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
天源山藏書閣。
周景云緩緩睜開雙眼,大夢一場,這一覺仿佛一輩子那么長,前世發(fā)生的事情那么清晰,印刻在他的腦海里。
他望向?qū)γ娴脑礋o,沉聲問道:“她會想起這一切嗎?”他可以什么都不在意,唯獨柳錦書,周景云無論如何也不能失去。
源無微微笑道:“你是說芍藥?怎么,你擔(dān)心她想起以前的事,會離開你?”
周景云不語,半晌才道:“今生是今生,前世是前世,只要她開心就好?!?p> “好一個‘只要她開心就好’”源無輕嘆:“這便是你前世凝結(jié)心頭血許下的心愿嗎?”
當(dāng)然不是。不管是前世三十六重天的戰(zhàn)神帝曦,還是今生的少年將軍周景云,他們想要獨占芍藥/柳錦書的心從來沒變過。
周景云,或者說是帝曦,當(dāng)初在紫宸殿將盡數(shù)修為渡給芍藥時,許下的那個愿望,無人知曉。
“既然你愛溫潤如玉的君子,那么我下輩子,便改了這原本的性情,只化作你愛的樣子?!?p> 他心中痛恨迦陵,恨他奪了芍藥的愛。
霧靈山上的那次見面,帝曦不是沒有察覺到芍藥眉眼間的柔媚風(fēng)情。也正是因為這,他認(rèn)定芍藥與迦陵舊情復(fù)燃了。她愛的人,終究是迦陵啊。否則,五百年的陪伴,五百年的抵死纏綿,怎么就比不上迦陵幾日的殷勤呢?
并非帝曦不自信,只不過陷入愛情迷霧的男人,多半是這樣: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縱使他是創(chuàng)世神之后,是神界戰(zhàn)神,最終卻也不得不為愛妥協(xié),想方設(shè)法變成迦陵的性子。
因為那是芍藥喜歡的性子。
帝曦從前在一本雜書上看過一句話:你會因為愛一個人,而變成最好的自己。
他不知道什么樣的自己才是最好的,他只知道,被芍藥愛著的帝曦,才是最幸福的。
他渴望幸福,渴望被芍藥放在心上。
所以他成了周景云。
只是他沒想到,這一世,不僅是自己變了,芍藥也變了。
不,也許她根本沒變。芍藥本該是這樣單純快樂的樣子。
神魔窟外的那次變故之后,芍藥搖身一變成了“洚兒”。帝曦覺得自那以后,她不悲不喜,沒有了快樂。
或許,卸下所有重?fù)?dān),芍藥最想要的自己,就是這樣。
源無見周景云陷入沉思,也不打擾他。直到他復(fù)又回神,卻沒有回答源無的問題。
周景云道:“你是何人?如何知曉這一切的,又為何引我來此?迦陵......蕭臣沛他已經(jīng)記起前世了嗎?”
源無面上依舊掛著那淺淡的笑意,道:“我不過是這世間最普通的蜉蝣一枚,知曉一切皆因機(jī)緣?!?p> “本來你們?nèi)酥g的糾葛不必牽扯兩世,但迦陵他和你一樣,不甘就此斷情。故而......”
周景云想到蕭臣沛這一世的所作所為,突然有了些猜測:“難不成,他殞沒前,就做了什么準(zhǔn)備?他也立誓許愿了?”
源無搖了搖頭:“他法術(shù)不如你,尚且做不到以心頭血許來世愿。只不過,他是神界天命所歸的司命星君,掌握著萬事萬物的輪回命途?!?p> “即便離開神界,他的能力并沒有消失。當(dāng)初殞沒前,迦陵利用了這一點,提前安排了自己的命數(shù)。”
“他想讓自己與芍藥自小相伴。”源無苦笑一聲,接著道:“只不過這中間出了點變故,所以他來了天源山,拜我為師?!?p> “后來他想起一切,又得知你的存在,而他想要陪伴的機(jī)會,被你奪去,終究心中憤懣。我勸了許久,仍是未果。轉(zhuǎn)而一想,解鈴還須系鈴人,此事還是要你們當(dāng)面理清楚才好?!?p> 周景云冷哼道:“所以你便默許他下山,用卑劣的手段與我換了身體?”
