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賣掉

　　從大暑到白露，不過一月有余，金稻村村外的幾百畝水稻田，已從綠油油變得金燦燦了。這會兒被風(fēng)一吹，起伏間像海浪一樣在拍打著大地，很是震撼。

　　喝飽水的稻穗，一個個垂著腦袋，看著格外喜人。農(nóng)諺有云：白根有勁，黃根保命，黑根送命，有老農(nóng)小心扒拉著根部笑得一臉褶子，金稻村老老少少臉上也都露出了如釋重負(fù)的笑容。

　　這一年，總算是沒白忙。

　　魏家的四畝地說多不多，說少不少，魏大江和母親王氏忙活了四五天才收拾利索。等田里的事了，魏大江就去縣里找活兒去了，王氏則繼續(xù)領(lǐng)著孫女們忙活家里的活計。

　　這一天，王氏領(lǐng)著魏青玉和魏青雙去田里割豬草，留下不到三歲的魏青菲看著還不會翻身的四丫頭。

　　等她再次回來時，卻帶回來了一個濃妝艷抹衣著富貴的婦人。當(dāng)然，所謂的衣著富貴，也不過是相對而言。因?yàn)檫@婦人，只是某處青樓里的老鴇，有時候會到鄉(xiāng)下看看有沒有好的苗子。王氏心里猜測到幾分，但面上卻什么都不顯，她要的只是銀子，管她是哪里的呢？

　　“我看看！喲，這孩子長得可真齊整，瞧這大眼睛，撲閃撲閃的，跟能說話似的！”老鴇笑瞇瞇的看著王氏懷里著的女娃，像是看到了白花花的銀子似的。

　　王氏悄悄撇撇嘴，好看有啥用？又不能當(dāng)飯吃！

　　老鴇心里有了數(shù)，但今天不是太方便帶走。而且，賣身銀子嘛，自然是給的越少越好了?！八笊?，老婆子只是個跑腿兒的，我回去問問主子，明兒再來！”

　　“?。　?p>　　王氏張大嘴巴感到不解，她在這兒獻(xiàn)殷勤獻(xiàn)的把自己都惡心到了，搞半天這人還不是當(dāng)家的那個？這算什么事兒！

　　幸虧王氏念著銀錢，腦子里閃過不快，臉上倒還是一如既往的殷切。在她眼里，能給她銀子的，能讓她有錢娶兒媳婦生孫子的，都是她的恩人。

　　想到這里，王氏臉上的笑容更盛了，腰也更彎了，沖著老鴇一笑，“瞧您說的，這自然不是一兩句話就能決定的事兒！畢竟，這怎么也是老婆子的親孫女……”

　　“呵……”老鴇也被惡心到了，不就是想多要幾兩銀子嘛！扯什么祖孫情分??？說的她就要信了呢！

　　“行啦，等我信兒吧！”老鴇甩甩袖子表示自己明白了，她今天確實(shí)還有別的事兒要忙，眼前這個和隔壁村子那個相比還不算重要。

　　王氏連聲應(yīng)下，又東拉西扯了會兒，方滿臉笑的把老鴇送走了。然后，回來就看著襁褓里的小孫女笑。

　　“小丫頭，老婆子能不能有錢給你……給你那幾個姐姐找個后娘，就看你了！”

　　正費(fèi)勁的把豬草往豬圈那里提的魏青玉聽見祖母的話，當(dāng)下就變了顏色。

　　一時忘了害怕，也顧不上可能挨打罵，把背簍丟在一邊，跑過來急切的問道：“祖母，小妹要去哪兒？”

　　王氏下意識的就想一巴掌呼過去，可臨出手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懷里還抱著睡的香甜的銀疙瘩呢！

　　“去去去！小孩子家知道啥！”

　　魏青玉被王氏擠了個踉蹌，眼里驚恐越深。剛才那發(fā)髻上插著紅花扭著胯怎么看都像是隔壁趙嫂子罵趙沖哥時提到的“老鴇”，所以，祖母是要把小妹賣了嗎？

　　怎么可以！

　　把小孫女送回屋又轉(zhuǎn)身出來的王氏一眼就看見還在傻愣愣站著的大孫女，不由心中生煩。待轉(zhuǎn)頭看見倒在旁邊的背簍和豬草，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豬草剁了嘛，還有時間跟我這兒瞎磨嘰？去去去！”

　　魏青玉僵著身子去準(zhǔn)備豬草，心思卻在想著辦法，可一個七歲的小丫頭能想到什么注意恩?

　　娘已經(jīng)沒了，爹爹又只聽祖母的話，所以，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指望那個只想著兒子的爹爹為妹妹說話？

　　“姐姐———”喂過雞鴨的青雙和青菲小跑著過來幫姐姐干活兒，看見姐姐眼又紅了卻什么都做不了。說一千道一萬，終歸是她和妹妹們不受祖母和爹爹待見罷了！

　　隔日一早，粗面饅頭、咸菜和稀得見底的小米粥解決了早飯，魏大江去鎮(zhèn)子上找零活兒，王氏一邊兒忙著洗洗刷刷一邊兒打發(fā)魏青玉和魏青雙趕著小鴨子去小河邊兒吃點(diǎn)水草。

