點,可惜因為家里窮,窮得家里只有一條褲子,誰上街誰穿,不上街的就在床上蓋著,所以胖子聰明的腦瓜子就被窮耽誤了,沒能繼續(xù)讀書,小小年紀就被家里弄出去拜師學(xué)藝。
一般窮人家學(xué)藝都會學(xué)一些謀生本領(lǐng),比如木匠,鐵匠之類不需要花多少錢,又能維持生計的行當,胖子卻被弄去學(xué)武。
楊炎灱不解,問:“為什么李叔要去學(xué)武?莫非是想保家衛(wèi)國建功立業(yè),或者是想做武學(xué)大家?”
這一問,胖子倒有點生氣,說:“為什么?我也想問為什么。為什么我爹不是那江南首富馬雨?為什么我長這么帥卻沒有婆娘,你們幾個那么丑,卻到處追求姑娘?為什么從小別的爹都讓自己兒子去讀書,而我就要被逼著練什么爛鬼武功,練到現(xiàn)在到處混,賣酒?!?p> 楊炎灱沒想到自己隨口的問題帶來這么大的負面效應(yīng),連忙勸道:“李叔,你冷靜一點,”
“冷靜?我要是不冷靜,早就跳起來打你們一頓了?!?p> 楊炎灱嚇得不敢說話,胖子又突然安靜下來,自言自語地說:“不過也好,我這一身本領(lǐng)學(xué)來,給自己帶來了不少好處。憑借過硬功夫,我在這城里風(fēng)生水起,無論白道黑道都要給我?guī)追直∶妫髞砦胰サ浇细火堉?,那才是風(fēng)光無限?!?p> 胖子眼睛閃光,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刀光劍影的年代。
隨即去屋里柜子里拿出一副畫來,畫上一年青男子立于江中船頭,風(fēng)度翩翩,眼睛眺望遠方,秀麗江山作為背景,青年顯得壯志豪情,英雄風(fēng)范驚煞旁人。
楊炎灱不知胖子為什么給自己看這樣一幅畫,問道:“這是何人?”
胖子見這小子如此不上道,失望搖頭嘆道:“這就是當年我的風(fēng)采啊,這都看不出來?”
再仔細端詳,反復(fù)和面前這位中年矮胖子對比,確實發(fā)現(xiàn)不了相似之處,無奈又問:“如此,這畫是誰畫的?”
“這是當年江南有名畫師應(yīng)景而作,驚艷于我的氣度,贈予我的?!?p> “也罷……李叔,今天我又做些什么?”只能岔開話題。
胖子才想到要做正事,又把幾個師兄聚集起來,又是一陣亂追亂打,自然是楊炎灱再次受傷,其它幾人偶然吃拳,只是有了昨天的教訓(xùn),互相熟練了不少。
玩了幾次,都沒了興趣,師兄們倒是習(xí)慣如此,楊炎灱心里確受不了,這胖子很像是個不務(wù)正業(yè)的老騙子,有些覺得自己太荒唐,居然在這里來尋求解決方法。
見大家身心疲憊,胖子才讓幾個徒弟各自練著,又將他叫進屋子,拿出一張圖紙,這是一張人體骨骼經(jīng)絡(luò)圖。
楊炎灱并不陌生,家中父親好歹也是一郎中,雖然醫(yī)術(shù)不精,主要是在抓藥,不過這種圖倒是沒有少見。
胖子神秘兮兮,對他說:“這圖是我匯集了多年經(jīng)驗繪制而成,人體經(jīng)脈骨骼盡在上面,哪里硬,哪里軟,哪里打得,哪里打不得,習(xí)武之人首先要知道,你盡快記下來。”
楊炎灱笑道:“家父從醫(yī),我從小無事之時就記著玩,現(xiàn)在這圖,我基本能畫。”
“哎喲,不錯哦?!迸肿芋@嘆,“看來我此次遇上了天才,你我甚是有緣,既然這都會,今天都休息了,明天再來?!?p> “明天又做什么?”楊炎灱有點懷疑地問。
“不知。”胖子白了他一眼,“狗屁問題那么多作甚?”
……
程俊杰那天在蔣宗余的逼迫下打了楊炎灱一耳光,回去后心里愧疚好久,沒想到蔣宗余和自己相識那么久,竟然不給自己一點顏面。
在課堂上,也是躲著楊炎灱,害怕見面難堪,過了兩日,想到幾天作業(yè)還沒有交,到時候自己和蔣宗余都要被先生責(zé)罰,四下尋他不得,憂心忡忡。
……
第三天,楊炎灱經(jīng)過一系列思考,雖然胖子不讓人放心,總歸沒有害自己,還是又來到了胖子處,看還能玩出什么新花樣。
途中,柳兒上街遠遠望見楊炎灱一人鬼鬼祟祟,左看右看,又聽蔣宗余給她炫耀說過,把楊炎灱教育得好慘。想要上前給他說話,叫他好生避開。卻見他走進一片胡同,知道胡同里四通八達,追進去也找不到人,只能作罷。
胖子和往常一樣,坐在一旁,毛頭兒不見兩天,今天也在。見楊炎灱從巷口走來,毛頭兒看著他進巷處,大喊:“什么?”
楊炎灱納悶,自己并沒有說什么啊?
一回頭,后面跟著一位大嬸,原來毛頭兒眼睛盯著的是那大嬸,是在和她說話。
那大嬸莫名奇妙,好像也不認識對面說話這人,一臉疑問看著毛頭兒,腦中仔細搜索,心想是不是哪里見過這個糟老頭子?
毛頭兒又喊一聲:“什么?”大嬸滿眼期待,等著毛頭兒說下文。越走越近,已經(jīng)走出毛頭兒視線,這毛頭兒目不斜視,依然看著巷口,說:“你說的什么咧?”大嬸一回頭,巷口哪里有人?
胖子在一旁笑得抬不起腰,大嬸才知道被人調(diào)戲,好不生氣,又見一群不正經(jīng)的人,不敢發(fā)火,只能低聲罵:“龜兒子有毛病。”
胖子笑完,也說毛頭兒盡干無聊事,毛頭兒耍了別人,就像得勝一樣高興,說:“巷子里難得見個美女,給大家放松放松。”
眾人沉默,這路過打醬油大嬸在毛頭兒眼中也都成了美女,可見老光棍的日子有多難過。
今天胖子些許正常,叫幾個師兄站好隊伍,拉著楊炎灱開始說話:“這個書生你們都認識了幾天,他姓楊名炎灱,是城東書院書生,你們可能認識的那個蔣宗余要收他錢,不得已找到了我,他答應(yīng)把錢給我,所以我答應(yīng)教他幾天,這肯定劃算,給蔣宗余拿錢什么都沒有,給我拿錢,算是傳道授業(yè)解惑?!?p> 雖然知道楊炎灱這幾天過來所為何事,但是聽到蔣宗余的名字,大家都還是又笑了起來。意思大概是蔣宗余這種人也能讓書生如此害怕,真是笑話。
“前兩天,我們陪書生玩了兩天,今天我們來看看效果如何?!迸肿诱f
其他人興致勃勃,不知道胖子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這么兩天時間能有些什么效果。
胖子又說:“別看書生斯斯文文,我是知道的,他把人體研究得透徹,我點穴是點不住他的?!闭f完豎起食指中指在楊炎灱身上點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