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三十。
夜晚八點。
曹白鹿窩在圣魂村的村長家里,沒有任何想要移動的意思。
此時的曹白鹿,正窩在暖和的炕頭之上,看著便暖人心的厚被子披在身上,一手端捧著一本書,一手端著熱茶。
書是已經不知道讀了多少遍的《文淵》,茶則是從魘十七里帶出來的裙下。
送來文淵的王不語曾說過,自己在書里面給曹白鹿留了一份大驚喜,可這都一年過去了,除了那只純白色的書蠹,曹白鹿便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其他的東西。
雖說老爺子的書無論讀多少遍都不會膩歪,但曹白鹿是真的想換口味了。
從倒數(shù)第二頁翻至了頁末,又從頁末翻到了第一頁。
此時,正在炕頭享受著愜意人生的曹白鹿,舒舒服服地伸展了一下身子,隨后便翻了個身,以更加舒服的姿勢又開始了新一遍的《文淵》。
說實話,其實過目不忘的曹白鹿在用心看完第一遍后,對于這本《文淵》便已然倒背如流了,只是,有些時候,使用紙質書能讓人有更深的感悟和體會。
夜晚九點。
曹白鹿一直在想,王不語所說的驚喜,究竟是個什么東西?
算了,想了也是白想,沒有頭緒的事情,想了也是空耗腦細胞,若有這閑情雅致,倒不如認真思考些實際的東西。
比如那個隱藏在斗羅大陸之中的熙玄敵人。
比如如何保護自己身邊的人,讓他們不受到本該不用受到的傷害。
比如。。。
過好這個年。
說實話,曹白鹿已經很久沒有認真地過一次年了。
他今年十四歲,在斗羅大陸也算是度過了十四個年頭,可在這不長不短的十四個年頭里,前六個年頭被老杰克以小孩子長高不能熬夜為由而拒絕了曹白鹿的守夜。
至于后七個年頭嘛。。。
因為在那之后,曹白鹿經常為了研究飛雷神的相關理論知識而熬夜,所以過年的守夜于他而言,不過是一次稍微有些意義的通宵,沒啥紀念價值。
只是,今年有些不一樣。
飛雷神已然大成,無論是飛雷神本身,亦或是與飛雷神有關的通靈術,曹白鹿都已然游刃有余,自然是不需要再一味地加強基礎理論。
而且,今年曹白鹿所經歷的一切,比往年經歷加起來的總和都刺激。
加入武魂殿,大鬧魘十七熙玄,與第五瑤初的勾心斗角,這一切的一切,都算不上小事。
所以,今年的年,格外有年味呢。
團圓總是在被發(fā)現(xiàn)意義時才顯得格外珍貴,曹白鹿如今才算是體會到了這句話的深意。
夜晚十點。
呀呀,又過了一個小時呢。
曹白鹿放下了手頭上的《文淵》,戀戀不舍地跳下了炕頭,他的茶喝完了,得加水重泡,而且他也不是很想繼續(xù)看書了。
他倒是想讓太初幫他倒水啊,只是可惜這只蠱蟲似乎并不想執(zhí)行主人的命令,所以曹白鹿只能無奈地離開溫暖的炕頭,自力更生。
在冬天,尤其是凜冬,離開自己溫暖的被窩,那可是需要相當大的勇氣的。
曹白鹿感覺,自己這一刻,就像是從容赴死的戰(zhàn)士一般。
太初這段時間已經喝了兩三公斤的秋水了,雖說這個量的秋水對于曹白鹿的庫存來說只能算是九牛一毛,但是這個量的秋水已經足以使太初從根本上發(fā)生變化了。
如今的太初,不僅擁有相當高的靈智和隨地大小變的能力,更是擁有了極其強大的戰(zhàn)斗力。
保守估計,如今的太初,能夠硬撼一只千年魂獸。
在《凡蟲》蠱術的引導下,在秋水的滋潤下,當年的一只普通的蠱蟲,已經成長為了一只媲美千年魂獸的強大怪物。
這讓曹白鹿很是欣慰,就像是看著自家娃子一路長大的長輩,倍兒有成就感。
只是,也有美中不足的地方吧。。。
這只本該對主人言聽計從的蠱蟲,似乎整日對這個憨批主人展以白眼。
哪怕,這個主人其實并不憨批。
哪怕,它并沒有白眼。
夜晚十一點。
曹白鹿看了一眼熟睡太初,有些感慨地笑了笑。
也許這個小家伙變了很多,也許它未來的變化會更大,但至少,它唯一不會變的,便是這貪睡的小毛病。
曹白鹿裹著一身厚棉襖,走出了房門。
老杰克很老了,但他依舊堅持著每年守夜。
老杰克的武魂是胡蘿卜,所以他的胡蘿卜餡餃子在圣魂村里獨領風騷,自成一色,小舞每年都要從老杰克那里敲去一大堆餃子,作為正月新年的小零食。
房門外,是烤著火守著夜的老杰克。
老杰克是有孫子的,而自小撫養(yǎng)的曹白鹿,于老杰克而言,無異于自己的另一個孫子。
“白鹿???咋出來了呢?去找小三嗎?”
