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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商局

第56章 撤軍

殷商局 二品才人 2214 2020-03-11 18:05:00

  稱王,好大的口氣。

  棄沒有嘲笑他,反而認真了起來。他站正身子,認真地問:“你識字嗎?”

  “宗伯曾教授一些,不算精進?!?p>  “那你知道王字為什么沒有頭嗎?”棄伸出右腳,在斑駁綠色的黃土地上向左斜劃了一撇,然后向右再一捺,最后在這個籬笆樣的筆畫中央和底端劃上長短兩道橫線。

  姬亶兩手端起,自信地回答:“因為這代表為王者聰睿智慧,端拱而坐?!?p>  棄搖頭:“不,這代表要王者無情斷義離親遠眾,猶如一具無頭之鬼!”

  什么?姬亶吃驚地看著那個字。

  棄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慢慢向前走去。那個王字被他踩得模糊一片,棄卻一點也不在意。

  “我曾在大邑商數(shù)十年,所見所聞甚多。為王者雖然勤于敬天事鬼,對人卻冷酷無情。為了作王,可以兄弟相殘、可以夫妻反目甚至可以殺子滅口。因為他若不如此便無法坐得穩(wěn)當(dāng)睡得踏實,也無法稱王治這天下!王,不過是端坐廟堂之上的可憐之人。無人敢親,無人敢信。公子,真的愿意做這樣的人嗎?”

  槐樹上的夏蟬忽地鳴叫起來,先是怯生生低吟幾下,隨后陡然放大,歡唱起來。嘶鳴聲橫在二人之間,姬亶沉默地看著地上那個被踩爛了的字,忽地蹲了下去。棄看著他把王字重新寫得清楚,然后在字的頂端輕輕加上一條短橫。

  “這是何意?”

  姬亶抬起頭,一只手向上平舉:“棄大哥,小子不知倉頡造字如何精妙,只知世間一切無不以天為準則。就好比稼穡,春耕夏播秋收冬藏,逆天耕種便會絕收斷糧。小子想,為王者若能以天為約束、尊天順時,那么天也會眷顧王者,使萬民歸順擁戴,不至遠眾端拱?!?p>  少年人眼中的熠熠神采讓棄心中一顫。多么熟悉,像極了當(dāng)年一腔熱血的自己。年少時他也曾相信命由己定,也曾認為只要自身努力修行便可安民治下,可實際上……

  棄不忍心再笑,上前扶起姬亶:“說得太遠了,我一個流亡之人管什么廟堂天下。邠邑若能收留小五保他安穩(wěn)一生,棄愿將鑄術(shù)傾囊相授?!?p>  姬亶大喜,沖棄拱手再拜:“亶以周族宗子的身份保證小五此生衣食無憂。待他長大,田畝牲畜全與我族中小宗同等待遇?!?p>  棄點頭,問道:“好。那么陶漆骨銅,不知公子要習(xí)哪一門?”

  “自然是鑄銅。”姬亶捏緊了拳頭,手心出汗。

  “鑄銅的根本在于銅錫鉛三樣,不知邠邑附近有無礦產(chǎn)?儲量如何?是已經(jīng)冶煉成錠成片?還是原礦原石?我得心里有個數(shù)?!?p>  姬亶一愣,他志向再遠大也不過是個沒有出過西北的少年,壓根不知道鑄術(shù)里還有這么多道道。邠邑民風(fēng)淳樸,沒有大邑商那樣的王室鑄銅坊,連燒陶制骨都是私人經(jīng)營。莫說銅錠鉛錠了,怕是連礦石都不多。這還鑄什么器?

  更要命的是,這事還不能跟父親講。公類一向謹小慎微,姬亶不確定公類會不會支持自己。正琢磨著怎么辦,遠遠的聽見有人叫他:“亶公子!亶公子!快快回府!”

