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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且輕妍

第六章 第二樁案

冷月且輕妍 宋初螢 1777 2020-02-14 10:00:00

  “有什么新鮮事嗎?”一見到青黛回來,輕妍就迫不及待地把她拉到石桌旁,問上一問今日出門時都見到了什么新聞。

  輕妍百無聊賴,從京城帶來的書已經(jīng)翻了兩三遍,書頁都磨邊了,她現(xiàn)在無比懷念從前給金牌律師打雜跑腿的忙碌日子。

  她懶得翻墻出門,翻墻是個體力活,而且出門是需要花錢的,如今她手里的銀子屈指可數(shù)。

  不過,青黛機靈且嘴甜,是個社交小達人,成功說服了廚房里負責(zé)外出采買的婆子,每隔幾日就能跟著這個婆子光明正大地出門買菜。

  最重要的是,青黛每次都能聽一耳朵的新鮮事兒回來。

  “城南新開了家點心鋪子,聞著挺香的。”

  “點心鋪子旁邊那家酒樓倒閉了,聽說是酒樓老板賭錢賭輸了。”

  “還有呢?”半夏放下手里的活,興奮地湊了過來。

  “城東那個賣豆腐的王美人,今天開門賣豆腐時戴了面紗,據(jù)說是因為用了不好的胭脂,結(jié)果臉上長了許多小紅疙瘩。”

  輕妍今天起得早,就為了第一時間聽到青黛帶回來的新聞,聽完后她感覺更困了,“青黛啊,有沒有什么,跟殺人越貨有關(guān)的?”

  青黛認真想了想,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聽賣柴火的樵夫說,城西的張果要被斬首了?!?p>  “那個賣糖人的?”輕妍記得他,這個人是個吹糖人的行家,什么花樣都能做出來。他做的糖人好看又好吃,除了賣的貴點,沒什么別的缺點。

  “就是他,”青黛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前些天桐城里鬧賊,偷了好多首飾和銀票,甚至偷走了縣令夫人的陪嫁,縣令大人勃然大怒,下令徹查此案。就在昨晚,那賊人在王府偷東西時被發(fā)現(xiàn)了,家丁一路追過去,最后看見他進了張果家。衙門的人這時候也到了,在張果家找到了那些被偷走的首飾,張果也承認了這些都是他干的,就被抓進去了?!?p>  “不對啊,”輕妍疑惑,“只是單純的盜竊,數(shù)額也不是特別大,不至于判他死刑吧?”

  “小姐我還沒說完呢,”青黛接著說道,“那個張果不僅偷了王府的銀票首飾,還失手殺了一個王府的家丁?!?p>  “這也不對啊,”輕妍放下茶杯,“那個張果不是腿腳不利索嗎,而且還……圓滾滾的,這怎么飛檐走壁做江洋大盜???不現(xiàn)實,不現(xiàn)實?!?p>  “鐘姑娘如果有興趣,可以隨我一同前去看看。”清清冷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是衛(wèi)子栩。

  “不必勞煩殿下了,我沒興趣。”輕妍果斷回絕了他,這個案子她當(dāng)然會插手,她只是不想和衛(wèi)子栩扯上關(guān)系而已。

  她對衛(wèi)子栩的第一直覺是美好且危險,所以除了這一次的條件交換外,她不想跟衛(wèi)子栩有太多聯(lián)系。

  “若是縣令斷錯了案、殺錯了人,可惜了一條人命啊?!?p>  衛(wèi)子栩站在原地,耐心等著輕妍做選擇。

  驛站的緣故,他今日正好要去見知縣一面,帶輕妍一起去,一是想和她多待一會兒,二是她剛才的話很有道理,有幾分司扶清的影子,他倒是很想看看她是怎么查這件案子的。

  輕妍內(nèi)心掙扎了良久,今天一天倒也沒什么,只是衙役的手段她是知道的,如果張果撐不住……

  最后她終于在自保和良知里選擇了后者,起身走到衛(wèi)子栩面前,“我跟你去,走吧?!?p>  衛(wèi)子栩嘴角有不明意味的笑。

  輕妍疑惑,又怎么了,他笑什么啊,難道說剛才他在騙人,他根本就不會去衙門,自己又被他騙了?

