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莊
朱友裕的臉色已經(jīng)白得透明,他擯退了仵作和下人,一個人緩步來到朱友倫身前,指尖冰涼,輕柔的捏著友倫的關(guān)節(jié),衣袖拂動劃過早已僵硬的尸體,眼底的寒意就如墜入冰窖。
為什么,我囑咐過你不要回去,特意布了六花陣讓你安全的待那,為什么你要出去!費勁心機破了陣,跑回觀江海偷酒喝,還讓歹人有機可乘。
父親已經(jīng)發(fā)話了,那些牽涉在內(nèi)的人,沒有一個可以活命,必須陪葬!母親的死已經(jīng)讓我內(nèi)疚至今,為什么接下來卻是你,在這個家里,只有伯父和你對我最好,從小到大對我疼愛有加,誰欺負我,你都第一時間出現(xiàn)幫我,友倫,你知道嘛,伯父年歲大了,他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了,我怕我回去,和他談到你,不知道該如何描述,等父親將這件事處理完,我就帶你回去,我不會再扔下你了,也不會在煩父親的嘮叨,我只想和你和伯父,安靜的度過余年??!
朱友裕方才那種寒意般的神態(tài)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心痛的傷感,他身子搖搖欲墜,慢慢轉(zhuǎn)身坐下地上,兩眼緊緊盯著朱友倫的臉龐不肯放卻,自喃道。
“我不用查就知道是誰干的,你擋了他的路,除了崔胤還有誰會那么恨你,只是這次友諒接替你,會招來他更濃的殺意,又或許還有更意想不到的人參與,我不想去猜,真的?!?p> 全身無力感席卷而來,朱友裕合上雙眼,體內(nèi)那股悲憫之氣如同一滴水落到了池中,你明知道它存在,它在那兒,但你感覺不到,找不到,想哭,想?yún)群埃瑓s張嘴什么也冒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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驛站
“父親,請讓兒臣頂替朱友倫吧?!敝煊盐碾p膝跪地看著朱溫,一臉誠懇。
朱溫的目光銳利而冷漠,睫毛忽而一抬:“你去又能如何?”
“替父親分憂,望父親成全?!?p> 朱溫把頭望向門外,“來人更衣,我要進宮!”
“父親!”朱友文移挪著膝蓋,緊跟在身后。
朱溫伸手緩緩移到朱友文的脖子上,手指稍稍用勁的抵著,壓低著嗓門說道:“我!要怎么安排!還輪不到你來指揮!”說罷他揮手松開朱友文:“滾!”
平日里朱友文對所有人皆恭敬有禮,此刻他的嘴唇輕顫,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緩慢起身,稟拳說道:“兒臣告退!”
“王彥章進來!”
一陣中氣十足聲響傳到了門外,王彥章在隔壁房聽聞,趕緊飛奔入內(nèi)。
“王爺!”
“查下來結(jié)果如何?”
“友裕公子這幾天一直在義莊陪著友倫公子的尸體,一步都不肯邁,也不說話,觀江海那已經(jīng)打聽過了,當(dāng)日有個馬夫賣汗血寶馬,友倫公子勝!當(dāng)中并無蹊蹺。”
“沒有蹊蹺?”朱溫心頭一凜。
“后來我去找了巡城士兵,他們說那日有兩個身穿白色素衣的男子出現(xiàn)過?!?p> 片刻之后,朱溫穿戴好官服,對王彥章擺手道:“備馬,與我一起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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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長透亮的嗓音傳于大殿之外:“皇~上~駕~到!”
