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
“啟稟陛下,這是梁王的奏書,因為擔心李茂貞與其養(yǎng)子靜難節(jié)度使李繼徽可能再度攻打長安奪取帝位,故希望陛下可以遷都洛陽?!敝煊颜忞p手向上將奏折呈遞。
李曄拿起奏折,單眉微挑橫掃。剎那間,幾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氣將奏折擲回了朱友諒腳下,發(fā)出“砰”的悶響。
朱友諒面色微涼,俯下身拾起奏折。
“朕說了多少次了,不遷都,不遷都,梁王他是聽不懂么?丞相呢,丞相為何今日不上朝?!?p> 張廷范上前欠身說道:“啟稟陛下,丞相他~前幾日在家中遭遇惡匪,亡故了。”
那一瞬間李曄的臉上居然勾出了莫名其妙的笑,唇角的弧度一直維持不動,帶有些酸澀的之感。他緩緩沿著龍椅坐下。
“惡匪!朱友諒,你是怎么當這個宿衛(wèi)軍都指揮使的?!?p> “陛下,臣只負責您和皇后,妃子們的安全,崔丞相并不在皇宮中,所以……”
“荒謬!”李曄將袖袍一甩,狠狠的砸在龍柄上,扶著椅柄的手指微微顫抖著。
“你~~你說,丞相一死,誰來接替他的位置,啊?”
原本目無表情的朱友諒,居然露出一絲淡淡的淺笑,邁步上前。
“陛下,就算您不同意遷都,也要遷,因為您的新禁軍副統(tǒng)領鄭大人已經(jīng)失蹤很久了,為了防止意外發(fā)生,遷都再所難免,還有空缺的丞相,判六軍職務人選由陛下自行定奪,微臣要說的也就這么多,奏折等會兒會重新遞給陛下批閱?!?p> 那一時間的恍惚,讓李曄再次認清了現(xiàn)實,他唯一的依靠崔胤,鄭元規(guī)都死了,死的這樣的不明不白。遷都,說的好聽。他在心底不安的情緒中靜默了片刻,那雙眼眸中的黑沉倒映出崔胤,鄭元規(guī)往日的身影,一抹淡淡的哀怨掠過。李曄突然間回神過來,打足精神說道,“眾愛卿聽旨,封崔遠和裴摳分任判六軍正使和副使。柳璨和崔遠繼任宰相一職。”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p> “退朝~”
不想再搭理任何人的唐昭宗,向著椒蘭殿快步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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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蘭殿
何皇后神情落落地獨自坐在窗前,百無聊賴都上心頭,她便隨手撥弄著擺放的古琴,琴弦悠長顫于指尖,發(fā)出似有似無細微的聲音。
“氣死朕了,真的要氣死朕了。”
“何事讓陛下如此動怒?!焙位屎蠡仡^看去,挑挑眉梢,接著明眸一轉。
“能讓朕氣死的,除了朱全忠已經(jīng)沒有其他人了,死了他們都死了,皇后?!崩顣纤餍匝龅乖诖查缴?。
“陛下您的意思是朱全忠已經(jīng)把崔胤崔大人都。。。都?!痹捳Z有點哽咽,難以接受。
“沒錯!他動手了,把礙眼的都弄死了,他!朱全忠!居然!又要逼朕遷都,還逼著不遷不行,還有啊,遷都必須按籍,還要將這祖上留給朕的宮室、房屋全部拆毀,將木料順渭水漂下,在洛陽營建新宮室?!?p> 李曄呶呶恨恨的說了一大堆,說著說著心底的悲傷泉涌而上,幾乎滅頂?shù)匮蜎]了他,隨之而來的是幾近絕望的孤獨。
一時間,兩人似乎再無話說,何皇后起身坐在琴前,撥動著幾下絲弦,抬頭看向窗外,緩緩理韻,一聲悠揚的琴音應手而起。
露花倒影,煙蕪蘸碧,靈沼波暖。金柳搖風樹樹,系彩舫龍舟遙岸。千步虹橋,參差雁齒,直趨水殿。繞金堤、曼衍魚龍戲,簇嬌春羅綺,喧天絲管。霽色榮光,望中似睹,蓬萊清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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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日后,朱溫下的折子終于開始執(zhí)行了。
偏殿
“大人,我們要帶什么東西么?”