  一旁半夏弱弱提了一句,“小姐,還是換身衣服再出門吧?!?p>  “我這身不好看嗎?”輕妍低頭,月白色裙子、桃紅色上襦,腰間隨便系了根豆綠色絲絳,這配色……好像真的有一點丑啊。

  “我這就去。”輕妍一溜小跑進了臥房,然而她從前習(xí)慣了穿黑白灰,從未研究過時尚潮流,審美水平從未達到過六十分,選來選去也沒找出一件合適的。

  只好向后腳跟進來的半夏求助,“半夏,穿哪一件???”

  半夏想了想,她找出了一件靛藍色上襦,配玉色襦裙。

  輕妍乖乖換上了,這一身比她剛才那一套耐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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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憑借衛(wèi)子栩的身份,三人受到了不少關(guān)注,更是直接被請到了正堂。

  不過瞬息之間,劉縣令就穿戴整齊走了進來,“桐城縣令劉正,拜見太子殿下?!?p>  衛(wèi)子栩免了他的禮,開門見山問道,“兩日前,在驛站發(fā)生了一場打斗,可有此事?”

  劉正恭敬回答,“確有此事?!?p>  “死傷多少?”

  “這……”劉正額頭上的汗滴了下來,“恕臣不知?!?p>  “尸首呢?”衛(wèi)子栩面色平靜,絲毫看不出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

  劉正答道,“在停尸房?!?p>  “之湛,去看一眼,好生安葬我們的人?!?p>  “是?!敝款I(lǐng)命離開了。

  “還有一事,”衛(wèi)子栩看了輕妍一眼,“城西張果的那件案子,把這個案子的卷宗拿過來。”

  “是?!眲⒄俅涡辛艘欢Y,出門叫了下屬去拿卷宗,自己則又返了回去,情感真摯地吹捧衛(wèi)子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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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刻鐘后。

  衛(wèi)子栩放下茶水,“看出什么了?”

  輕妍搖頭,卷宗只有三頁紙,案情和青黛說的差不多,沒什么新內(nèi)容。她把卷宗收好,看向顧正,“劉大人,一個腿腳不利索的人,是怎么翻墻入戶,并且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偷走財物的?”

  “這……這的確是個疑點,”劉正似乎是在回憶,“可是張果自己承認了,就是他偷的那些東西,而且我們也在他家里找到了贓物。”

  輕妍看向衛(wèi)子栩,“我要去張果家里看看,殿下若是沒事就先回去吧。”

  衛(wèi)子栩沒聽她的,“我也去看看?!?p>  橫豎現(xiàn)在無事可忙,不如看看她有多大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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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正安排得極為妥當(dāng),派了兩名負責(zé)張果案子的衙役兩人去城西,又收拾出一輛舒適的馬車做代步工具。

  那可是太子啊,雖然沒有祚王那么受寵,但手里的權(quán)勢也遠遠超過他這個七品小官,他已經(jīng)在官場蹉跎了許多年了,如果能得到太子殿下的賞識,再拼一把的話,說不定還能實現(xiàn)年輕時的抱負。

  馬車在一座灰撲撲的小院前停了下來,輕妍跳下馬車,映入眼簾的是兩扇有些年歲的木門,“就是這里?”

