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點與俞霜兒相撞的那人正是當今的韶陽郡主林棠之,三個人要好的很,時常聚在一處打鬧。
她此刻一臉震驚著,才出了屋就聽見楊媣綰講這事,自然是詫異不已。
“這....”
楊媣綰和俞霜兒面面相覷,也不知此刻說什么勸慰她。
“棠兒,這哪會是真的,你休要聽她胡扯。”俞霜兒瞪了一眼楊媣綰,怪她剛才非要多嘴說什么徐瑾周的事。
又道:“你也知道,阿綰她就是喜歡胡謅八扯?!?p> 楊媣綰翻了個白眼,雖然很不想承認有人懷疑自己的八卦能力,但是眼下還是要以勸慰棠兒為主。
“哎呀,就是!”她訕笑著,“我也只是聽說他被打,怎么會知曉打他那人是不是你五哥?”
林棠之聽了這話,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她可不想五哥再闖什么禍斷了。
俞霜兒見此卻還覺得不夠,“阿綰,你說話很沒有力度,發(fā)個誓來!”
“你不要得寸進尺...”楊媣綰話還沒說完,卻瞧見棠兒還是一臉狐疑地看著自己,只好違心的發(fā)了誓。
“我發(fā)誓,如果是小侯爺打了徐瑾周,那就叫我一生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俞霜兒用飄帶狠狠地甩了她一下,“這算是什么毒誓?。 ?p> “還不夠毒?”楊媣綰詫異著,“你知道此生倘若榮華富貴享不盡,那是得多么難受啊,起碼也得延續(xù)到下輩子啊!”
“貪婪!”俞霜兒狠狠道。
林棠之心神恍惚,問道:“不過,打了徐小爵爺?shù)娜巳舨皇俏甯绲脑挘怯謺钦l這般大膽呢?”
她和俞霜兒的視線同時落到楊媣綰的身上。
楊媣綰一愣,急忙拿起小團扇指了指二人,“看我干嘛,消息再靈通,又不是住在伯爵府,我怎么會知曉那人是誰?”
二人語塞,就此作罷。
徐瑾周被打當晚,永泰伯爵府內。
“出去!都給我出去!”
徐瑾周黑著臉轟走下人,又對著銅鏡照了半天,摸了摸腫起的右臉。
“他娘的,早知道她下手那么狠,我就該把臉給捂上!現(xiàn)在好了,這般好看的臉好幾天都出不了門見人!”
他又想起今天和娘親撒的那個謊,說自己和同窗玩鬧才掛了彩,心里就憋氣。
忽然聽見了“沙沙...沙沙”兩聲,還未等他反應過來,臉就被倏地蒙住了,還被人狠狠地推搡在地,壓著起不來了。
“就是你,欺負韶陽郡主了?”那聲音不緊不慢的問道。
徐瑾周突然懊悔剛才把下人們都趕出去了。
“哎呀,冤枉啊大俠,今天怎么這么倒霉啊,我真對郡主別無他意啊!”他蹬著腿掙扎著,可身上的人特別沉,連翻個身都翻不動。
“哦?你這個意思就是,郡主配不上徐公子了?”
“不是不是,是我配不上韶陽郡主!求大俠饒我一命!”
“那你倒是說說,今日在書院,為何糾纏著郡主???”
徐瑾周猶豫著,也不作聲,誰料那人便一拳打在他了左臉上,這一下可疼得他連嘴都張不開了。
“還不說?看來得再來一下才老實?!?p> “我說說說!”徐瑾周咽了一下混著血腥味的口水,“其實我是找她詢問別家姑娘的事,哪成想白日就被人誤會挨了頓打,眼下你也來打我!”
“哦?那倒是給我講講,是哪家的姑娘能讓徐公子傾心???”
徐瑾周遲疑了一下,他總不能說實話真
的是韶陽郡主吧。
不過能認識郡主和自己,此人一定是來頭不小。
情急之下他便胡亂地扯了一個名字。
“俞霜兒!”
又見身上人聽了之后沒什么反應,他知
道自己賭對了,便壯著膽子繼續(xù)說了下去。
“就是那個太傅府的九小姐!”
