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月黑風(fēng)高殺人夜。
夏日久單肩扛槍,望著隱匿在黑暗之中的靈珠山,站在腳下,他大力地深吸一口氣,整個胸腔都被空氣充了起來,然后沖著山頂大吼一聲:
“朱厭?。?!”
身后林中,頓時百鳥驚飛。
半山腰上,正努力飛奔往下,想要阻止他的長右聽到這一聲吼叫,不禁停下腳步,暗罵一聲,然后轉(zhuǎn)身掉頭又奔向山頂。
可千萬不能讓朱厭發(fā)現(xiàn)自己有過下山的舉動。
長右一邊奔跑著,一邊想到。
大靈珠寺殿內(nèi)原本佛像的位置之上,此時正在閉目養(yǎng)神的朱厭睜開渾圓的雙眼,先是一陣疑惑,緊接著眼神一凝,四掌一拍身下蒲團(tuán),“砰”的一聲,撞碎了屋頂躥到空中,片片碎瓦順著窟窿落入殿中,嘩啦作響。
與它心意相通的角雕此刻正好飛過,朱厭巨大的雙足不偏不倚地踏在角雕寬厚的脊梁之上,角雕不自覺地下沉幾許,然后平穩(wěn)地載著朱厭向山下極速飛去。
騎在角雕身上的朱厭大手一張,一柄巨劍直直地落入掌心,劍身翻滾著灼熱的火焰經(jīng)久不息。
有人來犯!
五珠峰的五座山峰之上,群妖迸起,一時之間鬼哭狼嚎!?夏日久身后的樹林中,一只只飛禽如同一支支利箭劃破夜空,扇動著翅膀懸停在他身后的空中,目光不善地盯著這位不速之客。
通靈河內(nèi),形狀不一、種族不同的水族妖精爬上岸,向靈珠山方向趕來,其中有龜有蛇,魚類更多。
腹背受敵!
夏日久被大大小小的妖怪圈成一圈包圍在內(nèi)。
空中一只滿嘴利齒的一足怪鶴首先按耐不住,只見它尖叫著向著夏日久俯沖而來!
夏日久站在原地不動如山,他神情平淡,即使被眾妖圍困,仍舊不見絲毫慌張。
很快,一足鶴的攻勢來到眼前,眼看著它的利齒就要撕咬在夏日久的腦袋之上,夏日久這才稍加瞄準(zhǔn),然后抬槍便射!
動作連貫如同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砰”的一聲巨響,黑洞一般的子彈直接吞噬掉一足鶴長著尖喙的腦袋,仍有慣性下落的尸體被夏日久一歪腦袋,輕巧地躲過,然后“啪”地一聲摔在地上,一片血肉模糊!
子彈余威不減,繼續(xù)向著空中沖去!
路徑之上的鳥妖見到一足鶴的慘狀,連忙扇動翅膀進(jìn)行躲避,感受著蘊(yùn)含磅礴妖力的子彈擦身而過,那些妖怪只覺得在地府門口轉(zhuǎn)了一圈,冷汗直流!
天妖“畢方”,秒殺!
從哪里冒出來的一只妖王!妖力比起朱厭諸位只強(qiáng)不弱!
有腦子好使的認(rèn)了出來,眼前便是前日眾目睽睽之下虎口奪食的那位!
心有余悸的空中戰(zhàn)力們不敢再繼續(xù)囂張地瞪著這位大妖,就連揮動翅膀的力氣也弱了幾分,生怕惹到底下那位的不滿。
周圍或大或小的妖精不敢輕舉妄動,或多或少地都退了幾步,然后站在原地色厲內(nèi)荏地盯著夏日久的背影,仿佛那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一般。
就在朱厭尚未趕來,群妖進(jìn)退兩難之時,突然之間一陣嘈雜的細(xì)碎聲傳遍了整個包圍圈。
“沙沙”、“沙沙”。
夏日久心中起疑,循著聲音低頭望去,地上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數(shù)以萬計(jì)的豆大蜘蛛,正宛如軍隊(duì)出征般向著一個方向匯聚。
片刻之后,一座小山般的黑色身影由這些小蜘蛛?yún)R聚而成,出現(xiàn)在夏日久的對面。
妖王盤絲!
夏日久看著這有些眼熟的身影,認(rèn)出這便是自己前日在此地?fù)魵⒌哪侵谎酰?p> 它不是死了嗎?
盤絲那上百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眼前的夏日久,桀桀笑到:
“貓妖,沒想到吧?哈哈哈哈!你盤絲妖王可不是那么好殺的!”