  衙役打開門,應(yīng)道,“對,這就是張果的住處?!?p>  輕妍見衛(wèi)子栩也下了馬車,斟酌了下言辭,問道,“殿下,您看是你走前面,還是……”

  讓當(dāng)朝太子跟在她后面,似乎不大好吧。可衛(wèi)子栩又不懂這些,走那么靠前一定會破壞現(xiàn)場,雖然這個現(xiàn)場已經(jīng)被勘探過了。

  衛(wèi)子栩掃視了一眼院內(nèi)的境況,“我不懂這些,鐘姑娘請便,當(dāng)我不存在就好?!?p>  “好嘞?!?p>  輕妍聽完,將衛(wèi)子栩丟在身后進了院子。

  院子不大,坐北朝南三間屋子,南邊的地上種著些應(yīng)急蔬菜,還有一塊潮濕的木板。輕妍先進了廚房,看到了大半袋面和小半袋米,桌上的蔬菜有些腐爛。

  輕妍走出廚房,隨口問了門口的衙役一句,“衙役大哥喜歡吃米飯嗎?”

  衙役只當(dāng)她隨口閑聊,“咱北方人吃啥米飯啊,我還是覺得還是面食好吃?!?p>  輕妍點頭,進了臥室,“這張果是南方人嗎?”

  “不是啊,他家祖輩三代都是桐城的?!?p>  看來這里還住著另一個人,一個來自南方或者口味偏向南方的人。

  輕妍掃了一眼屋子里的擺設(shè),家具沒有修補的痕跡,床上的被褥和衣服都是新的,張果的糖人生意做得不錯,不像是缺錢的人。

  “他一個人住嗎?他的父母兄弟呢?”

  “這……”衙役被問住了,“小的不清楚。”

  輕妍繼續(xù)追問,“誰跟他來往比較密切?”

  衙役答不上來,他平日只負責(zé)抓人打板子,這不在他的職務(wù)范圍之內(nèi)。

  輕妍走出院子,敲響了另一戶人家的門。

  開門的是個老婦,聽過她的來意后,淚眼婆娑地拉著輕妍的手說起了話。

  “小果怎么會做這種事啊,他自小就是個懂事的孩子,他爹娘去得早,小時候都是他哥哥出門賺錢,小果就在家里洗衣做飯,后來大點了……”

  “他哥哥現(xiàn)在在那里?”輕妍抓到有用信息,打斷了老婦的話。

  “聽說去了揚州,好些年沒回來了,興許是在那邊成家立業(yè)了?!?p>  輕妍思維快,問題提得也快,“一直沒回來過嗎?”

  老婦想了好一會兒,“過年的時候回來過一趟,兄弟倆還來給我送點心了?!?p>  那就是半年前,第一起失竊案出現(xiàn)的時間。

  “他哥哥長什么樣子?”

  老婦指著門口的衛(wèi)子栩,“鐵牛就跟他這么高,再比他壯一點、黑一點,鐵牛飯量比小果好多了,一頓能吃四碗米飯呢?!?p>  輕妍心里差不多有答案了,當(dāng)即就打算回衙門和張果玩心理戰(zhàn),不料手還被老婦緊攥著,她有預(yù)感,一時半會是走不了了。

  接下來的半刻鐘里,輕妍聽老婦說了張果自小到大做過的諸多好事,幫這家打水、借那家銀錢應(yīng)急、送鄰居家的小孩糖人等等等等。

  她對這個沒興趣,又不忍心打斷,只好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同時推測張鐵?,F(xiàn)在身居何處,她的目光瞥到了院子里那塊木板上,“婆婆,那是什么?”

  老婦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那是地窖?!?p>  輕妍迅速抽回手,也顧不上關(guān)愛孤寡老人了,迅速跑到張果家的院子里,看向那塊潮濕的木板。

  據(jù)衙役說,他們抓住張果的那天晚上,就把這座小院搜查了一遍,最終在樹下找到了那些被埋藏的贓物。

  “地窖查過嗎?”她指著那塊木板,詢問跟過來的衙役。

  “沒有?!毖靡蹞u頭,“那天在樹下找到贓物之后,就回了衙門,沒再搜查了?!?p>  輕妍正要走上前去掀開木板,被衛(wèi)子栩拉住了衣袖,“之湛,你去。”

  于是不知何時回來的之湛走了過去,用佩劍挑開了木板,之后他往地窖里望了一眼,“殿下,里面有人?!?p>  輕妍過去看了一眼,地窖里正躺著一個人,一個比和衛(wèi)子栩身高相當(dāng)?shù)人麎岩稽c、黑一點的男人,男人胸口上胡亂纏著幾根布條,上面有深色的血跡。

  “快,快救人!”

