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千婼回到弘文館的時候,已是晌午。
按理說,這個時間是學生們吃中午飯的時刻了。卻不知為何,此時弘文館空蕩蕩的,竟連一個學生都沒有。
千婼快步走到岑太傅居住的楓閣,他正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小憩。
“太傅,您的藥?!?p> 岑太傅抬眸一看是千婼,睜開眼睛坐正,端起茶淺淺啜了一聲,默然片刻,徐徐問道:“公主且說說,感覺怎么樣?”
這話是什么意思?
雖然心里滿是疑慮,千婼面上卻未露半分,唇邊自始至終掛著一抹微笑:“岑夫子,你說的什么怎么樣?”
岑太傅目光清澈地拔弄著茶盅的蓋碗,“公主覺得,老夫安排的這個考驗怎么樣?”
千婼的唇邊浮起了然的笑意,難怪溫姑娘說希望她得到好成績,原是這個意思。
“這是個考驗?那鬧事的一家三口是……”
岑太傅雙眸一亮:“我們安排的?!?p> 千婼驚異地皺起了眉頭,道:“你們?nèi)绱税才?,難道不怕壞了人家濟世堂的名聲?!?p> 岑太傅清眸瞬間凝斂:“不怕?!?p> 她眉心一擰:“不怕?那么多人聚在濟世堂門口看熱鬧,人家溫姑娘不過就是一柔弱女子,本來拋頭露面的給百姓看病,就已經(jīng)夠辛苦的了。您老人家還給人安排這么一出大戲,萬一被有心人傳出去,毀了人家濟世堂的名聲呢,誰付這個責任?!?p> 千婼越說心中的憤懣越是難以平復,一時之間竟忘了自己學生的身份,對著岑太傅上來就是一頓痛批。
“而且,你說你這個考驗有什么意義,那一家三口演的也太假了,我一眼就看出他們是騙子啦?!?p> “那些看熱鬧的百姓,他們不會隨便亂說的,因為……他們也是老夫安排的。”岑太傅一雙眸子黑得似乎透著幽光,“公主出門之前,沈教官便已經(jīng)把路上的行人清理干凈了,你見到的那些人都是我們想讓你見到的?!?p> 千婼癟了癟嘴沒說話,心想,真是老奸巨猾。
“本公主覺得這個考驗不怎么樣,不但沒有任何教育意義,而且無聊至極?!?p> 岑太傅卻接著道:“公主從小就喜歡溜出皇宮游玩,自然知曉一些騙子的手段??衫戏蜻@次并不是想考驗公主的眼力?!?p> 他端起茶盅又輕輕抿了一小口,面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老夫是想看看,通過這段時間的鍛煉,公主是不是學會了遇到問題要冷靜處理?!?p> 說著,岑太傅瞄了千婼一眼,“至少,公主這一次沒有像上回一樣,氣急敗壞的把事情捅到京兆府尹那里?!?p> 千婼知道,他說的是小女孩磕破腦袋的那回。那時她覺得自己怎么也是有理說不清了,索性亮明身份,連拖帶拽地把他們一家弄去了京兆府。京兆府尹對小女孩一家一頓呵斥,對方畢竟是小老百姓,哪里見過那陣仗,沒兩句話就招了,原來他們想利用孩子腦門上的傷敲詐一筆銀子。
千婼抽了抽嘴角:“聽上去太傅好像挺滿意的?!?p> 岑太傅輕輕點了點頭,目光變得更幽深了,道:“這一次公主處理問題很得當,老夫甚是滿意。老夫已經(jīng)派人將此件事情回稟給皇上,想必賞賜不日便會下達。”
他說完,又閉上眼睛。
千婼問他:“其他人呢,他們也去接受考驗了?”
岑太傅又是微微點頭,沒有睜開眼睛,也沒有說話。
千婼彎了彎眼睛,突然想知道其他同學是什么考驗。岑太傅又想要鍛煉他們哪一方面的能力,好奇問道:“那他們都去哪里了?秦川去哪里了?你們給他安排了什么任務?”
她一股腦兒把想問的問題全都禿嚕出來了。
岑太傅并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淡淡說了句:“他們大多數(shù)都在城內(nèi),有的去了城外。至于秦川,誰知道他現(xiàn)在在哪里。你要想尋他,自己出門去找吧?!?p> 千婼對著岑太傅吐了吐舌頭,轉(zhuǎn)身離開了。她一出楓閣就瞧見宋子淵和落羽兩人,正朝著這邊走來。
千婼微笑著走近兩人,待看清楚宋子淵后,嘴角的笑漸漸消失。
只見此時的子淵鼻青臉腫的,額頭和手都用厚厚的紗布包扎著。
千婼饒有興趣地問道:“子淵,你這是怎么了,跟人打架了?”
坊間傳聞,信王世子宋子淵飽讀詩書、才華橫溢,可就是不會武功。
如今弘文館要求每個學生強身習武,以他的聰明才智,假以時日,一定能夠文武兼?zhèn)?,只不過……
今天怎么變成這副樣子了,難不成他的考驗是被人群毆,測試下他的抗揍能力?
宋子淵靜靜聽完,微微一笑沒有回話。
旁邊的落羽卻呆呆看了他一會兒,輕輕嘆了口氣:“宋公子抓小偷跟人家扭打起來了,要不是我正好路過,后果不堪設想。”
落羽眼中閃著頗有興味的光芒,清澈透底的眼睛看著宋子淵,又道:“真不知道這岑太傅和謝大人是怎么想的,讓宋公子去捉小偷,就他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這不明擺著把他往火坑里推嗎?”
哈哈——
千婼心下暗笑,讓宋子淵去捉賊,岑太傅的考驗果然還是對癥下藥啊。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呆子,平日里都是成群的護衛(wèi)保護,如今孤身一人讓他去捉賊,他能抓得到才怪。
她眸中眼波輕動,落在了宋子淵的臉上:“你這是傷是誰給你包扎的?”
不用說那小偷也是岑太傅他們安排的。
不過若宋子淵跟小偷打完架,然后兩個人再互相包扎,那畫面可就簡直了。
宋子淵眉間掠過一抹極為羞赧的神情,眼眸深處卻有些難以捉摸,他輕輕說道:“是濟世堂的冰兒姑娘?!?p> 落羽笑吟吟地開口,看著宋子淵的目光隱有幾分戲謔,道:“公子這也算是因禍得福了?!?p> 宋子淵被她說的不好意思,低下了頭,千婼嗔了落羽一眼,又與宋子淵說道:“子淵,你趕緊去休息吧?!?p> 待宋子淵離開她們的視線,千婼勾了勾唇角,問落羽:“你怎么知道這是個考驗?”
“今早定國公離京之前對奴婢說,今天我們每人都有個考驗。他讓奴婢好好完成自己的任務,在完成任務之前不能見公主您,更不能出手幫您。”
千婼的微笑下有苦澀,果然一個兩個都是老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