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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度咖啡館

釵頭鳳

異度咖啡館 陌上千竹 3291 2020-02-14 18:12:49

  裕興元年四月初九。那一年,容綰七歲,那一天許裴第一次看見容綰。

  容家和柳家僅一墻之隔。許家和柳家是表親,那天許家來柳家做客。許裴淘氣,打碎了柳氏書房里的一方硯臺,他怕挨罵便爬上了墻頭,準備逃過一劫。

  許裴趴在墻頭,卻見眼前有棵梨樹。滿樹的雪白的梨花綻開,樹下一個小姑娘正在蕩秋千,她閉著眼睛,衣擺一上一下地,在簌簌飄落的花瓣里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許裴看呆了,驀地,小姑娘睜開了眼睛。

  許裴的眼睛猝不及防地落入了宮綰的一雙清澈汪洋里。許裴覺得他的一顆心溺亡了。

  從那以后許裴總會以各種各樣的借口去柳家,再帶著自己的表妹去容家玩,為的就是多看宮綰幾眼。表妹和宮綰的年紀相仿,所以兩個小姑娘很容易玩到一塊去,把他一個男孩子冷落在一旁。許裴對于兩個小姑娘玩的游戲自然沒興趣,他只是想多和宮綰接觸接觸。

  轉(zhuǎn)眼間,許裴就到了娶親的年紀。他指名道姓地說要娶宮綰。母親看著宮綰家世不錯,又長的溫婉可人,便答應去提親。

  大婚當日,十里紅妝,整條街的人都知道許家娶親了,兩人也算是青梅竹馬,一段佳話。

  洞房花燭夜,她問他:“我是不是早就被你盯上了?”

  許裴笑著回答:“是啊,因為那年在墻頭上頭頭瞧過你之后,我的眼睛里便再也裝不下其他人了。”

  宮綰也笑了,笑容在搖曳的燭火里顯得格外燦爛。

  然而,有人歡喜有人憂。

  “為什么?為什么表哥娶了容綰,小時候他不是最疼我的嗎?”柳青青的閨房內(nèi)一片狼藉,瓷器破碎的身體就哀婉地躺在地上,美人的身體也被奪成了兩半。

  “青青,你表哥他已經(jīng)娶妻了,你又何必呢?”柳氏在一旁勸說著,可是柳青青卻全然聽不進去。

  表哥會娶我的,表哥會娶我的。這幾乎成了柳青青的執(zhí)念。此刻的她不知道自己將為這個不愛自己的男人賠上自己的一生。

  婚后,許裴發(fā)現(xiàn)宮綰不僅容貌出色,才學亦是十分出眾,對于這個妻子他十分地滿意,可是他不能代表所有人。

  轉(zhuǎn)眼間,宮綰嫁給許裴已有三年之久。三年了,柳青青已經(jīng)等得夠久了,久到她已經(jīng)過了適婚的年紀,久到宮綰也該給許裴生一個孩子了。

  “郎中,你看我這身體可有什么問題?”

  “夫人,您的身體天生不適合生育?!?p>  一句話讓宮綰猶如行走在冬末的冰面上,不知朝著哪個方向走才不至于墜入刺骨的冰河。

  “沒關(guān)系的,綰綰,我不在乎的,再說了,未必沒有辦法治啊,我們可以找別的郎中再來看看,好不好?”許裴輕聲地安慰宮綰,雖然此生可能沒有辦法有個孩子,但是他也沒有覺得有多遺憾,大不了從家族里過繼一個就好了,但是這件事絕對是不能讓母親知道的,所以他悄悄地給宮綰找過許多郎中。

  可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柳青青來府里做客的時候恰巧遇到了郎中離開。

  “姐姐最近不舒服嗎?請郎中來看病?”柳青青本來只是客套地關(guān)心一下。

  聽了這話宮綰的手卻是一抖,茶水撒了大半在身上,卻沒覺得燙,只覺得心涼。

  柳青青覺得事有蹊蹺,便找到了那個郎中要問個清楚。郎中起初是不愿意開口的。

  “沒有人會跟錢過不去的,對吧?”柳青青知道了宮綰的秘密,她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裴兒,娘要你休了宮綰?!痹S母其實早就看宮綰不順眼了,溫婉可人的女人是極好的,但是能抓住男人的心的女人是不能要的。

  “娘,我不會答應的?!?p>  “你不休妻也不納妾,難道要讓許家絕后嗎?”

  許裴握緊了雙拳,沒有人逼他,是他在逼自己。

  “相公,你不要流淚,也不用為難,真的。”宮綰摸著許裴熟睡的面龐,撫掉了上面的淚痕。

  裕興三年初雪。

  宮綰踏上了回家的馬車。馬車簾落下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此生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她抬起衣袖遮住了臉,任由淚水浸濕了衣衫。

  整條街都是如此的安靜。除了那車壓在路上的聲音。

  許裴跪在地上,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無語凝噎。

  這街道依然熱鬧,只是少了一雙相愛的人而已。

  一個月后,她被嫁了,他也要娶了。這注定是兩段悲劇的婚姻,只是總有人抱有希望。

  柳青青如愿嫁給了自己棲心已久的表哥,而趙逸笙也娶到了自己心愛的姑娘。

  大婚的夜晚一如往常的熱鬧。柳青青端著合歡酒,面帶嬌羞地走到許裴的面前。

  許裴端起成對的酒杯,手腕一用力,酒盡數(shù)潑灑在了地上。

  “相公?!绷嗲酀M臉驚恐地望著他。

  “你給我閉嘴?!痹S裴惡狠狠地說,像是在對待消失已久的仇人。他摔門而出只留下一個癱倒在地的柳青青。

  “不該是這樣的……”

  “你為什么娶我?”宮綰看著一襲喜服的趙逸笙。自己的事情已是人盡皆知,這個時候娶自己,不覺得丟臉嗎?

