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77年的冬天。。?!?p> ‘77年的冬天?動亂剛結(jié)束?’林劍心想~
“我跟著一隊學(xué)生從津門來到京城,第一次見到琉璃廠,唉~慘不忍睹~”
林劍可以想象,有了那場不可言明的動亂,琉璃廠還能保存下來已經(jīng)實屬不易,就是不知道那個時候,有多少經(jīng)歷了漫長歲月的國寶和珍貴文物,被人為銷毀了。
有些話劉墉沒有直接說,重點是接下來這番話,“當(dāng)時走著走著,不知不覺間竟然來到了譚坨寺(諧音)?!?p> 一說起譚坨寺,林劍就想起位于京西門頭溝綿延起伏的燕山山脈,那里山谷幽靜、景色宜人、峰巒疊嶂、郁郁蔥蔥,那里有名的不止是風(fēng)景,還有聞名古今中外的千年名剎——譚坨寺。
潭柘寺是佛教傳入京城后修建最早的一座寺廟,也是京城周邊最大的一處寺廟古建筑群,已故的佛教協(xié)會會長就曾寫聯(lián)贊曰:“氣攝太行半,地辟幽州先?!?p> 林劍曾經(jīng)不止一次在爺爺?shù)膸ьI(lǐng)下去譚坨寺燒香拜佛,在毗盧閣上縱目遠(yuǎn)眺,感覺整個京城都被踩在腳下,浩浩蕩蕩的燕山山脈如一條聚龍匍匐在身邊,那種玄妙的氣勢林劍永遠(yuǎn)都忘不了。
劉墉接著道,“來到譚坨寺是意外,當(dāng)我看到雄偉的古寺廟建筑依偎在山間層層疊疊的綠樹和萬花叢中,心突然靜了,盡情地登高遠(yuǎn)望,紅墻碧瓦、熠熠生輝,寺廟內(nèi)古樹參天、巍峨壯觀,在陽光下顯得是那樣的寧靜、清爽。
裊裊升起的香火煙霧猶如仙境一般,這里沒有車水馬龍的喧囂,更沒有一望無際、波瀾壯闊的大海,有那么一瞬間,我都想剃度出家,在這譚坨寺聊度殘生,那種猶如置身世外桃源的閑適,是我畢生所追求的?!?p> 林劍深以為然,他也有過類似的感覺,譚坨寺始建于西晉永嘉元年,距今已有1700 多年的歷史,經(jīng)常有人說“先有潭柘,后有幽州”,這是有道理的,幽州就是京城。
最早的時候寺廟叫做嘉福寺,后改名為岫云寺,因山上有龍?zhí)度?,山下有珍貴的柘樹林,故起名譚坨寺(諧音),殿堂依山勢而建、氣度恢弘、高墻環(huán)繞、別具一格,誰去都會感嘆譚坨寺之偉大。
“我在寺廟前呆立了半天,突然有個渾身臟兮兮的老頭兒跑過來,手里拿著一只老舊的帆布包,神秘兮兮的跟我說包里有寶貝。”
嘆了口氣,劉墉回憶道,“當(dāng)年我去琉璃廠,就是為了撿漏兒,我總覺得這些古董未來會值很多錢,更重要的是,我不想那些國之重寶被人為的損毀,就想著力所能及做一些保護(hù)。
結(jié)果在琉璃廠一無所獲,卻在譚坨寺遇到了那位老人~”
林劍幫著接話,“這梅瓶就是那位老人賣給你的?”
劉墉嘆息著點點頭,“是啊,當(dāng)時我不疑有他,跟著老頭來到寺廟外的一個偏僻地方,他把梅瓶拿給我看,我就覺得這瓶子看上去很漂亮,又看到大明宣德年制的底款,激動的二話沒說就讓對方開價。
老頭兒自己解釋說這瓶子是傳家寶,賣了寶貝給姑娘看病,我讓他開價,他說這瓶子值好幾百,但知道我身上沒那么多錢,便讓我把身上的錢都掏出來,有多少算多少?!?p> 頓了下,喝了口茶,“那個時候的我還很沖動,一聽就覺得占了便宜,里里外外掏了個干凈,攏共湊了100多塊錢,連回程的車票錢都沒留下,通通給了那老頭兒?!?p> 林劍好奇道,“您就沒想過這瓶子是假的?”
劉墉擺了擺手,“當(dāng)時根本沒想那么多,而且以我當(dāng)時的經(jīng)驗,根本看不出真假,事實上到了今天我依然看不清,無論從哪個細(xì)節(jié)看都是真的,可總覺得不對勁兒。”
林劍能夠理解,這還是氣韻上的問題,真的古董因為歲月的磨礪,自帶一股氣場,反之,近代的贗品,哪怕技術(shù)再高超,那股氣勢也仿造不出來。
這也是他對這只宣德小口梅瓶存疑的地方。
同樣的事情,還發(fā)生在老霍家里,他的那只青花鳥食罐也是類似情況,無論從哪個細(xì)節(jié)看都是真的,可唯獨氣韻不對。
當(dāng)然,氣韻是對外人的說法,準(zhǔn)確來說就是尋寶鼠沒給提示,這么長時間他也發(fā)現(xiàn)了,尋寶鼠的口味也很挑剔,贗品無論仿造水平高低,他都不會給出提示,哪怕有些精仿贗品也能賣個幾萬幾十萬,但那都是人為賦予的價值,假的東西就是一文不值。
這時,小二從門口進(jìn)來,身后跟著虎背熊腰的胡爺,那一頭披肩長發(fā)還是那么瀟灑,搖滾范兒十足。
林劍趕緊起身相迎,拱手道,“胡爺,有勞了~”
胡爺擺擺手,“甭客氣,你小子對我胃口,再說我還指著你賞飯呢,不辛苦~”
劉墉不明所以的看了看胡爺,又看了看林劍,眼神意味深長:這就是所謂的專家?專家都這副造型?