蔣玄暉打量著房間各處,側頭向門外吩咐道:“我這里沒什么要帶的,你們打點好自己的行裝就全部去幫各后宮和皇后,皇上。”
太極殿
李曄站在案桌前,將加急的奏折壘成一摞,又不放心的繞著殿四周張望。
“真不該答應遷都,要帶那么多東西。”
“啟稟陛下,昭儀娘娘在綾綺殿發(fā)脾氣,讓您立刻過去,您看……”
粒兒杵在門外小心翼翼的詢問著。
李曄扭過頭見是粒兒,微怔,隨即不以為然地一笑,語氣上略帶緩和,“是你啊,朕前兩天還在打聽呢,想知道你去哪了,還真今天遇到了,和你的主子回話,她不想搬就讓她待著好了,反正我們所有人都要走,如果她樂意與天為被,與地為床的話,我是沒什么意見?!?p> “奴婢遵旨~”粒兒半蹲身告退,后退幾步轉身離開了太極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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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溫大營
朱溫定睛看著案桌上新展開的軍報。
崔胤,鄭元規(guī)已死,并且株連九族,友倫之仇得報,遷都之事已經(jīng)開始,不日將和王爺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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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悄然而至,天邊遙遠的晨曦露出一縷若有若無的微光,緩慢而清晰的透過了白霧茫茫。通往皇城門口的通道上,數(shù)十里的箱子,馬匹遙遙颯颯,禁衛(wèi)軍十步一衛(wèi),直通長安城外。百官云集,各管各的拿著自己的行囊。萬眾矚目的城門處,李曄帶領著何皇后,李漸榮緩步而出,他并沒有穿戎裝,也沒有穿平時的帝王便服,而是換了件水青色長衫,纖塵不染,飄逸清新。他手上裹著柔軟的錦毯。隨行的200多內官全部在城門之外,靜候原地,等待皇帝的駕臨。
通天大路上,李曄的步伐孤單,走得并不快,步履徐緩,神色平靜如常,路之盡頭,身單影孤。
“我說……咱們的皇帝怎么都不笑啊。”
“還不是你啊,讓他遷都,還拿王爺出來嚇他,惡匪啊惡匪,多可怕的名字,笑的出來才怪。”
“伯父吩咐的,讓你把身后那些內官換成自己人,你幾時動手?!?p> 蔣玄暉靜默不語。
朱友諒側垂眸,低聲再問一句:“你看,皇后身邊的蝶兒,李漸榮身旁的粒兒都還在呢。”
蔣玄暉深深望著朱友諒,柔聲說:“打現(xiàn)在起,你每到一個驛站,都來提醒我,被你天天這么嘮叨,我這腦子越發(fā)的笨拙,能想出來的主意都要被你嘮叨完了?!?p> 朱友諒溫和一笑,打趣的抬手往蔣玄暉腦門一摸,“我去看宮殿拆了如何了,你好生跟著他們出發(fā)去,蔣大人。”
沿途的禁衛(wèi)軍明劍亮戈,耀目光寒,整個遷移的隊伍籠罩在一種肅穆與森嚴的陣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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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是千年帝都,牡丹花城,歷史上一共有十三個王朝在此建都,是中國歷史上建都最早,朝代最多,時間最長的城市,它在歷史上很長時間既是天下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文,也是四通八達的交通樞紐,漢魏以來,特別是武則天遷都洛陽并且命名為神都以后,在民族融合和中西交流上都留下濃墨重彩而又彪炳史冊的輝煌篇章。
但是唐朝末年,天下動蕩,軍閥混戰(zhàn),黃巢起義后的持續(xù)兵亂,洛陽城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嚴重浩劫,縣邑荒廢,悉為榛莽,白骨蔽野,外絕居人,洛陽城中,皆悉數(shù)焚毀。張全義到達洛陽時,城中一片廢墟,城中所存遺民僅百戶,洛陽原有三座小城,分別為北州、南州和中州,但經(jīng)軍閥混戰(zhàn)后,僅余殘垣。他決定率領手下百余兵丁和所存殘民,共保中州一城,接著修葺南州和北州城。
“大人,接到長安傳來的消息,大部隊已經(jīng)向洛陽進發(fā)了?!?p> 張全義步履輕輕,“我知道,而且梁王會親自過來監(jiān)工,讓他們修建被毀壞的殘垣加快點速度,王爺可沒我那么好說話?!?p> “遵命。”
望著天空若有所思的張全義。片刻后,“屯將,屯副,屯判官這些人管的如何?”
“很好,相當順利,還是大人有辦法?!?p> 張全義仰頭而笑,含笑的眼睛清亮,如天邊一彎明月。
有了耕種的田地,城中百姓不愁吃穿,接下來就該做其他得了。
“傳我令下去,農閑時分挑選部分體格健壯的農戶,教習他們弓矢槍劍和行軍布陣進退之法。”張全義低穩(wěn)的語氣聽著叫人不得不從。
一旁的侍從不解道:“這是為何大人,他們只是一些老百姓,這要等宣武軍入駐洛陽。”
張全義微抿著唇,靜靜看著侍從。
“宣武軍只是管將來的城防,現(xiàn)在還是亂世,如果老百姓不能保護自己,當梁王撤走他的兵力,或者哪天兵力受到?jīng)_擊,那洛陽豈不是又要變回廢墟!老百姓有了自己的力量,就能有效保證民與民間的安定團結,洛陽城治安的維穩(wěn)局面,每每有盜賊橫行即行緝捕,豈不樂哉?!?p> 一道清晰地版圖在張全義腦海中絢爛交織,人的心靈伴隨著深邃的天空無限延伸,仿佛遨游乾坤般探索遙不可知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