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不祥
她個子矮小，身材纖細，面容溫柔，儼然一個水鄉(xiāng)女子。
暗地里掐了掐楊通判胳膊里的軟肉。
楊通判吃痛嚷了一下，“夫人你干嘛？”
楊夫人瞪了他一眼。
楊通判見了連忙噤聲，轉(zhuǎn)過腦袋，撇了撇嘴角，一副我不與你計較的傲嬌表情。
配著粗獷的身軀，兩人有種莫名的和諧。
林清海見狀眼神暗了暗。
夫人在時，生氣的時候也總愛掐他胳膊的軟肉，嬌媚的瞪他一眼。只一眼，他便覺得無論如何，都是自己的錯。惹夫人生氣實屬不該。
可惜，如今只能見其他鴛鴦成雙成對，唯他孤雁難尋了......
他笑了笑，“楊夫人不要多禮，今日還要多勞煩你。”
“應(yīng)該的?！睏罘蛉寺曇羧崛岬模退嫒菀话阃窦s。
萬事俱備。
開禮。
林清海雙手虛按，眾人皆靜。
“我林清海，年近五十，方得一女，愛若珍寶?！?p> 他身著華服，面容肅穆，語帶懷念，氣勢雄渾。
“如今，已十五歲矣?！彼L嘆。
“可惜夫人早逝，如今這主人位也只能我一人獨坐。料想夫人見此日，也必然欣喜......”他停頓了一下。
“今日，小女行笄禮，感謝諸位賞光。禮畢，吾將設(shè)宴宴請諸賓，一賀吾女及笄之喜，二賀吾女訂婚之悅。煩請屆時諸位與吾同樂，共享盛筵！”
眾賓交口應(yīng)和。
“請小姐入場！”
林管家在下首唱到。
只見林仙兒著一采衣，織紅錦邊，梳一雙鬟髻，幾縷紅色絲絳順髻而垂，墜幾顆精致玉鈴鐺。鵝蛋臉?gòu)擅廊缬?，邁步間，玉鈴交翠，語氣清鳴，眉間天然一段嬌養(yǎng)的純韻，天然嬌憨，無須修飾。
邁步堂前，寂靜無聲。
儼然月華披肩，燦陽作伴，亭亭立于堂間，眾人方方回神。
“見過父親，見過諸位。小女林仙兒有禮了?！眿啥幻牡某纬荷ひ粼谔瞄g回響，眾人紛紛回神。
都閃躲道“不敢不敢”。
有幸一見人間絕色，此行不悔！
眾人竊竊私語，驚艷慨嘆。
林仙兒跪坐笄者席上。
楊夫人滌手，拿起呈上的犀角梳，輕輕拘起林仙兒的頭發(fā)，為她梳頭。
手中烏發(fā)如墨，柔滑如絲。氤氳散開，艷陽正熾，點點碎光印在其上，留下一段風(fēng)華。
楊夫人心下感慨，這林小姐似是天地靈氣孕養(yǎng)而生，獨得世間一段芳華。
只跪坐在這里，便似仙落凡塵，美的不可方物。
手中的頭發(fā)自她指尖悄悄溜走，楊夫人定了定神，手上動作越發(fā)輕柔。
“吧嗒——”只聽見細細一聲從她手心傳來。
楊夫人柳眉微皺，悄悄撇了一眼，瞳孔微縮。
這梳子。
竟，斷了！
這么柔順的秀發(fā)，滑若絲綢，怎會勾斷這堅硬珍貴的犀角梳！
這梳子，是自己斷的！
她有些慌了。
悄悄攥緊斷掉的梳牙
將將又梳了幾下。
起身。
退下。
她悄然退立一邊。
看著有司奉上羅帕和發(fā)笄。
聽見正賓王夫人高聲吟頌祝辭曰。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楊夫人只覺得身體僵硬，耳邊聲音回響，繞啊繞啊......
仿佛亙古傳來的聲音，漸漸變了調(diào)......
回蕩在這寬闊的天地間......
她一言不語，手心緊緊攥著那枚掉落的梳牙，漸漸手心濕潤......
卻半點不覺得吃痛。
這一切都太不祥了。
林小姐的美貌，
斷落的梳牙，
賓客的私語，
王夫人漸漸端方的聲音......
“楊夫人。”
“楊夫人！”
楊夫人恍然回神。
她看見王夫人眼中的疑惑。
原來，王夫人已經(jīng)為笄者梳頭加笄畢。
她作為贊者應(yīng)該為笄者正笄。
她輕輕揚手，將那么梳牙藏于袖中。
定神為林仙兒正笄。
一拜。
二加。
兒拜。
三加。
......
楊夫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撐過這場盛禮的。
她只覺心神不定，神思難安。
一種與生俱來直覺般的焦慮感，讓她從那梳子斷牙開始，彌漫全身。
焦躁不已。
看著眾人圍著林老爺恭賀。
一片和樂，嬉笑戲謔，其樂融融，賓主皆歡的景象。
總覺得潛伏著說不出的危險。
她默然不語，到底哪里不對呢？
“夫人，夫人?！睏钔ㄅ写肢E的臉上寫滿了擔(dān)憂。
“夫人你怎么了？”他雖長得粗獷，對夫人卻滿是細膩。
夫人同旁日不一樣，她喜歡熱鬧，他知道。
往日這時，早已經(jīng)去尋她閨中好友，談天說地了。
“老爺，我們回家罷。我覺得有些不舒服?！睏罘蛉肆寄梢粓F，眼底寫滿了焦躁。
“夫人哪里不適？是著涼了嗎？還是累著了？”楊通判聲大如雷，急的就嚷。
林清海聞聲，笑著打發(fā)了面前圍著奉承的人群。
“酒席已經(jīng)備下，諸位先請入座，老夫稍后就來。”
“靜候大人了?！?p> 眾人都很有眼力見的順著林清海的話前去赴宴。
林清海走向楊通判，“楊兄怎么了，隔著半個院子都聽見你的聲音了。怎么？夫人哪里不適嘛？”
楊通判正看著不出聲的夫人急的冒火。
“多謝大人關(guān)懷，妾身不過是些舊疾，緩緩就好了?！睏罘蛉粟s在楊通判出聲之前，按住了他。
端莊行了一禮，溫和的的說。
“要不，老夫喚下人帶夫人去客院休息一下吧?！绷智搴A圓的的臉上帶著幾分善意，“身子重要。我夫人當年就是身子不好......小病啊就要好好養(yǎng)著，莫要耽擱了?！?p> 他臉上幾分感慨，又對楊通判說，“上次下面孝敬了我一根七百年的老參，我也用不上，拿回去給夫人養(yǎng)養(yǎng)身子罷?！?p> 楊通判二話不說，就是深深一拜，他面容堅毅。
粗著嗓子吼道“大人心意，楊暉感激！”
林清海感慨萬千，拍了拍楊通判，“快起來，咱們都認識多少年了，還來這套做什么！你我年紀都大了，少這么大聲嚷嚷，對嗓子不好！”
說罷，搖搖頭就走了，“老夫先去了，你隨管家安頓好夫人就快些來。今日不醉不歸！”
楊通判張嘴就準備大聲稱是。
又想到方才林清海的話，頓了頓，低聲應(yīng)了一句。
楊夫人心知今日是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