眾臣跪俯于地,誠惶誠恐抬頭看向鶴立于群臣之中的崔胤和朱溫,二人都是面無表情的微微欠身而立。李曄如往常般溫言帶笑而過,對兩位大人點頭示意,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照面,每每都能讓李曄原以平復(fù)的內(nèi)心泛起巨大的波瀾。
“眾位愛卿平身?!庇皬V袖微抬。
“謝陛下恩典?!?p> 跪在地的大臣們陸續(xù)起身,朱溫瞥了眼崔胤,拱手出列,上前奏道:“陛下,臣有事稟奏。”
“梁王請講?!?p> “侄兒朱友倫不幸被歹人所殺,還望陛下給微臣討個說法?!?p> 朱溫說話的時候,唐昭宗始終面色平靜,一雙眼眸,喜怒難辨。
“怎么?死了?查出來誰干得了嗎?”
朱溫的語氣繼續(xù)不急不緩,“陛下,在您和我們討論那天以后~就被人殺了,知道整件事情的,只有崔大人和鄭大人。”話音一落,半空中兩道目光猝然相交,鋒芒冷然,直迫眉睫。
“說得好!當(dāng)日陛下在說此事的時候,在場的可不止我和鄭大人哦,梁王,凡事要有證據(jù)的,沒憑沒據(jù),怎可誣陷他人?!?p> 崔胤抬眼掃向朱溫,冷冷一笑。
朱溫說話間隱隱透著股迫人的威勢,“就這么幾句話,還說的避重就輕,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事兒到底是誰干的?!?p> 這番話一出讓在場的大臣們無不汗流浹背,惶恐難言。
李曄垂眸,緩緩說道:“梁王請節(jié)哀,那接下來有沒有合適的人選來頂替他?!?p> “微臣已經(jīng)安排朱友諒前來。”
崔胤忽然輕笑一聲,硬生生將話插了進來:“哈喲,梁王,你說的這個朱友諒又是何人啊,無名小卒?聽說你有一個兒子叫朱友文,可是你營中一位德才兼?zhèn)涞娜瞬牛€立有軍功,這等人不來頂替位置,怎么選了個誰也不知道的人物呀?!?p> “你認識朱友文?他一直在宣武軍中,都未曾踏足過長安半步,你怎么知道他?”
朱溫雙眉緊皺,一步步逼近崔胤,眼眸中泛起刺眼的光芒的讓人渾身一激靈,崔胤一愣,拂袖一遮,步子向后退了幾下。
“哦,不,梁王,你不要想多了,你手下有多少良臣,大將,不用我打聽,市井都會傳的有鼻子有眼,畢竟這個天下安定有你的一份?知道朱友文這個名字也很正常,我只是想說,要不然換個有點威望的人來干?”
朱溫承受著之前的震怒,漸漸轉(zhuǎn)為冷靜的迫視,忽而扭頭,躬了躬身,很快地說道:“還望陛下批準(zhǔn)!”
現(xiàn)場所有人都在等著李曄說話,是準(zhǔn)還是不準(zhǔn)。
若準(zhǔn),得罪了崔胤,當(dāng)朱溫離開長安以后,勢必以后日子不好過。
若不準(zhǔn),證明了自己偏向崔胤,反而更會危機到自己難得安穩(wěn)的位置,并且證明了朱友文和崔胤勾結(jié)的罪名。
一段時間的沉默,李曄眼中明光微耀,緩緩說道:“梁王,此事的決定權(quán),由你來安排,朕特許!”
“謝皇上恩典。”
崔胤一抬眸,眼底如過江激浪,瞬息萬變,復(fù)雜至極。
“丞相,你可還有異議?”
“沒有了。”
內(nèi)官們相當(dāng)識趣的高聲宣讀道:“退~~~~~~朝~~~~”
下朝后的朱溫疾步擺脫了崔胤的目光,徑直走到王彥章身側(cè),二人另行至蔣玄暉住的偏殿。
在門廳候了不過片刻,蔣玄暉迎了出來,笑著問候道:“梁王駕到,有失遠迎,里面請~”
待走到一間靜室,蔣玄暉抬手讓下人們門外侯著,自己和朱溫,王彥章入內(nèi)。
“王爺。”
“李曄身邊的人處理的怎么樣了?”