  輕妍說罷,立刻轉(zhuǎn)身去找繩索,地窖里氧氣不足,而且這人又受了傷,活下來的幾率……她算都不敢算。

  最后是衙役順著繩梯下了地窖,將繩索綁在男人腰上,由之湛拉了上去。輕妍從周圍的住戶家里借了輛板車,把這人送去了醫(yī)館。

  “他就是那個張果的哥哥?”見衙役推著板車走遠了,衛(wèi)子栩看向一旁的輕妍。

  “不好說?!陛p妍邁步出了院子,方才救人出來時,住在隔壁的老婦聽到了動靜,已經(jīng)巷子里站了好一會兒了。

  “剛才那個人,是張果的哥哥嗎?”她不能僅憑推測下結(jié)論,必須要有證人證言。

  “是,”老婦嘴唇有些哆嗦,“他就是鐵牛?!?p>  那就差不多了,輕妍拿濕帕子擦了擦手,轉(zhuǎn)身去叫衛(wèi)子栩,“回衙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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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衙門后,輕妍徑直去了關(guān)押張果的監(jiān)舍。

  印象里見過他兩次,那時的他朝氣蓬勃,像一個飽滿的氣球。現(xiàn)在則是氣球漏了氣,不復(fù)往日光鮮。

  輕妍開門見山,“我們找到你哥哥了?!?p>  張果猛地抬頭看向她。

  “我們把他送去醫(yī)館治傷了,大夫說幸虧送去得及時,若是再晚上一刻,華佗在世也救不回來了?!?p>  “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張果問道,他的聲音嘶啞,好像經(jīng)受了漫長了折磨。

  輕妍要了一碗水,試過無毒后遞給他,“大夫幫他處理了傷口,只需要調(diào)養(yǎng)些日子就能痊愈了。”

  “多謝。”

  “他已經(jīng)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們了,”輕妍直直看向他的眼睛,“你再瞞下去也沒有意義了?!?p>  張果端水的手有些抖,“他會被處死嗎?”

  “看你了,如果你一五一十地把前因后果說出來,我們會留他一條命?!?p>  “都是因為我,”張果已經(jīng)開始哽咽,“今年過年的時候,大哥從揚州回來了,他說他在揚州遇到了一位名醫(yī),不論是什么腿腳上的毛病,只要經(jīng)由他手都能治好。但是他的要價實在太高,我拒絕了。大哥不愿意放棄,說他一定會想辦法籌到錢帶我去揚州。

  “后來大哥開始在晚上出門,回來時身上就多了一些首飾銀票,我知道他是去做什么??墒俏姨胱鰝€正常人,不用被小孩笑話了,所以我只當(dāng)做什么也不知道。我恨我當(dāng)時沒阻止他。

  “那天晚上,大哥依然在半夜出門了,這次回來是身上帶著傷,他給了我一個箱子,讓我?guī)е渥尤P州……”

  “后來呢?”輕妍問道,“你因為愧疚,攬下了你大哥的罪名,而且把他藏在了地窖里?”

  “我把藏箱子的痕跡做得很明顯,他們找到箱子后就不會再搜查了,我以為大哥能在衙役走后出來……”

  “但是你沒想到他傷得太重,”輕妍接上了他的話,“以至于在地窖里躺了兩天,差點一命嗚呼?!?p>  張果放下碗,掩面痛哭。

  輕妍強迫自己移開視線,看向隱在黑暗處的劉正,“劉大人,著人記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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