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發(fā)生三天后。
以法清院名義下達的名義,調(diào)集了各分家的力量,將陰霾一掃而空。
數(shù)位議員受到牽連,爆出各自丑聞,紛紛鞠躬下臺。
本地的政商界,小小地卷起了一陣風(fēng)暴。
在這樣的動靜下,本家內(nèi)部部分人員完成了職務(wù)變動。
身處在漩渦中心的洛清,隱隱有些察覺。
似乎,某種蒙在心靈上的塵埃,被悄然撥開。
這一切風(fēng)波,早在波及到他之前,就已經(jīng)先被徹底解決掉。
屬于大人間的事情,終究沒有牽連到他們。
這個世界,的確不那么美好。
卻始終,還是有著小小的一寸凈土的。
······
細雨淋淋,清寧靜謐。
空氣之中,帶著濕潤的氣息。
洛清一身輕衣,站在身側(cè)的小汽車旁。
七八輛車上,不斷走下穿著黑西裝,打著黑傘,一身精悍干練氣質(zhì)的隊伍。
“就是這里?!?p> 有著與洛清同樣便裝打扮的陰陽師,捧著各式法器。
他們循著妖氣,辨別方位,輪番修習(xí),接力追蹤了三日兩夜。
今夜,終于尋到了蛛絲馬跡。
大妖青行燈,就被堵在這處鄉(xiāng)下農(nóng)村。
周圍是大片的樹木,叢林之間,一條廢棄的道路,直通丘陵之上。
隱隱可見,清冷的月光之下,那矗立在高處的歐式豪宅。
“大人,已經(jīng)查過本地的資料?!?p> 有帶著黑框眼鏡的黑西裝,這么回復(fù)著。
“原先是某個西方貴族在本地置辦的產(chǎn)業(yè),只是近六十年前,似乎這家族傳承斷代,產(chǎn)權(quán)歸屬目前并不明確?!?p> 洛清睜開眼簾,瞳孔之中,好似一汪古井無波的深潭。
一點紅芒閃現(xiàn),轉(zhuǎn)眼轉(zhuǎn)濃,很快變得顯眼起來。
黑暗之中,兩點紅光逼人,更增添了魔性的魅力。
身側(cè)眾人,都是敬畏地低下了頭。
加持了靈力之后,看似尋常的景物,頓時為之一變。
在他的眼中,這處豪宅上方,黑氣洶涌,一看就是兇險之地。
“繼續(xù)說。”
他這么吩咐著。
“是。”
黑西裝用手絹擦了把面上的冷汗,繼續(xù)講述著:
“我們查到,近十年間,本地曾有過六十七起失蹤記錄?!?p> “除卻明確可以排除的自殺之外,最起碼有五十起神隱事件?!?p> 神隱,是東瀛特產(chǎn)名詞。
譬如孩童丟失,通常被視為神隱,其實是被拐賣。
真正的神隱,其實是遭遇了靈異或妖怪,一去不回的現(xiàn)象。
“那些人,都死透了吧?!?p> 洛清面色微冷,身上透出寒意。
“這,未必??!”
黑框眼鏡男子又擦了波冷汗,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地回應(yīng)著:
“我們之前清理的幾處實驗室,那些實驗體還是有活下來的。”
清掃百物組駐地時,發(fā)現(xiàn)多處實驗室。
以及被控制的研究人員、實驗體。
甚至還有青行燈賴以控制不少重要人士的證據(jù)。
由于負責(zé)那些的并不是他,因此洛清也只是聽到第三方消息。
“為了突破百鬼之主的上限,她真的是不顧一切了,連科技都有在嘗試?!?p> “真是可怕的家伙,給她時間,說不定,不,一定會找到方法的吧?!?p> 伸出手來,捉住風(fēng)尾,其中有著一縷極淡的灰色氣息。
放在掌心默默感受著,品味這畏的成色。
幾分恐懼,幾分驚悚,幾分詭異,最后是大量的絕望。
深沉凝重的黑暗。
閉上雙眼,洛清不顧周圍人的敬畏眼神,周身涌動著磅礴的靈力波動。
古語有文以載道,又有見字如見人之說。
這兩者都有些偏頗,只見一端,而不見全貌。
然而若是以畏而辨妖怪,卻十拿九穩(wěn)。
“絕大部分畏,都是由絕望的情緒匯聚而來,凝聚為沉重的黑暗?!?p> “尋常妖怪的畏,基本都是由恐懼形成,她已經(jīng)大異于尋常妖怪了?!?p> 就算是大妖怪,畏有了質(zhì)的升華,但依舊要受限于出身的恐懼之源。
如此絕望的畏,還是首次見到。
至于紅葉,那是另一個極端。
洗盡鉛華呈素姿,我心本自向光明。
待妖性洗盡,她便不再是妖。
介于人與神之間,或可稱之為無染無罪之天人。
如今看來,青行燈同為大妖怪,卻選擇了另一個極端。
‘深沉的黑暗與絕望,這就算功成,也是惡神?!?p> 夜風(fēng)呼嘯,帶起陣陣哀怨之音,如怨如訴。
眺望著山影輪廓,雖說被重重森林拱衛(wèi)著,但對于早有準(zhǔn)備的他們而言,這并不是問題。
此時此刻,想必她已經(jīng)在等候著了吧。
“時間不多了,進攻!”