徐瑾周明白得很,俞霜兒是沒什么名氣
的,可比不上林棠之和楊媣綰,要不是她前
幾個月來了書院,他壓根都不知道俞家還有
第九個小姐,照這樣胡謅,那人應該不會懷
疑才是。
果真,那人并不認識什么九小姐。
“早說嘛,你也不必吃這個苦頭了?!?p> 他突然感覺身上一松,便慌忙地拿起頭
上的麻袋爬了起來,抬頭見了旁邊那人就愣
眼了。
徐瑾周本以為這人力道如此大,也應該
是個健碩的中年,不想卻是個一臉傲氣的少
年模樣。
他罩著波紋鶴警霜色袍,輕搖一把青陽折扇,腰間還半露出一塊碧色盤螭佩,縱垮貴族的意氣盡顯。
“你這不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嗎?什么都沒問到不說,還被人家不分青紅皂白揍了一頓?!?p> 林昱舒笑著諷他時,正懶散地抱著胸,斜倚在門框,發(fā)絲隨風揚起。
“你....你是誰?”徐瑾周納悶著,這京城里的王公子弟他雖叫不上名字,但是大多還是面熟的,可面前站著這廝....自己真的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也難怪他不認得,林昱舒幼時一直都在許州呆著,前些年才來了這上京城,不去乖巧讀書反倒卻一頭扎進了女貴人圈里,這名門千金倒是都眼熟他,但公子圈里卻少有認得他的。
林昱舒并不理會他,三兩步翻上院中墻且留下一句話。
“我今日暫且信你說的話,若是日后再找韶陽郡主的麻煩,可不同今天這個待遇了。”
林昱舒走后,徐瑾周對著他走后空院愣
了半天,然后摸了摸剛剛被打腫起的左臉,委屈了起來。
他徐瑾周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夜色將至,和楊府的人行禮告退后,俞夫人和俞霜兒一前一后搭了兩輛車回府。
俞霜兒抬了簾子,瞧著外面,正巧路過北長街。
雖還未到北長街的夜市開放時辰,但有些鋪子前的燈籠已經亮了起來。
這可比不得東道府那邊的夜市,她心里想著。
她以前時常跟師父偷溜出來逛東道府的夜市,那邊到了戊時就禁止放行馬車,且燈火通明一個晚上。
東道府附近有條河,因為河里倒影的月色絕美,故而有了“絕月河”這個稱號,每逢佳節(jié)大家都會在河上放著各式各樣的花燈,水光瀲滟,燈火輝煌,倒是能媲美天上的星河了。
河上有座很寬的雁州橋,最妙的是,傳說中只要在橋上對著絕月河許愿的話,就能遇見自己的心儀之人。
現(xiàn)在想來,不過是些閑扯罷了。
她心里這樣想著,邊把紗簾放下了。
大概過了兩盞茶的時間,馬車就停在太傅府的正門前了。
俞夫人下了車后,卻并未著急的進府去,而是等到后面的俞霜兒也下了車,走到自己身前行禮,才面向了別處,同她不冷不熱地講了幾句話。
“那趙夫人嘴巴最是緊不住,既然她已知曉你把永泰伯的小兒子給打了,消息肯定不能在我們這止步,傳到別人那也是未可知?!?p> 她立即乖巧地行了個禮,“霜兒知曉了,下次定不會再犯。”
俞夫人也沒再說什么,徑自進府去了。
俞霜兒起了身,抬眼望去她離去的背影。
鄒氏一直都是這樣,對自己不冷不熱的,無論闖了什么禍,她都不會打罵責備自己,只會點到為止。
不過她表面雖是關心,實則卻是在維護太傅府的面子。
俞霜兒自小就沒看見過娘親,也有幻想過,娘親大概就是像鄒氏那般模樣,舉止大方,談吐怡然的。
她其實也是希望鄒氏來責備自己的,像楊夫人經常抄雞毛撣子,滿街追著楊媣綰打罵的那樣。
不過又不是親生的,有隔閡自然是難以避免的。