  二人一起扭頭,原來是木頭。他跑得衣襟鼓起,活像一面被風(fēng)吹起的大旗。到了近前,木頭一個急停,差點撞在姬亶身上。姬亶趕緊摸著后脊梁給他順氣:“緩緩氣慢慢說?!?p>  “哎呀不能慢了!”木頭滿臉通紅,五官都擠到一塊了:“殷軍要開拔!蒙侯已經(jīng)先走了,公類叫你快回去!”

  姬亶和棄對視了一眼:蒙侯走了?

  商人有湯刑,素來以嚴苛峻法治國。在大邑商,人往路上傾倒灰土就會被砍掉手腳。軍隊里的律令就更嚴苛,由于各級將官都由大小族長貴族擔(dān)任,所以但凡有一絲不聽商王律令的舉動,輕則嚴斥懲罰,重則撲殺全族。

  但再嚴酷的律法一遇到親族兒女便也沒了威懾作用。蒙侯一聽說兒子在馬羌遇挫可能遭禍,便把什么律法全都拋擲腦后,點齊殷軍便要離邠奔馬羌去。

  殷軍的離去非常突然。從宗廟出來還不到一個時辰,整個殷軍營地基本上就空了。左衛(wèi)秦急匆匆跑來侯公府,一下馬車先看到了東門塾內(nèi)巡查的戍忠,不由有些驚訝:“怎么?戍忠大人你沒跟亶公子去?”

  戍忠沒說話,示意他先進門塾來。侯公府大門頗為寬廣,東西各有一寬闊門塾,以為侍衛(wèi)門人之用。兩塾當(dāng)中的寬度可供一輛雙駕馬車進入。左衛(wèi)秦剛進得東塾,就聽得一陣馬嘶噴鼻聲,一輛四馬戰(zhàn)車嘎嘎吱吱駛了出來。御者一身殷軍裝束,旁邊的主位上跪坐著一個軍官裝束的男人。

  等車廂尾部也駛出大門,周族的幾位大夫官員簇擁著公類和姬亶走了出來。那殷人軍官喝停馬車,也不下車,就在車上倨傲地對眾人略一施禮道:“諸位請留步,蒙師的吩咐舌已傳達到,這就啟程。望旅邠盡快振旅聚兵,兩日內(nèi)定要趕到馬羌。”

  就這么兩句話,被他那嗓音說得刺耳異常,腔調(diào)忽高忽低沒個準數(shù)。左衛(wèi)秦聽得頭皮發(fā)麻:又是這個公鴨嗓子。

  若論爵位,舌是“亞”位,要比公類的“侯”位低一級。原本是不能高踞車上回話的,但這不里是大邑商,舌完全沒把這邊鄙小邦放在眼里。更何況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辦,這會兒事一點都不想和這群農(nóng)夫應(yīng)付了。

  公類倒是渾然不覺被怠慢,連聲道左射亞辛苦,還請略等片刻。舌更覺不耐煩,戰(zhàn)車不比乘車,沒有頂棚遮陽,現(xiàn)在陽光正毒,車駕又沒在樹下歇涼。這大日頭底下多呆一會都能把身上曬出煙來!偏這農(nóng)夫還要墨跡!舌焦躁不安,恨不能馬上甩韁離去。

  正心焦不耐,忽然從門道內(nèi)轉(zhuǎn)出一個女子來。一身水紅色裙衫略一旋轉(zhuǎn),羽毛一般輕盈地飄至公類身邊,女子垂下眼眉,兩縷烏亮發(fā)絲滑落肩前,兩臂上舉托起一個紅漆匣子。公類對舌道:“類一直感念左射亞對犬子的庇護,這點心意還請大人收下,權(quán)做粗酒之資?!?p>  紅衣女子應(yīng)聲上前,將匣子舉至車邊,開口道:“請大人笑納?!?p>  她的聲音讓舌一驚,連駕車的殷兵也忍不住側(cè)目看過來。姬芝垂下眼睛,自己這嗓子從小就生得綿膩,若是刻意捏起喉嚨來說話,沒哪個男人能抵抗得住。她方才不過放出一點手段,這些殷人便先酥了一半身子,原來殷人也不過如此嘛。

  舌果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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