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
“單于！”
“公子！”
三個呼喊聲從不同的方向響起。三個稱謂的主人撞在一起，棄從馬上滾下來，牤最后一刻撤回長矛，姬亶暈頭轉(zhuǎn)向地在倆人之間被拖拽著。仨人接連后撤數(shù)步才各自站住了腳。
“棄大哥？你怎么在這兒？！”牤第一個跳起來。棄眼疾手快，迅速將姬亶拖給趕過來的木頭：“怎么是你？”
片刻后，殷兵和薰育人各自息兵回歸本部。雙方整理著自家人馬，都不放心地瞅著中間那仨人。
一場大戰(zhàn)消于無形，三個男人望著對方，都有些滄海桑田的感覺。
自從薰育一別，仨人各自都經(jīng)歷了不少事。牤的穿著明顯華麗許多，腰間皮帶上掛墜著的銅片玉飾叮當(dāng)亂響，頭上的抹額也綴滿了綠松石。棄看著他，遲疑道：“牤，你如今已是單于了嗎？”
當(dāng)初的棄從薰育部逃走的時候，薰育部的首領(lǐng)還是單于咸，剛才聽幾個薰育漢子大喊“單于牤”，棄還不在意，如今見了牤才驚覺這單于居然是牤。
牤咧嘴一笑，眼角皺紋擠在一處：“單于咸死了，我娶了阿琮。”
游牧部落崇尚武力，牤一個無族無家的羌人，能在薰育部中求娶老單于女兒、繼承部落，想必也是經(jīng)過了一番苦斗。棄由衷的替他高興，一拍他膀子，贊道：“不愧是你！厲害！”
成了家的牤明顯比以前沉穩(wěn)不少，提到阿琮的時候止不住的滿臉笑意：“我倆能在一起，還得多謝那次你們被殷人追趕。那一次你們走了，左谷囊就開始發(fā)難，一定要單于咸殺了我。是阿琮竭力保下了我?？蓻]想到，左谷囊居然帶了一半族人叛亂?！?p> 當(dāng)時左谷囊早就不滿單于咸對牤和棄這些外來人的偏愛，趁著棄被殷人追趕，非要?dú)⒘送馊嗣C清薰育血統(tǒng)。結(jié)果薰育族內(nèi)亂，左谷囊的野心暴露無疑，他不僅想殺了牤，還想自己做單于。
“阿琮全都算到了，可單于咸不聽她的，最終被左谷囊騙殺。單于咸死后，阿琮放了我出去，當(dāng)眾宣布我是單于咸的繼承人，我倆一起平了左谷囊。”
牤毫不在意地說著，一面彈了彈蒙在身上的灰塵。他說得很簡單，似乎這只是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你們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和殷人在一起？莫非……是被殷人脅迫的？”牤看著殷軍，眼中滿是警惕與憤恨：“棄大哥你不要怕，跟我走，有我呢。薰育部全族都在這附近，殷人攔不住我們！”
說著，他瞥了一眼姬亶：“周族小子，帶著你的奴才滾遠(yuǎn)點(diǎn)，不然連你一起殺！”
這輕蔑的語氣惹得木頭一蹦老高，捋胳膊就想動手。牤瞪著他冷冷一笑，那肅殺的寒意立刻讓木頭老實(shí)下來，啐了一口轉(zhuǎn)頭不理他了。
牤是真心想幫棄的，可是他不知道，棄如今和自己已是敵對陣營。牤的全族都被殷人所殺，與大邑商早已是不共戴天之仇，可棄的身份……
不等姬亶想好怎么掩飾，棄先開口了：“兄弟，我騙了你。我不是北羌人，我是……殷商小王?！?p> 殷商小王。這句話劈得牤一愣，片刻后一躍而起，兩膀子札開怒瞪著棄：“你說啥？”
“昭王是我父親。我真名為子弓，殷商小王。”
出乎意料的，牤伸手掐住了姬亶。幾個月不見，牤的肩背又厚了不少，姬亶在他手中活像個待宰的水鴨，被舉在空中雙腳亂彈。木頭怒吼一聲沖上來，被牤一腳踹下了河。
“是不是他強(qiáng)迫你的？是不是這小子把你賣了？”牤咬牙切齒，手中一使勁，姬亶被掐得在空中直撲騰。
“快住手！”棄一把拽住牤，好容易才把姬亶揪下來?？蓱z的周族宗子已經(jīng)是滿臉通紅，額頭青筋亂蹦，不停地翻著白眼。
棄深吸一口氣，伸手接下身上的箭菔丟在一旁，空著雙手對牤道：“兄弟，當(dāng)初遇見你的時候，我忘了自己是誰。后來機(jī)緣巧合，我總算恢復(fù)了身份和記憶。我真的是子弓，昭王的長子。你若要尋仇的話，現(xiàn)在是最好的時機(jī)?！?p> 牤倒退了一步，耳中陡然涌起血流奔涌的聲音，他看不見自己的臉，那張臉猙獰可怕，青筋從太陽穴一直蔓延到眼角。
半晌，牤冷笑一聲：“馬羌人從不殺丟了武器的人！你撿個趁手的，站好等死！”
說著，他從腰帶上抽出一把短刀橫在胸前，嗤笑道：“真可笑，這把刀還是阿琮按著你做的模子叫人鑄的，如今還是要用在你身上?！?p> 棄瞄了一眼那把鈴首短刀，身子不動：“你我二人之間，是我對不住你。你來吧，我是不會動手的。”
這話惹得牤一聲怪笑，放下刀大喝一聲：“好！那我就先殺了你！再到下匕去殺了你父親！我也要讓殷人嘗嘗，全族被滅是個什么滋味！”
河對岸的薰育騎士立刻踴躍起來，馬匹也受了感染不停地踏地噴鼻，烏泱泱一片呼啦喊叫聲。見此情景，棄立刻一抬手，殷兵們也不甘示弱地哇啦啦大叫起來，木頭與姬亶挺立在最前頭一輛戰(zhàn)車上，領(lǐng)著頭高呼罵陣。
雙方隔河對罵起來，一片嘈雜聲中，棄沉聲道：“牤，你我二人的恩怨，我認(rèn)。但是你若要調(diào)動族人與大邑商為敵，那就不行！”
“哈哈！我便非要為敵呢？！”
沒有回答，棄看著牤通紅的眼珠，輕聲道：“你贏不了的。不要把薰育部拖進(jìn)這泥潭里?！?p> “你怎知我贏不了？你以為商王還能低擋幾日？你以為我為什么要來？”
棄的回答讓牤大吃一驚：“因為鬼方易派人與你結(jié)盟了，你以為能趁機(jī)分些好處。”
看到牤的反應(yīng)，棄更加堅定了看法，心中也愈發(fā)擔(dān)憂：鬼方易居然把遠(yuǎn)在西北的薰育部都說動了，這樣看來，還不知道他拉了多少援軍前來助陣。
前線已經(jīng)十分混亂，無論如何也要阻止薰育部摻合進(jìn)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