“是的嘞,等下就回來,”曹白鹿笑著回答道。
“好的嘞,那我過會兒給你下一碗餃子哈,”
“謝嘞,多加些辣子,今晚寒著嘞,”
“中,”
曹白鹿踏著雪路,朝著唐三的家方向走去。
也沒別的意思,只是給唐三送些赭石,唐三幾小時前問曹白鹿要的,說最好快些,可這忘性大的師兄居然到現(xiàn)在才想起來。
夜晚十一點五十。
曹白鹿回來了。
老杰克也下好了一碗餃子。
“趁熱嘞,”
老杰克在客廳,將一碗熱乎乎的餃子端遞給了曹白鹿,后者則是將餃子端到了自己的臥室之中,準備慢慢享受這人間美味。
夜晚十一點五十五。
餃子吃完了。
曹白鹿擦了擦嘴巴,心滿意足地躺在了炕頭,他看著窗外的明月,若有所思。
老杰克已經準備好了爆竹,在屋外邊兒跟自己多年的老友扯著皮。
夜晚十一點五十九。
曹白鹿突然有些恍惚了。
他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
那年他很小,真的很小,不懂人間世故,只是覺得自己身為重生之人,便就理所應當?shù)氖钦麄€熙玄的主角,是整個天下的天命之子。
那天,也是過年。
按照熙玄的習俗,他在過年的當天早上去了趟祖宗祠,也是那天,他第一次正巧碰見了自己的叔叔。
跟著叔叔一同來的,居然是個年芳二八的妻子!
而且,還是個正妻!
曹白鹿的叔叔,都年過半百了啊。
老牛吃嫩草,雖說這在熙玄天下并不算稀奇事,可著實是讓自小接受現(xiàn)代教育的曹白鹿不小地吃上了一驚。
只不過,那女子,似乎眼中無光。
曹白鹿自詡穿越者,天命之子,正義使者,自然是得上前詢問一番。
只是,回應曹白鹿的,是沉默。
想想,那年還真是蠢得可以啊。
后來啊,曹白鹿通過他爺爺知道了那女子的身世,不由得震驚了。
她是個孤兒,方襁褓之時便被壯年的曹白鹿叔叔抱回了家,自小養(yǎng)大。
自她懂事了后的那些年,她便從來沒有離開過自己的房間,她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居然都是從府中下人的嘴中雜談中一點點拼湊起來的。
而且,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在她十二歲的那年,曹白鹿的叔叔便要了她。
自那年之后,曹白鹿的叔叔,終日便以虐待她為樂,可她身上的肌膚是如此白皙,沒人知道曹白鹿的叔叔在她都身上浪費了多少天材地寶,也沒人知道這女子究竟度過了多少個難熬的日夜。
最他媽可笑的是,曹白鹿的叔叔,居然還是熙玄楚國的大將軍,是一個朝堂之上有口皆碑的正人君子!
其實,真正好玩的,還在后面。
曹白鹿自詡穿越人士,人類之光,身為一個高中生心智的中二少年,不可能對這事坐視不管。
所以,曹白鹿便在新年后的一次拜訪中,送上了一個以神仙手段編成的人間故事書。
那是他爺爺給他的新年禮物,里面記載了許多的人間暖事。
他無法改變自己的叔叔,也沒有力量改變自己的叔叔,但他希望,這看著可憐的嬸嬸,在看了這本書后,能夠開心些,對未來的憧憬能多些。
曹白鹿的想法是如此的美好,美好到讓他覺得自己就他媽是正道的光。
只是,現(xiàn)實卻狠狠地給了曹白鹿一巴掌。
你們可以猜猜發(fā)生了什么。
就在曹白鹿拜訪后的第二天,他那可憐的嬸嬸,自殺了。
據說是投井,又有一說是上吊。
但這些都不會影響到最關鍵的一點。
曹白鹿那嬸嬸的遺書,那有著娟秀字跡的手絹上,是一行觸目驚心的血字。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因為我不曾見過光明。」
曹白鹿當時就傻了,要不是他那天下野狐禪之宗的爺爺發(fā)現(xiàn)得及時,曹白鹿這心魔,怕是要跟他一輩子了。
曹白鹿的爺爺,當時只是拉著他,來到了他叔叔的府上。
沒有人要道歉,大家都沒錯。
一群人,有說有笑地參加了曹白鹿嬸嬸的葬禮。
是的,有說有笑的。
曹白鹿他叔叔沒有怪他,相反,他還肯定了曹白鹿的行為,說少年有著少年意氣,不似迂腐君子般行事待物,那自然是極好極好的。
那一刻,望著叔叔真誠而和煦的笑臉,曹白鹿差點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竟是參加這悲慘一生的嬸嬸的葬禮。
后來啊,曹白鹿的叔叔也沒有再娶,沒過幾年就病故了,死的時候,還是與他的亡妻所葬在一起的。
在外人眼里,這是一對極其恩愛的夫妻,是一對死也要死在一起的比翼鳥。
而當時還很小很小的曹白鹿,當時還在以高中生思維行動的曹白鹿,第一次對自己,對這個人間,產生了思考。
“嘭?。。。?!”
爆炸聲響起。
新年已至。
曹白鹿恍惚間收回了思緒,他看著窗外的煙火爆竹,看著高掛天幕的銀月晚光。
仿佛,看見了世事滄桑,人間無常。
經歷了太多太多的少年啊,如何才能算是漂泊,如何才算是流浪,沒有人比他更懂。
如何是人間暖陽,如何是星火輝煌。
如何是那無數(shù)人向往的遠方,如何是被辜負了的年華時光。
曹白鹿都清楚。
也正因為這份清楚,讓這位目前才十四歲的少年,顯得比誰都孤獨。
曹白鹿看著窗外,出神地看著。
新年了啊。
原來,已經新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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