好在不同于別家亂斗紛爭的閨閣,她上面的八個姐姐,都沒那心思算計自己。
想到這八個姐姐,俞霜兒就望著灰朦的天出了神。
整個上京城都知曉俞太傅俞番支庶繁盛,但膝下竟無一子,也算奇事一樁。
俞番一共四個夫人。
正房鄒氏鄒瑜出于身書香世家,膝下的兩個嫡女更是了得,四小姐俞妗盞醫(yī)術精湛,已然在上京城開了醫(yī)館回春堂;六小姐俞苒煙精通音律,善彈琴,在勛貴圈子已是小有名氣。
二房張氏張悅芳,娘家是商賈之家,膝下的此外還有三小姐俞雪嫣和七小姐俞有音兩個庶出。
三房錢氏錢艷眉,雖出身低下,但膝下的大小姐俞碧瑩卻教的知書達理,賢德淑慧,如今已嫁給太常少卿盧勝權一年有余。她膝下還有個八小姐俞觀儀,還尚在閨中。
四房柳氏柳媛,也同大房一樣出身于書香世家,為兄在朝廷為官。不過她剛嫁到俞家一年,柳家那邊便落敗了。她由此整日悲傷郁結,憂悶成疾,產下了九小姐俞霜兒和十小姐俞鳶兒不久后,便病逝了。這十小姐受其影響為先天盲,打娘胎里出來身子也不好,五歲那年也因病逝去了。
五房元氏元若欣,出身于簪纓世家,平日里最是得寵的,膝下的二小姐俞望西現(xiàn)是太傅府的管家,五小姐俞夢鶯乃當今皇后就更不用說了。
因如此,全家上下都不重視著這個最后的九小姐。
各房姨娘給她穿小鞋是常有的事;姐姐們也不會就此與她攀比些什么,畢竟她沒有娘;只有俞番對她還算嬌慣疼愛,但終究成不了什么氣候。
因為她生性頑劣四處闖禍,俞番也是恨鐵不成鋼,只好嚴管著不許隨意出府玩耍去,但她才不聽,時常偷溜出去閑逛。
“姑娘?姑娘!”
“啊?”俞霜兒回過神來,見身旁的平娘不知喚了自己幾回了,憂心忡忡地看著她。
平娘是俞霜兒的奶娘,自小便對她很好,平日里見到別的姐兒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就算花上自己的私錢也是要替霜兒買來的。
“叫了您半天了,怎么還愣起神來了?”
俞霜兒擺了擺手意欲無事。
“六姑娘在北籬院的廳堂二樓,等姑娘您半天了,見您還未歸就叫老奴來看看?!?p> 俞霜兒點了點頭應著。
當年先帝體恤俞太傅家中人口尚多,故特殊御賜了諾大的林苑府邸。
此地曾乃皇家宮外園林的一小處,御賜此地也算是極高的待遇了。
其中布局也很是簡約,東西南北各設院子,分別命名為東香、西瀟、北籬、南沁,各院子又設有廳堂,各處是以抄手游廊相互連接的。
府內的正中央坐落著一方池塘和兩翼涼亭,她是極怕熱的,每當夏日炎炎的時候,就懶散地趴在亭內的五角石桌上乘涼。
她們進了北籬院的小月門,登上閣樓,再穿過這趟回廊就到了。
回廊上的鏤空木雕欄做的甚是精細。記得五姐最欣悅的,便是那刻在上面鏤空的百鳥朝鳳圖。
進了屋后,就見俞苒煙黑著臉坐在中央處正品著茶。
今日她上著藕色緒藤衫,下配淺綠鶯絡裙,頭上除了有幾只釵以外還有一只精巧的碧色步搖,上面的幾枚珠兒也隨著她的回頭,叮當?shù)嘏鲎沧黜憽?p> 俞霜兒感到事情不妙,連忙拍著馬屁道:“六姐姐今日的打扮可真是秀氣?!?p> 俞苒煙的臉色依然難看著,顯然是沒有被她的兩句好話所迷惑。
“你還真有心情,不緊不慢的?!?p> 俞霜兒卻依舊不懼色,假意驚嘆著,“喲,這是怎么了?能讓溫文爾雅的六姐姐都動了怒?”
“伯爵府那小公子的事,二姐已然知道了。”
這一句話,就使俞霜兒變了臉色。要說這府中上下誰最能管教她的,就屬二姐俞望西了。
她憤然道:“二姐是如何得知的?是不是那賴皮狗來告狀了?”