“正在陸續(xù)尋找年貌、身高相當(dāng)?shù)拇蠹s兩百人頂替?!?p> 朱溫點頭,但又疑惑的扭頭看向蔣玄暉:“傳國玉璽,你可有發(fā)現(xiàn)?”
輕嘆一口氣,蔣玄暉的臉色有點發(fā)白,“我~唉,每天都會去不同宮殿,仔細找尋,至今沒有結(jié)果,請王爺恕罪?!?p> 朱溫冰冷的聲音傳出:“你繼續(xù)找尋,如果有結(jié)果,立刻飛鴿傳書給我,最近會有很多事情要勞煩你,宮里一定要打點妥帖,不能有半點紕漏?!?p> “微臣遵命!”
在蔣玄暉的目送下,兩人很快就離開了視線范圍。
一路上
“要治朱友文的罪嗎?”
“不用,他還有用,你知道就行了。”整理思緒后的朱溫,恢復(fù)了焦躁過后的冷靜。
“蔣玄暉,梁王他們急急前來,這是有何事發(fā)生?”何皇后站在偏殿一側(cè)望著遠去的背影。
蔣玄暉眉眼一轉(zhuǎn),扭身邁步停在了何皇后跟前。
“回稟皇后娘娘,梁王是來看望在下,回宮已久,不知過的可安好?!?p> 如碧波般清澈的眼神,洋溢著秀美的書卷氣,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完美,或許,這就是天使的微笑。如果你不是皇后該多好。
“蔣玄暉,你怎么了?”
何皇后手掌柔柔拍了一下蔣玄暉手肘,清亮的撞擊聲不時夾雜著玉墜佩環(huán)的叮咚聲,將蔣玄暉的思緒拉了回來。
“啊?沒事皇后娘娘?!?p> “希望你說的都是真的?!?p> 收起笑容的何皇后,全身上下又升起了一種母儀天下的威儀。
“微臣不敢欺瞞?!?p> “如此甚好,陪我回寢殿,這幾夜頭痛又犯了,好生替我揉揉?!?p> “遵命!”
…
-“皇后娘娘的頭疼病不是一直宮女伺候的,他蔣玄暉是公公?”
-“不知道,突然間冒出來了的,好像算是個護衛(wèi),不過咱們的陛下居然一點也沒吃醋,看來那顆心又不知道飄去哪個娘娘房里了,唉,走吧走吧。”
兩個太監(jiān)窸窸窣窣的一路走一邊細聲細氣的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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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她可是皇后,皇后可是有專人伺候的。”
“他手藝好,討皇后歡喜,朕不覺得有問題啊?!?p> “陛下!蔣玄暉到底誰啊,奴家頭疼不舒服的時候,也不見您派其他人過來啊。”
“你這是算吃醋?朕不是在這陪你的嗎?”
“皇上,你太偏心了!”
……
“那你想如何,廢了皇后?你做?”
“奴家只是說說,您不要生氣啊,不過聽說皇后的權(quán)利很大。有點好奇。”
………
“來人啊,將這女子拖出去亂棍打死?!?p> 李曄一肚子火緊著衣袖,怒氣沖沖的出了寢殿,只留下身后那個拼命掙扎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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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玄暉低著頭專心聽著前來匯報的消息。
“又打死一個?!?p> “嗯,第五個了,怎么辦?大人?!?p> “尸體呢?”
“沉湖了……”
蔣玄暉抬頭望著不遠處在窗下刺繡的皇后,心里說不出的別扭。
“皇后可有侍寢?”
。。。。。。
“沒有?;貙m以后就沒有侍寢過。”
一陣沉默以后,
“通知外面的人,讓他們在送點人進來,放著宮里好好的娘娘不愛,那么喜歡留戀煙花女子,不知道怎么想的,對了,皇后娘娘在宮里有沒有對頭?”
“好像有,聽說皇上以前專寵一個叫李漸榮的妃子。”
“李。。。。。。漸。。。。。。榮?!?p>
百草萌
朱友諒:朱全昱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