  “因為喜歡。”原來那個四月,陷進去的不僅僅是許裴一人而已,還有身為皇子的趙逸笙。

  “值得嗎?”宮綰知道身為皇子的趙逸笙娶了自己,就意味著放棄了很多可以爭取的東西。

  “值得?!壁w逸笙笑著回答宮綰。

  紅蓋頭下的宮綰沒再說話,她知道自己將虧欠這個深情的傻子一輩子。

  宮綰努力地做好一個妻子,卻始終沒辦法給趙逸笙他真正想要的東西。她總是一個人發(fā)呆,想起許裴。她為了給自己找點事做,便在庭院里種了些海棠花。

  夏夜,宮綰被濃重的雨聲驚醒,趙逸笙不在身旁,沉悶的雷聲和能夠輕易撕破夜空的閃電讓宮綰害怕。

  她去院子里尋找,卻見海棠花旁坐著一個人,打著兩把傘,一把給自己,一把遮著海棠花。

  “你怎么在這里?”

  趙逸笙顯然沒有想到宮綰會醒來,慌亂地起身。

  “我給海棠遮雨,這么大的雨,被打到剛開的花就會謝了。”

  “謝了就謝了?!?p>  “我怕你心疼,這花你每天都將養(yǎng)著的。”趙逸笙低著頭不知道看向何處。“你快進去,下雨夜里涼?!?p>  宮綰看著半邊身子都濕透了的趙逸笙,淚水忍不住就流了出來。為什么有人會這么傻呢?

  “你跟我進屋。”宮綰打掉趙逸笙給海棠花遮雨的傘。

  “那花呢?”

  “還要什么花!”

  也許自己該放下了。宮綰默默地勸著自己。

  在梨花盛開的季節(jié),皇上邀請了城里的達官貴族在春園賞花。

  “我?guī)愠鋈タ纯础!壁w逸笙滿臉期待地看著宮綰,讓宮綰無法拒絕。

  不過幾年,許裴已經(jīng)成了皇上身邊頗受寵信的文臣。他看著院中盛開的梨花,倏地,好像回到了最初與宮綰相見的時候。

  花開依舊,物是人非。

  “許裴?!痹S裴聞聲轉(zhuǎn)身,看見了那個自己朝思暮想的可人。

  “綰綰?!蹦锹曇魠s不是來自許裴,而是來自趙逸笙?!罢伊四愫镁?,是不是園子太大,自己走丟了?!彼f著,緊了緊宮綰身上的披風。

  “是呢,我迷路了。”宮綰收回放在許裴身上的目光,對著趙逸笙微笑,然后轉(zhuǎn)身隨著他離開。

  許裴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苦笑著轉(zhuǎn)身離開了。

  人聲厭厭,歌舞將歇。

  “相公,我累了。”宮綰看著眼前旋轉(zhuǎn)的舞姬,只覺得頭暈。

  “嗯,我們回家。”趙逸笙扶著宮綰起身,向園外走去,卻在門口的馬車旁停下了腳步。

  “怎么了?”宮綰看向趙逸笙,趙逸笙突然放開了牽著宮綰的手。

  “你要不要去見見他?”

  “誰?”

  “許裴。你們剛剛不是有話要說嗎?”趙逸笙剛剛是故意打斷了他們還未開始的談話。他在那里好久了,從宮綰盯著許裴看開始,他就在那里,他感覺自己在他們兩個之間就是一個多余的人。可是自己又不忍心見宮綰這副回不守舍的樣子。

  “我……”

  “有人帶你去見他,我覺得你不見會后悔?!壁w逸笙笑著說,有誰知道他此刻是何種心情?!熬U綰,我等你回來?!?p>  宮綰看見許裴的那一刻覺得自己突然失去了言語的能力。這一面不見她可能后悔嗎?可是見了又能說些什么。

  “綰綰,好久不見。”許裴看著站在自己幾步之外的宮綰,這是休妻之后她離自己最近的一次。

  “好久不見?!?p>  “你過得好嗎?”

  “他待我很好。你也要對青青好些,她是個好姑娘?!睂m綰不知道,柳青青不久前難產(chǎn)死掉了。

  “綰綰……”

  “來是偶然,去是必然,盡其當然,隨其自然。許裴,我們的緣分已然盡了,當斷……則斷。”

  “那你為什么還要來?”

  “為了讓他放心?!币矠榱俗屪约核佬?。

  宮綰說完轉(zhuǎn)身便離開了,身上的披風,被夜風吹的簌簌作響。

  “我們回家吧,相公。”許裴看著宮綰的眼睛,和夏夜星空里的星星一樣明亮。

  世事難料,沒想到從春園回來后,宮綰便一病不起。趙逸笙連太醫(yī)都請來了,可太醫(yī)卻也只能診得出是風寒,卻不知為何遲遲不見好,反倒是拖著,宮綰的身體日漸虛弱。

  “綰綰,吃藥了?!?p>  “逸笙,我不想吃,太苦了。”

  “不吃藥怎么能好呢?”

  “我吃了這么久的藥不是也沒好么。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也許這就是老天給我的懲罰?!?p>  “胡說。你一定能好起來的。”趙逸笙堅持端著藥碗給宮綰服藥。

  裕興十五年,宮綰終究是悄無聲氣地去了。趙逸笙抱著宮綰溫涼的尸體,一個人坐了好久。那天,城里飄起了冬天里的第一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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