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暄在暮色沉沉?xí)r才回到府中。
“王爺?!敝沂逵蟻?,只聽李暄沉聲問他。
“蘇柒呢?”
忠叔答:“夫人獨自在屋里呢。”
一只腳綁黑綢的灰鴿撲棱了兩下翅膀,趁著夜色從桂崇院飛了出去。
桌上干凈的茶盤里散落著顆顆蜜糖,蘇柒合上那漆花匣子的暗格,將手中的絲帛放在燭臺上,火苗舔舐而上,片刻便將其燃燼,連灰都少的細(xì)不可查。
李暄進(jìn)來的時候,蘇柒正在一顆一顆的將蜜糖放回匣子里。見他來,便伸手遞去一顆,笑道。
“殿下嘗嘗,可甜了?!?p> 李暄走了兩步便止住了步子,微微側(cè)眸,似乎聞到了空氣中的一絲異樣。
他看了一眼身側(cè)跟進(jìn)來的高朗,對方點了點頭,他才緩緩道。
“你方才傳信了?”
蘇柒見他沒有接過去的意思,便把蜜糖丟進(jìn)自己嘴里。
“不是殿下你說的,不要讓我的主子知道嗎,那我可不得時不時傳個話回去,讓他知道我還活著?!?p> 李暄一邊伸手解開了身上的披風(fēng)交給高朗,一邊看向她。
“你傳了什么信?”
“放心,他的手還沒那么長,哪能一聲不響的殺死毫無關(guān)系的李朝宗。”蘇柒解釋道。
“李朝宗是誰殺的,本王心里有數(shù),且只問你?!崩铌岩皇至闷鹨聰[大刀闊斧般坐在她對面,胳膊支在桌上,映著燭火的眼眸深邃而危險。
“你知道清華錄嗎?”
聲音低啞而溫柔,傳進(jìn)耳朵里有一種澀澀的感覺,隱秘撩人。
蘇柒眨了眨眼眸,長長的睫羽像一把小扇子忽閃忽閃的,襯的她眸中微亮。
“我不知道?!?p> “說謊。”
四目相對,李暄對蘇柒的那一雙誰看了都忍不住沉陷的眼眸像是免疫了一般。
而蘇柒看到他看似神情淡漠,但實則身體已經(jīng)緊繃了起來,不免也微微珉起唇角。
高朗突然出了門,片刻后又回來,手中已經(jīng)多了一樣?xùn)|西。
一只釘死在箭上的,腳上綁著黑色黑綢的灰色鴿子。
滴落在地板上的血還是溫?zé)岬?,顯然這鴿子還未飛出靖王府,便被一箭射下。
蘇柒看了一眼,神色未變。李暄握掌成拳,聲音輕柔而緊迫。
“本王再問一遍,你傳了什么信?”
“報平安而已?!碧K柒說。
“報平安?”李暄握著的拳微微松動,而燭火下的陰影里,高朗腰間的劍隨之露出了一絲鋒芒,殺意盡顯。
蘇柒看著他,眸中平靜如水,清澈見底。
“殿下可以打開來看看。”
墨玉石就在胸口的衣襟里,但蘇柒相信此刻若自己動了,下一瞬間必死無疑。李暄知道她掌著一支暗衛(wèi),就不會允許犯和李遺一樣的錯誤。
思索之間,李暄另一只手動了動,高朗便松開了握著的劍柄,解開了鴿子腳上的黑綢,捏出一個小竹簡,打開抽出一張帛紙,交到李暄手上。
淺色的帛紙上,墨筆小篆,上書:【一切安好——柒】
同一時刻,夜色星空下,燕宮深處飛出一只游隼,腳上綁著竹簡撲棱著翅膀,瞬間便融入夜色消失在南方。
骨節(jié)分明的拳驟然松開,燭火輕微的閃了一下,搖曳的光影瀲滟,像她眸中的水。
“看吧,靖王殿下?!陛喌教K柒從容的趴在桌子上沖李暄笑。
“我沒有騙你,也沒有隱瞞你,是你不相信我。”
從一開始,她的目的,就不是什么盜取或傳遞消息。
“?!钡囊宦?,高朗拔出了劍,指向蘇柒。
“高朗?!崩铌阎棺∷膭幼?。
與此同時,門外遠(yuǎn)遠(yuǎn)的傳來了管家的聲音:“崔公子你跑慢些,王爺正在忙……”
驚動了桂樹上的赤尾山雀,發(fā)出了細(xì)嫩的叫聲。
聞聲蘇柒笑了,挑釁的看向李暄。
“靖王殿下,戲還接著演嗎?”