　　等她好不容易停下來想著歇會兒時，豬圈里的兩頭豬開始哼哼個不停起來，王氏過去一看，兩頭豬都蔫兒了，早上放進(jìn)去的豬食都沒怎么動，她查看半天也沒找出原因，擔(dān)心好不容易養(yǎng)大一點(diǎn)兒的肥豬死掉?？磿r間還早，那老鴇來也得是晌午左右，奶娃子也剛睡熟不久，再說還有三丫頭看著，出不了大事兒，她還是趕緊去找隔壁大柳樹的鄭屠戶來看看吧！

　　半個多時辰，足夠來回跑一趟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離開沒一會兒，魏青玉就偷偷回來了。

　　魏青玉這會兒無比慶幸家里住的偏，祖母和村里的婦人們關(guān)系也不怎么和睦，不然她再小心也會露了蹤跡。再次確認(rèn)過家里確實(shí)沒有大人后，魏青玉直奔東屋找兩個妹妹，時間緊急她力氣也有限，必須要快，可剛進(jìn)屋就被三妹的睡相給逗樂了。

　　“菲菲？”魏青玉哭笑不得的看著趴在小妹床邊睡得香甜的三妹，“哎，也不用想辦法讓你陪著姐姐說謊話了！”

　　魏青玉拿小被子包好小妹，然后又拿布條綁在了自己后背上?？蓜傋叩介T口想到什么又急忙退了回來，彎起腰抱起三妹青菲，迅速出了小院。

　　因?yàn)樗蝗幌氲?，偷孩子會只偷一個嗎？

　　兩個妹妹著實(shí)不輕，但魏青玉一想到自己慢一步就可能讓小妹落入萬劫不復(fù)的境地，咬咬牙，渾身又充滿了力氣。

　　她必須把小妹送走。

　　可是魏青玉畢竟才七歲，不過幾步路就已經(jīng)喘個不停了。她想了想只好把三妹放到二妹放小鴨的小河邊的一顆大柳樹旁，把身上的綁帶緊了緊繼續(xù)往前邊的官道上走。金稻村離大石鎮(zhèn)雖不算遠(yuǎn)，但離官道也還有點(diǎn)距離。

　　不過，對于土生土長又時不時上山干活兒的魏青玉來說，找到一條捷徑，也不是什么難事兒。

　　又走了小半個時辰左右，終于看到了官道，魏青玉已經(jīng)累的雙腿打顫，她小心翼翼的把后背上的襁褓放下來，然后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小妹……姐姐沒用，只能做到這里了，是好是壞，都比去那臟地方強(qiáng)！”最后一句魏青玉說的咬牙切齒，祖母喜歡孫子沒錯，但也太糟踐小妹了。

　　“噠～噠～噠～”遠(yuǎn)處好像有馬車過來了！

　　魏青玉望了望，在馬車快要過來時，把用小被子包著的小妹放在了路邊，然后拔腿就往身后不遠(yuǎn)處的小土坡跑去。她藏身的這個位置，既不至于被人發(fā)現(xiàn)，也剛好能看清官道上的情況。

　　“吁！”之前那馬車本就走得慢，車夫看到路邊有情況就及時停了下來，稟了車?yán)锏闹髯雍蠓硐萝嚥榭?。魏青玉卻張大了嘴巴，因?yàn)樗吹侥擒嚪蚴掷锞谷荒昧税褎Α?p>　　拿寶劍的，應(yīng)該是有錢人家吧？

　　車夫兼護(hù)衛(wèi)的衛(wèi)虎拿劍挑開包被，待看到里邊的嬰兒時趕緊收起了劍，但也沒有立馬抱起襁褓，而是又返回馬車旁，躬身說了些什么。魏青玉就看見走下來一個衣著鮮亮的婆子，仔細(xì)查看過后，才把地上的孩子抱了起來，然后回到馬車旁。

　　“哎喲！夫人，這、這、不是造孽嘛！誰家這么狠心，把這么小的……”婆子的話說不下去了，因?yàn)樗l(fā)現(xiàn)襁褓里的孩子尿了，“這……”婆子有點(diǎn)嫌棄的說著，但手里動作卻很利索，她把尿濕的小棉被打開，想了想干脆從車窗里扔了出去，又嘟囔道：“這天還悶熱著呢，這孩子再這么捂一會兒，不中暑才怪呢！”

　　“潘媽媽、”一直安靜坐著的梁氏好笑的喊了聲，婆子，也就是潘媽媽趕緊住嘴，心里卻埋怨起自己，怎么年紀(jì)越大越愛嘮叨了？

　　“這孩子生的真好，”梁氏愛憐的看著潘媽媽懷里的孩子，終于忍不住把孩子抱到了自己懷里，“哎呀，是個女娃娃呢！”

　　潘媽媽總覺得自家夫人這句感嘆太過驚喜，“夫人，就是因?yàn)槭桥尥薏艜蝗拥舻?，要是男娃娃，嘖嘖~”衛(wèi)家雖是在桐城府，但這大石鎮(zhèn)里還有衛(wèi)家的曾老太爺在世時住的老宅，所以附近的幾個村子什么情況，她還是了解的。

　　梁氏也想到了此處關(guān)節(jié)，不由嘆息一聲，“看來，這孩子是和我們家有緣了！”

　　潘媽媽抬頭，“夫人？”眼里帶著詢問。

　　梁氏笑，“你還記得咱們?yōu)槭裁磿砝险@邊嗎？”

　　潘媽媽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向夫人懷里的嬰兒，“是您那夢？”

　　梁氏笑著點(diǎn)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