說完,頭上的八只眼睛橫眉豎目,顯然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一言不合便準(zhǔn)備大打出手!
正待盤絲蓄足力氣準(zhǔn)備發(fā)動攻擊之時,一個宏亮的聲音從天上傳來:
“盤絲!收手!”
然后白猿妖王朱厭從天而降,落在二妖之間。
盤絲恨得對方咬牙切齒,它語氣不忿地說到:“朱厭,我敬你是給你面子!但你休要得寸進(jìn)尺,插手我的事情!若是你今日非要強(qiáng)加阻攔,休怪我盤絲不講情面!”
匆匆趕來的長右緩了口氣,邁步上前,打圓場到:“盤絲大王,外敵當(dāng)前,可不要先起了內(nèi)訌?。∵€是先聽聽我家大王是什么意思吧?”
盤絲身后的眼睛一齊瞪向開口說話的長右,背后那張巨大的人面略一調(diào)整對準(zhǔn)對方,一口黑水便吐了過去,顯然其中蘊(yùn)涵著劇毒!
長右四目一瞪,連忙跳起閃躲,黑水堪堪掠過,直直地沒入身后的山體之中,瞬間腐蝕出一個碗大的缺口,并且有越擴(kuò)越大的趨勢!
“我跟朱厭說話,哪里輪得到你這只小妖來插嘴!呱噪!”?
聽了盤絲這話,長右頓覺面上無光,卻又無可奈何,只得老老實(shí)實(shí)地站在原地,用狠戾的眼神瞪著對方。
朱厭對盤絲的出手心懷不滿,卻知此時確實(shí)不是爭吵的時候,當(dāng)以大局為重,于是它強(qiáng)壓心頭怒火,跟盤絲解釋起來:
“盤絲,讓我們先聽聽眼前這位‘朋友’的來意,若是它有意投靠加入咱們,那就算不能化干戈為玉帛,我朱厭也會對你另行補(bǔ)償。如若不是那更好辦,咱們再動手殺它為你泄憤,也為時不晚。反正如此陣仗,料它插翅也難飛。”
盤絲冷哼一聲不再言語,算是默認(rèn)。
夏日久見終于來了正主,等它們的連篇廢話結(jié)束之后,道出此行目的:
“朱厭,我?guī)煾悼墒窃谀銈兪稚希俊?p> 朱厭低頭仔細(xì)看了眼,有些不放心地又看了一眼,然后十分不解地問到:
“你師傅是這把橫岳?什么時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夏日久:?
“你少跟我扯些沒用的!我跟你倆鬧著玩兒呢?!我?guī)煾的阋娺^,是一個拿著禪杖的和尚,叫白天長!”
看著他氣急敗壞、臉都憋紅了的樣子,對面的盤絲忍不住插嘴說到:
“白天長?什么破名字,你是他徒弟,該不會叫晚上短吧?”
夏日久:???
“你才晚上短,你全天都短!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叫夏日久!??!”夏日久沖著盤絲吼到,轉(zhuǎn)頭又對朱厭說:“我說你們這山上還有沒有只正經(jīng)妖精了?能不能好好聊天?嚴(yán)肅一點(diǎn)行不行?”
朱厭撇撇嘴,說:“大家都是妖精,有什么聊什么唄,直接一點(diǎn)多好。這么說你此次前來不是為了投靠我們,而是為了尋找那個持著青丘后手的小和尚了?”?
說著說著,它的臉上戾氣漸重,陰沉下來。
夏日久點(diǎn)點(diǎn)頭。
朱厭厲聲說到:“那你可以死了,妖王以下退后躲避,不要誤傷,盤絲,還有其他幾位妖王,動手!”
說話間它四手持劍,橫岳身上火光內(nèi)斂。
盤絲桀桀一笑,整個身子散沙一般垮塌在地上,化作數(shù)以萬計(jì)的小蜘蛛四散開來。
空中金烏搖頭晃腦,左右兩旁長出兩個金燦燦的腦袋仰天長鳴,渾身上下冒起了驚人的火光,如那烈日當(dāng)空。
水族統(tǒng)領(lǐng)何羅漂浮在空中,身后十條魚身左右擺動,原本晴朗的夜空陰云密布,連月亮都被遮住了身影。
食夢妖王一聲不響地退出戰(zhàn)場,旁邊窮奇頭生九角、哞哞直叫,一根根巨大的石柱瞬間升起,封鎖住整個戰(zhàn)場。
劍齒虎馬腹額間人臉發(fā)出痛苦的嬰兒啼哭,然后龐大的身軀宛如液體一般灘在地上,化作神秘的影子在下一瞬間消失無蹤。
七大妖王各顯神通!?夏日久終于認(rèn)真了起來,他雙手持槍,全神貫注地觀察著周圍的風(fēng)吹草動,以防幾個神出鬼沒的妖王突然襲擊。
同時他不禁在心里郁悶地想到:同樣是一個等級的妖怪,為什么這幾位手段這么多,而自己只會傻乎乎地開槍,子彈還沒多少…
稍一分神的瞬間,一點(diǎn)寒芒先到!