有外人在林劍不好多說,只是給了劉墉一個安心的眼神,對胡爺示意道,“您請著,就是這只梅瓶,您給掌掌眼~”
胡爺也不廢話,一屁股坐在石桌旁,伸手拿起梅瓶端詳了片刻,看了大概幾秒鐘,忽然臉色一變,緊接著浮現(xiàn)出莫名的復(fù)雜神色。
“小子,這只梅瓶你是從哪弄來的?”
林劍不清楚狀況,只能如實道,“是這位大爺拿來的請我們掌眼的~”
胡爺歪著頭看了看劉墉,搖搖頭,“這不是你的東西~”
劉墉哼了一聲,“怎么?不是我的難道是你的?我從你家偷來的?”
胡爺面對暗諷也不惱,“我的意思是說,這東西原來的主人不是你,算了,跟你說不著這些,你知道這瓶子是贗品就行了~”
林劍心中一動,胡爺應(yīng)該是看出了什么,但又不好明說。
劉墉更不爽了,“你說是假的就是假的?有什么證據(jù)?”
雖然他自己也拿不準(zhǔn),這才滿世界尋專家掌眼,就是想弄清楚這寶貝究竟是真是假,可胡爺上來就斷定是贗品,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就不得不讓人懷疑了。
胡爺煩躁的擺了擺手,“行了,別問為什么,問也不會說,告訴你是贗品,已經(jīng)是看在小賤的面子上了,我們不想砸了店的招牌,否則我就是說真的了,反正外人也分辨不出來?!?p> 林劍趕忙打著圓場,“劉大爺,您別介意,胡爺就是這個脾氣,他人不壞。
不過他的話就代表我們店的立場,他說這是贗品,這就是我們店給出的結(jié)論。”
他這是幫胡爺撐場了,這么做可就相當(dāng)于把風(fēng)險轉(zhuǎn)嫁到自己腦袋上,未來要是出了問題,他得替胡爺擔(dān)著。
不過也有好處,至少胡爺聽了覺得這小子局氣,以后辦起事來更加用心是一定的。
劉墉沉默了,其實他不是不信,就是想有個理由說服自己,不能空口白牙的說是贗品或是真品,那豈不是白來了?
比起其它一口咬定是真品的專家,難得聽到不一樣的答案,而且跟自己的想法很接近,劉墉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不肯放手。
“胡爺是嗎?我的要求不多,您只要大概點一句就成?!?p> 劉墉這般放低姿態(tài),林劍也覺得很為難,能讓對方做到這種程度,說明這瓶子對他的意義很重,不弄清楚死不瞑目的那種。
于是,林劍嘆了口氣,幫忙勸道,“胡爺,要不您給說說?正好也讓我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我也看不好這梅瓶,總覺得哪有問題,可確實說不上來一二三。”
胡爺瞅了瞅林劍又看了看劉墉,放下瓶子嘆道,“也罷,我就簡單說說,如果你們用顯微鏡看,應(yīng)該能發(fā)現(xiàn)青花下沉,鈷料鐵斑較輕,釉面小氣泡密集,大氣泡稀少,偶見大氣泡亦是幾個成群聚在一起,另外底足釉面呈云霧乳濁狀,青花款沉得深,這稱為‘朦釉’,這些都是明宣德青花古瓷的重要特征。
但如果用顯微鏡或者高倍數(shù)放大鏡,你們還能發(fā)現(xiàn)一個細(xì)節(jié),在這里。。?!?p> 胡爺指著水浪奔馬紋的背部,那里有一小塊地方顏色稍深,肉眼不易察覺,如果不是胡爺特意點出來,幾乎所有人都忽略掉的一個細(xì)節(jié)。
“有一個‘胡’字的暗紋~”
林劍大驚失色,“什么?這~這~這~難道。。?!?p> 老爹說過,這位胡爺祖上就是做高仿的,而且每一代都是高手高手高高手,只有胡爺學(xué)藝不精,祖?zhèn)鞯氖炙?,只學(xué)了十之七八,饒是如此,也足夠在這江湖里混飯吃了。
所以,這只‘明宣德青花礬紅彩梅瓶’,實際上是胡爺祖上某位高人所做的仿品?
難怪胡爺一眼就認(rèn)了出來,而且神色說不清道不明~
劉墉如今眼力非凡,多年來收藏的經(jīng)驗,更是聽過不少奇聞異事,對于仿作高手在作品上留下暗紋印記的做法并不奇怪。
他驚訝的是,眼前這位看似不著調(diào)的專家,竟然也是一位造假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