李暄眼眸幽深,在崔修元跑進(jìn)殿門之前,突然伸手隔著桌子拿捏住蘇柒白皙纖細(xì)的脖頸。
在下一瞬間,吻上了那笑意晏晏的薄唇。
脆弱的脖頸被掌控著,讓人逃也無法逃。
蘇柒猝不及防的睜大了眼眸,長長的睫羽還升起了些許霧氣。
“唔!”
李暄居然咬她!
“宿川兄你可要幫我……”
崔修元跑進(jìn)殿內(nèi)的腳步戛然而止,愣住原地。高朗收劍站在陰影里,仿佛什么也沒看見。
腦子遲鈍的反應(yīng)過來,崔修元恍悟管家在后面追著說靖王在忙是指忙什么,連忙轉(zhuǎn)身出了門。
“抱歉抱歉!”
氣息呼在唇齒間,卻充斥著血的甜腥味。柔若無骨的手推了推李暄,蘇柒瞪他。
夠了吧!
脖頸后的力度漸漸松了下來,蘇柒連忙掙脫著站起身來。
氣息紊亂,眼眸似水,唇畔血滴殷紅?;蠲撁撘桓北黄圬?fù)的良家少女一般。
而反觀李暄則是古井無波,伸手拭掉自己唇角染到的一絲血跡,沖蘇柒勾了勾唇,想了想道。
“味道不錯。”
蘇柒氣的耳根都紅了,什么跟什么?這家伙該不會是參考的山賊大王之類的話本吧?
李暄留給她一方錦帕,轉(zhuǎn)身出了門。
崔修元見了他立刻攤手,“對不住啊宿川兄,我真不是有意打擾?!?p> 李暄搖了搖頭表示無妨,崔修元見他真的沒有生氣,連忙伸手拉著他院中走了走,避開守在門口的侍從,低聲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燕昌侯,他家夫人午后堵著我的武館,帶著一圈家丁要捉我去刑部給他兒子償命?!?p> 他滿臉不解,“不是我就不明白了,李朝宗死了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啊?”
燕昌侯脾氣耿直,在朝中素來有名,他家夫人寵溺獨子的事大家都知道。
“唯一的兒子死了的心情我理解,那也不能像條瘋狗逮著誰都亂咬吧?”崔修元說著,像是想起什么事一般,頓了頓,聲音壓的更低了些。
“有傳言說是你看李朝宗不順眼,指使我去殺了他?你聽見這事沒?”
聞言李暄點了點頭。
“這件事,是我連累你了?!?p> “嗐,咱們之間不說這個?!贝扌拊獢[了擺手?!拔抑粏柲?,李朝宗真的是你殺的?”
那日李朝宗當(dāng)街調(diào)戲靖王夫人,也有不少人看到。李暄可不是什么溫柔謙和的主,當(dāng)時礙著燕君李弘承的面子沒有動手,難保不會在人家送上門來賠罪的時候動手?
他甚至不需要親自動用自己的人,當(dāng)時好友崔修元就在一旁義憤填膺的,可不就順勢幫忙解決了。
反正崔修元剛回君儀,無官無職一身輕。
燕昌侯就著這一邏輯,在朝堂上公然咬定李暄縱友殺人。
“不是?!崩铌训?。
在朝堂上他也是這么說的,李朝宗不是他縱兇或親手殺害。
燕昌侯沒有證據(jù),他也分文不讓,兩人爭執(zhí)的李弘承頭大,交給了刑部調(diào)查,命他們各自回去了。
只是沒想到會牽扯到崔修元。
李暄微微皺眉,“你先在府里住下,此事我來解決。”
說著,讓忠叔安排崔修元的住處。
“如此,麻煩宿川兄了?!贝扌拊?,跟著忠叔向另一個院子走去。
“若是需要幫忙的地方,宿川兄盡管開口。”
李暄點頭,目送他離去。
高朗上前一步,低聲詢問:“主子,屋里那位……”
“宮里有動靜嗎?”李暄轉(zhuǎn)而問道。
高朗點頭:“一只游隼,已經(jīng)飛遠(yuǎn)了?!?p> 李暄抬頭看著朗朗星空,驀的笑了出來。
蘇柒先放鴿子,宮里后放游隼。蘇柒的身份昭然若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著她,自然不會放過攔截,同時宮里再放走什么,就沒人注意了。
即便蹲守住宮里那位,蘇柒這里也會放走消息。
“他這一招,著實高明?!?p> “主子,要追嗎?”高朗問。
“游隼的速度,怕是無人能追的上吧?!崩铌研Τ隽寺?,負(fù)手望月,嘆。
“隨他,本王倒要看看,這隨手一攪,能撈出什么大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