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月坐在焚天爐旁,爐內(nèi)的火燃燒著發(fā)出細微的聲響,仿佛極安靜時的耳鳴,她無聊至極,索性起身飛出了寶囊觀。
剛好她要找的人正坐在動地谷邊思索著什么,她悄悄走近他,猛的捂住了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誰?”
翊絕無奈的嘆息一聲說:“你無不無聊啊……”
早月笑著坐在了他旁邊說:“哎呀,我忘記了,你是個瞎子!”她沒輕沒重的說著,翊絕也全然不在意。
“想什么呢,這么入神?”早月向谷中探出身子,看著熱鬧的動地谷,花樓鼓瑟,笑聲飄蕩,不覺笑了起來。
“我好像遇到了曾經(jīng)的恩人……”
“恩人?什么恩人?”早月瞬間來了興致。
“在我墜入漠冥之門時,將我拉住的人。后來,他瞞著所有人的妖讓我留在山海境修養(yǎng),可我還是辜負了他。我被境中妖靈發(fā)現(xiàn),他們對我惡言相向,極盡羞辱,到最后,我一身魔道之息自己都覺得厭棄……被逼無奈,我絕望至極再次跳入漠冥之門……”
早月很是氣憤,她怒道:“你殺了他們啊!”掛在腕間的鈴鐺促響。
“他們那么恨我,我若殺了他們,只會讓怨恨更甚!”
“那就趕盡殺絕!”
翊絕感覺到早月氣呼呼的樣子,他轉(zhuǎn)頭面向她的方向說道:“當(dāng)年,冥神也是如此思想,可是我還活著……神道更是枝繁葉茂……趕盡殺絕……根本不可能……”
早月怨怒慢慢平息:“可是……他們對你的怨恨一點道理都沒有!”
“先輩們的天昏地暗時代就是他們痛恨我們的道理……”
“可是我并不覺得前輩們有錯……天地如此廣闊,它就該什么都容得下!他們可以光明正大的去爭,但是不能如此無恥的去傷害一個無辜的人!”
翊絕抬手摸摸早月的頭道:“我無辜嗎?父親倒是一生快意不問善惡,可是,他死了,被一個冥界的紅衣之人殺死,長兄為了給父親報仇,離開黑沙洲至今杳無音訊……魔道的名聲就要后人來擔(dān)……傻丫頭還是這么沖動嗎?一點都沒有改變……”
早月垂下腦袋,神態(tài)黯然,不回答什么。
“百年前,我墜入山海境,誤觸漠冥之門的機關(guān),山海境逆轉(zhuǎn),是肆靈以一己之力再次鎮(zhèn)壓住漠冥之門,可他再快也晚了一步,因為你早就借機逃出來了……”
早月靈動的眼珠忽然停住了,她癡心的回憶起初見肆靈時的情景:“我見了他一眼,便愛上了他……那時的他拼盡全力鎮(zhèn)壓住漠冥之門,我看到了,他釋放了他全部的靈息,才讓山海境得以逆轉(zhuǎn),漠冥之門得以鎮(zhèn)壓……他的靈宮碎了……我很心疼他,但師命難違……”
“他很奇怪,也很神秘,沒有來處,也沒有去處……”
“我逃出漠冥之門,想要去海淵救出師父,我太自不量力了……我被那符陣打傷,飄去了海邊,被一個瘋婦搭救……”
“可你依然為了他,做了神道的敵人……”
“我們本來就是這天地間的敵人?!?p> “我只是很難過,自從火魘將我從這里帶走,他就再也沒有找過我……”
“他如何找你?他被軟禁在東尋山……如何找你……”翊絕無奈的說。
早月無奈而痛恨的苦笑道:“我就知道,神道那幫人都是道貌岸然的家伙!”
“神道充盈天地,魔冥相隔,這或許就是宿命……無休無止的爭斗……”
“不,魔冥兩道之爭可暫時停滯,可神道屹立天地打壓魔冥兩道,明明就是無恥!他贏的,并非光明正大!”
翊絕看著她認真的樣子只覺得可愛:“傻丫頭,你不覺得即便我們已經(jīng)超脫生死,這冥冥之中仍然有一種力量在操控著一切嗎?我們源于天地,最終,也逃不過天地……”
早月轉(zhuǎn)過頭認真的看著翊絕,他正面向早月的方向,閉著眼睛,面容祥和,早月見他便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踏實感:“我是冥界之人,你不怨恨冥界嗎?”
翊絕無聲的笑笑說:“你是你,冥界是冥界,魔道是魔道?!瘪唇^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轉(zhuǎn)過頭又看向動地谷的方向……
早月笑著,心也緩緩平靜下來……
“這么美的動地谷,真是人間好風(fēng)景……”
“美么,可惜,我看不到……”他聲音很低,好像在刻意隱瞞著什么。
“我會變成一個實實在在的存在。”他抬起頭看向早月的方向。
“于我來說,虛實相同,我本就是冥界的靈,我是虛也是實!”早月笑著回答道。
翊絕聽她的聲音活潑可愛,不自覺的笑起來:“對啊,冥界的靈能吞下光亮,自然是沒有影子,若這樣想來……我,也沒什么不一樣?!?p> 早月抬起手來,踮起腳尖,學(xué)著翊絕的樣子摸了摸他的頭說道:“你在我眼里,沒什么不一樣!你放心,有我在,定不會讓你消失!”
谷中的笑聲慢慢消散,大霧起,谷底死一般的沉寂……
“你說,你遇見了肆靈……他是不是已經(jīng)逃出來了……”早月有些興奮的問翊絕。
“他身上有父親的遺物,該是回不去東尋山了。”
“真的!”早月興奮的直起身來,腕間的鈴鐺聲響的歡快,她站起身來,內(nèi)心的雀躍化成不安的腳步,“你說,我要不要去找他?”
“你知道他在哪?”
“不知道……但是十年前,我救了他,他也救了我……若是按人間道的因果債還之說,我該與他碰不到了……”早月掙扎著。
翊絕只是笑笑說:“你又不在人間道?!痹缭锣街煳恼f:“我的經(jīng)脈還被星光鎖著,無法完整的催動靈息,可不就和人間道的修行者一樣嘛!”
翊絕站起身來,走去早月身邊,他握住她的肩膀說道:“你畢竟是冥界之靈,萬事不必遵循因果。至于鎖住你經(jīng)脈的星光,我會盡快想辦法幫你解除,你想去做什么,我?guī)湍??!?p> 早月只覺得安心,她笑著對翊絕說道:“你就好好做好你的事。我的事嘛,我自己操心就好了?!痹缭罗D(zhuǎn)身跑開了,鈴鐺聲越來越遠:“我走了!”
翊絕的雙手僵在原位,好一會兒才放下來,他無聲的笑笑,又獨自坐在谷邊。
忽然眼前一縷黑煙升起,剎那便過半分鬼魅,翊絕感知到了新的命令,他戴上了沉重的面具,起身,立刻消失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