巨劍橫岳當(dāng)頭斬了過來,夏日久連忙向后跳起閃躲,位移的方向卻被窮奇算準(zhǔn),一個尖銳的地刺后發(fā)先至,眼看就要從下至上刺穿他的身體!?夏日久連忙向左空放一槍,后坐力推得他在空中折了一下,堪堪避開窮奇的攻擊!
尚未來得及落地,一股炙熱的灼燒感迎面撲來,周圍的空氣仿佛都被點(diǎn)燃了一般,瞬間將夏日久一頭長直的黑發(fā)燙得卷曲!
是空中的金烏化作一團(tuán)火光攻到眼前!
避無可避的夏日久只好沉肩架肘,雙臂交叉成十字置于身前,以血肉之軀硬抗對方的傷害!
一股焦糊的味道頓時在戰(zhàn)場上彌漫開來,陰云密布的夜空突然降下瓢潑大雨,又在降落的空中凝成一道道尖銳的冰錐,然后統(tǒng)一調(diào)轉(zhuǎn)方向,沖著夏日久疾射而去!
雨云之中,電閃雷鳴!?疲于應(yīng)對的夏日久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yīng),他的身后一只只小蜘蛛疊起了羅漢,眨眼的工夫便有了小山一般大小。
突然出現(xiàn)的盤絲大嘴一張,一股堅(jiān)韌的白色蛛絲噴射而出,又在空中分作四股,將沒有發(fā)覺的貓妖牢牢地釘在原地,不能動彈!
?掙扎不開的夏日久越來越慌,冰錐鋪天蓋地地襲來,將他身上戳出一個個鮮血淋漓的孔洞,肉體的疼痛讓他面目猙獰,披頭散發(fā)血流滿面的樣子如同一只來自地獄的厲鬼,凄厲卻又無奈地嚎叫著。
可是這還沒完,金烏那一身火光的照耀下,夏日久不斷扭動的身軀映射在土地之上,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旁邊突然“游”過來一灘黑色的虎形黑影,待靠近夏日久的影子之后,虎影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夏日久突然感受到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撕裂感,劇痛之下他梗著青筋暴起的脖頸想要仰天長嘯,卻發(fā)不出半點(diǎn)聲音。
疼痛是一種無法麻木的感覺,只要它一直存在,那無論你有多么能扛,都永遠(yuǎn)不會對它熟悉并且淡忘。
被通天曉稱作“一身妖力天下第一”的夏日久,在六大妖王聯(lián)手之下,連第一波攻勢都沒有扛得過去,也難怪回給出“中看不中用”的評語。
劇痛不斷沖擊著夏日久的意識,讓他連昏迷都無法做到,眼神逐漸渙散,夏日久瞪著天空的雙目溢出兩行鮮血,劃過面頰上的一個個血洞,連珠滴落在地,染紅黃土。
這就要死了嗎?
眼睛已經(jīng)不再具有對焦的作用,層層疊疊的烏云越來越模糊,可是烏云之中的閃電卻仿佛越來越清晰,像是畫在了夏日久的腦海中一樣,并且越來越近,仿佛觸手可及。
雷聲越來越響,底下的一眾妖怪不禁抬頭望向異?;钴S的夜空,只見云中那條條雷電,仿佛一只只束縛不住的野獸,焦躁地游離在囚禁它們的牢籠之中,左沖右撞!
它們又將目光轉(zhuǎn)投妖王何羅,卻發(fā)現(xiàn)招來雨云的何羅看起來也是一臉的不明所以。
朱厭似乎想起了什么,大叫一聲“糟糕!”
然后連忙揮舞著巨劍橫岳向著瀕臨死亡的夏日久飛撲而去,意圖將他就地斬殺,免得節(jié)外生枝!
可惜當(dāng)它意識到不妙的時候已經(jīng)為時已晚,一道落雷劈在它行進(jìn)的路上,炸起碎石無數(shù)!
?還好朱厭提前察覺到危險并且及時剎住了前進(jìn)的勢頭,否則定會遭到那閃電的當(dāng)頭一擊!
?果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朱厭一看夏日久的狀態(tài)心里一沉,只見那受傷頗重的貓妖原本充滿鮮血的雙眼,此刻瞳內(nèi)正翻滾著游龍一般的閃電縮影!