俞苒煙把茶盞使勁兒的磕在桌上,碰出了好大的動靜。
“怎么,死到臨頭你還想報復回去?我且實話告訴你吧,你打他的事在上京城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俞霜兒拍了下腦袋,憤恨道:“天爺?。∥以趺椿枇祟^讓趙絮兒知道此事!都怪這娘倆!”
俞苒煙見她這般頑劣不知悔改,搖了搖頭,也不打算理了,起身就要出去。
俞霜兒見狀立馬低下身來拽著她的腿,可憐地哭訴道:“哎哎哎!六姐姐,我的好姐姐!我求求你了,救我一回!”
俞苒煙低頭肅著臉看她,“我若是不幫呢,你又能奈我何?”
“才不會呢!今日回府不見二姐攔我,卻是六姐姐在此等著,不就是因為六姐姐你想幫我嗎?”
俞苒煙見她一臉鬼精的樣子,無奈的搖了搖頭后坐了下來。
“是四姐想的法兒,我們把二姐支了出去,使你與她錯開。待會你便去祠堂罰跪,若是二姐回來了,見我們已經罰了,頂多是在嚴詞厲色幾句,斷不會再對你做些什么嚴懲了。”
“好!”俞霜兒突然喜笑顏開,哪里有著剛才可憐巴巴的樣子?
只要不讓她落入二姐之手,跪什么祠堂都行!
俞苒煙用食指點著她的頭,“你啊,下次做事之前能不能動動腦子!躲得過這次,還能躲得過下次嗎?”
她卻厚著臉皮道:“先躲過初一,十五以后再說!”
這日俞望西回來,果真是氣的憤憤然。
才進了門,就問那俞霜兒在哪院的房,還說著今兒非要扒了她的皮不可,而后卻又得知,俞霜兒已經自覺地去祠堂罰跪,更是惱了。
“這混賬!”俞望西氣的咬牙切齒,“來人啊,快去把她給我弄出來,今兒無論是用抬得還是背的,請的還是抱的,都得給我弄出來!”
一刻鐘的功夫連派了好幾撥人去祠堂,好說歹說,那俞霜兒就是跪在那搖著頭不出來。
“平日里任你胡鬧也就算了,我不見你幾日,女兒家的竟學會打人了?反了你!”
“爹爹不在家,你就這般丟太傅府的臉!混賬東西,還有臉面躲進祠堂?”
“那列祖列宗的臉面早就被你丟盡了,你別以為躲進祠堂我就拿你沒法!”
俞望西是萬萬不敢站在祠堂邊兒罵的,那屬于大逆不道,她只能坐在東廳堂一吐為快,不過聲音嘹亮,別說在東香院里的祠堂了,就連西瀟院里都聽的一清二楚。
這西瀟院里住的正是俞雪嫣和俞有音兩姐妹。
“這俞望西今日是發(fā)了瘋不成?”
俞雪嫣站在窗前,聽外面破罵不停,隔岸觀火著,“俞霜兒看來是難逃一劫了?!?p> “三姐兒你只管放心好了。俞望西再怎么生氣也是不能硬闖了祠堂,否則爹肯定不能輕饒了她。今晚只要俞霜兒不出去,且可保她性命無憂?!?p> 又道:“母親這幾日回了娘家,不然俞望西也不敢這般毫無遮攔。”
俞有音在案前做著賬,一刻都未曾停歇,她也想看這盛大的熱鬧,只是抽不開身。
俞雪嫣從窗前走到案臺這邊,儼然道:
“還說她呢,快先想想你自己吧!若是讓爹爹和俞望西知道你偷偷在外面做商賈之事,那場面可不比今日差了!”
還未等俞有音說些什么,就又聽見東廳堂的那位口吐芬芳了。
“混賬東西!你是想氣死我嗎?我若早日飛仙你就功德圓滿了不是!”
俞有音撂下筆,感嘆道:
“聽這情形,暫且應該是輪不到我了。得,今晚太傅府這幾十口人啊,誰都別想睡得安生?!?p> 西瀟院聽的是這樣清楚,別的院也亦是如此。
這俞望西到底是年輕氣盛火氣大,痛罵到了亥時才肯停歇。
她亦不知,俞霜兒早就跑去了祠堂后面耳房的床榻,安生的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