······
她在做夢。
熟悉、溫暖的夢境。
夢境之中,父親牽著自己的手,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清晨的白霧仍未散盡,但到處都是游人。
神社之前,高高的木架臺子上,盛裝打扮的巫女,纖腰曼舞,跳著娛神的神樂舞。
貴人們在前面最好的位置上欣賞著。
父親帶著她,遠遠地,隔著人群。
“可我看不見呀!”
父親將自家舉起,放在肩膀上。
這樣,她就能看見那漂亮的舞蹈。
還記得,那是一年一度,祭拜神靈的盛會??!
竟然有好心的大人,賞賜下好吃的白米飯團,外面還有些鹽巴。
分到兩個完整的飯團。
父親沒舍得全吃,只吃了一口,省下來的,都給了她。
真是好想吃啊,平生第一次吃到白米。
這可是上等人物才能享用的美味。
父親看著她吃,笑容是那么暖。
到如今,連父親的音容笑貌,都已漸漸模糊不清。
唯獨這笑容,始終不忘。
吃著吃著,她眼淚就流了下來。
簡陋的玩具,單調(diào)的衣服,沒有多少花樣。
那個時代,也并沒有多少有趣的事情。
只是有著父親陪伴著,快樂的心情卻是真實的。
明明是知道自己在做夢,卻沒有立刻醒來的想法。
為什么呢?
她這么問著自己。
因為這是我身為人類時,真正快樂的記憶啊。
僅有的,為數(shù)不多的溫暖。
十幾萬個日日夜夜里,她曾靠著這點溫暖,渡過一個個朝不保夕的日子。
戰(zhàn)國,亂世,人命如草芥。
區(qū)區(qū)一只平民女子,因為任何原因死掉,都不足為奇吧。
死因也都淡忘了。
唯有這溫暖,支撐著她,從幼生妖怪至今,支撐著她的精神。
“父親啊······您教過我,如果可以活下去,那就一定要活下去?!?p> 眼中不再天真,短發(fā)的麻衣蘿莉,悄然成長。
換上了青衣綢緞,挽著尊貴的姬發(fā)式,她的眼神沉靜,仿佛倒映著幽幽歲月。
“想必您還活著,也一定,會支持我的?!?p> 既然已經(jīng)成為了妖怪,就從沒有想過,要再變回人。
作為人類的那個她,早在亂世就已經(jīng)死了。
如今,她獲得了力量,已經(jīng)是真正的大妖怪。
只差些許,就可踏入高天原,加入到不朽神靈的行列。
父親模糊的面容依稀就在眼前,似乎這么問著什么。
“我在塵世,還有未盡的事業(yè)?!?p> “當(dāng)年害我身死的織田家,我已經(jīng)報復(fù)了回去?!?p> “曾經(jīng)在我脆弱時,追殺我的陰陽師、驅(qū)魔人還有僧侶?!?p> “他們還沒有全部得到報應(yīng)!”
深沉的怨恨,瞬間化作黑氣,纏繞著她。
就在此時,夢境粗暴地被打碎了。
她自寬大的大床上醒來,少許恍惚之后,白皙精致的俏臉上,略帶薄怒:
“······真是夠了,又是這些煩人的家伙!”
這些陰陽師,已經(jīng)連續(xù)追了她三天。
連睡覺都睡不好!
要不是打不過,她何至于如此。
現(xiàn)代的充足火力,配合上克制她的咒術(shù),威力確實不可小覷。
先前她就是在這樣的攻勢下吃虧的。
但這里,可大不相同了!
這里,她才是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