那是冉遺成龍之前掌握的妖術(shù),不,不能稱為妖術(shù),那已經(jīng)是仙法的范圍,因?yàn)檠菦]有能力控雷的!
畢竟雷乃天地正氣,??搜Ч砉?!
有了第一道閃電落下,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切變得順理成章。
一道、兩道、十道、百道!
粗壯的雷電一道接一道地?fù)舸蛟诘孛嫔?,所到之處,無論山精地怪還是天妖,凡是躲避不及者,皆落了個灰飛煙滅的下場!
朱厭趕忙高聲振呼,大叫著命令眾妖:“躲避?。。 ?p> 它自己也是話沒說完,便向戰(zhàn)場范圍之外狂奔而去,但哪怕反應(yīng)如此迅速,朱厭還是好死不死地被一道落雷擦中了后背,頓時擦出一條手掌寬度的傷口深可見骨、血流如柱!
它無心戀戰(zhàn),只盼早些脫離戰(zhàn)場免受牽連,就連平時坐慣了的角雕都無心騎乘。
畢竟這個時候選擇升空,那真是自尋死路,活該倒霉了。
已經(jīng)失去了意識的夏日久察覺不到周圍的妖精消散殆盡,仍舊肆意地釋放著一身磅礴的妖力掌控著雷電,進(jìn)行無差別地攻擊直擊力竭。
地上一片狼藉、滿目瘡痍,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朱厭等妖見夏日久終于后繼無力,危險解除之后立馬想要趕過來將這個禍害收割,順便取那蘊(yùn)含妖力最是龐大的青丘一尾。
一個人影突兀地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中央,夏日久被蛛絲困住的位置。
朱厭一邊奔跑一邊定睛瞧去,只見那是一位穿著背心短褲的馬臉男,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奇人異士,穿著打扮倒像是位遛鳥逛早市的退休老頭。
看了眼滿身是血的夏日久,姬易安一言不發(fā),他對著空中比劃兩下,不見任何法術(shù)波動和利器的使用,堅(jiān)韌無比的蛛絲便如發(fā)絲一般被輕易斬斷,昏迷過去的夏日久沒有了蛛絲支撐頓時軟了下去,被姬易安伸出雙手一把摟住,這才避免了癱在地上的結(jié)局。
姬易安伸手在空中劃了兩個圓圈,對著夏日久敕令一聲:
“袖里乾坤!”
那個被鮮血浸染的身影在下一刻消失無蹤。
然后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拼命奔跑過來的諸多妖族,又看了一眼跑在最前頭的白猿朱厭,也沒撂幾句狠話,一個土遁便沒了蹤影。
只差一步?jīng)]趕得上,朱厭氣急敗壞地跺了兩腳地面,惱羞成怒地罵到:
“你他媽袖里乾坤倒是有個袖子??!草!穿個背心算他媽什么?!”
然后它惡狠狠地責(zé)問后腳趕到的窮奇:“你最擅此道,為何不追?”
窮奇搖了搖牛腦袋,悶悶地解釋到:“我剛才粗略地探查了一下,根本查詢不到半點(diǎn)兒人類的氣息與痕跡,此人道法相當(dāng)高明,應(yīng)當(dāng)在我之上。”
朱厭無奈,只好又罵了兩句權(quán)當(dāng)泄憤,這才遣散眾妖,悶悶不樂地向山上走去。
妖群當(dāng)中的長右眼神飄忽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看著姬易安消失不見的位置若有所思,少頃,轉(zhuǎn)身追隨朱厭的腳步上山。
坐在高速上行駛的轎車后座,通天曉嗤笑一聲,輕聲感嘆到:“真是熱鬧??!”
白天長暫時從接連的心靈打擊中走了出來,他不解地看向國師,又看了一眼國師看著的窗外,外面依舊是那千篇一律的夜景,于是他不解地問到:“什么熱鬧?”
“不可說,不可說啊~”
白天長看著對方一臉高深的賣關(guān)子的樣子就來氣,嘴巴一努,說到:“不說就不說,誰稀罕!”
沒曾想聽了這句話的通天曉哈哈大笑起來,笑完說了一句:“老朽的藥終于派上用場咯~”
“什么?!”
白天長聽了差點(diǎn)兒沒從車座上跳起來,他心切地問到:“我徒弟他受傷了???重不重!”
通天曉促狹地看著他,一臉褶子都快擠成花卷了,然后調(diào)侃到:“你不是不稀罕嗎?”?
白天長忍不住沖他比了個中指,恨得他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