“不過是權(quán)宜之計?!痹礋o無奈道:“景云,這本就是你們的緣法,縱使我擋住了一次,卻也擋不住兩次?!?p> “哼。既然我已經(jīng)知曉一切,自會與他做個了斷?!敝芫霸普酒鹕?,拿過源無放在桌子上的那本書,道:“此事雖不是你造成,但你始終難逃干系。我不會謝你?!?p> 他轉(zhuǎn)身往樓梯處走去,耳邊傳來源無的低喃:“但愿你們能夠化解彼此心中仇恨?!?p> 周景云走出藏書閣,輕車熟路回到蕭臣沛住的院子。成三見他回來,心里松了一口氣,遠(yuǎn)遠(yuǎn)就示意周景云,這里一切安然。
周景云推開房門,見柳錦書依然保持著他離開時的熟睡姿勢。他上前坐在床榻邊望著她,兩輩子的記憶交叉重疊。周景云清楚地知道自己曾經(jīng)是帝曦,但他更希望永遠(yuǎn)只做周景云。
因為柳錦書只愛周景云,這是他今生再確定不過的事情了。
周景云借著不遠(yuǎn)處桌子上的昏黃燈光,打開了從源無那里帶回的書。
里面詳細(xì)記錄了換身之術(shù),包括破解之法。
周景云看完之后,心中有了數(shù)。他走出房間,成三立即上前聽候吩咐。
周景云按照書中要求,叮囑成三去準(zhǔn)備一些東西。
他看著成三轉(zhuǎn)身消失在院子里,心中沉思:如今已是凡身□□,他并不留戀神界的一切,所以不愿回去??墒清\書妹妹呢?她在魔界也有爹娘,他們是否仍舊在尋找她?
若是將來哪一天,錦書妹妹也記起所有事,她會不會想要再做回芍藥,去到爹娘的身邊?
周景云沒法預(yù)知這些,他能做的,就只有在這一切發(fā)生前,好好陪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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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兩人用完早飯后,周景云就打算帶著柳錦書啟程回家。
柳錦書吃了一驚,她瞪大雙眼望著周景云,道:“我們不是昨日才到這里嗎?景云哥哥,換身之術(shù)......”
“噓?!敝芫霸剖疽馑p聲,隨后道:“換身之術(shù)已經(jīng)拿到了,我已經(jīng)讓成三去做準(zhǔn)備,估計很快就能換回來了。”
柳錦書喜極而泣,哽咽道:“那我們立即回家,我一刻也不想在這里待著了。”
周景云并未向源無辭行,兩個剛出院門,就見洛凡站在不遠(yuǎn)處。
他三步并作兩步走上前,看著周景云手上的包袱,頗有些困惑地道:“師兄,師嫂,怎么剛回來就要走?師傅他老人家一大早就讓我過來送你們下山,我還以為他是逗我玩呢!”
周景云道:“突然有些急事,須得立即趕回去,勞煩你領(lǐng)我們下山了?!?p> “師兄你怎么還跟我客氣?唉......都沒有好好和你敘敘舊,其他師兄也沒見到你們。師兄,要不再多留幾日吧?”洛凡不死心地挽留,他小孩心性,實在不愿就這么讓周景云和柳錦書離開。
周景云搖了搖頭:“確實不能耽誤,想敘舊的話,以后有的是機(jī)會。”反正我不是你真正的師兄,也敘不出個所以然來。若蕭臣沛有命回來,你再好好與他敘舊吧。
洛凡失落地應(yīng)了一聲,不過一瞬,又馬上打起精神,笑嘻嘻地道:“那下次師兄一定要多住些日子才行!還要給我?guī)较潞贸院猛娴??!?p> 周景云只能頷首答應(yīng)了他。
言畢,三人便往山下走去。
洛凡在當(dāng)初接他們的地方停住了腳步,目送周景云和柳錦書離去。他有些傷感地在原地站了好一會,才轉(zhuǎn)身上山。
洛凡剛離開,成三就出現(xiàn)在了一旁,他已經(jīng)備好車馬。
回去的路程很快,幾人歸心似箭,只想著早些回去解決換身之事,倒也沒心思欣賞沿途風(fēng)景。
這日,馬車已經(jīng)行至京都郊外。再有幾個時辰,就能到家了。
柳錦書正與周景云談笑,只聽一聲馬嘶,車停了下來。
周景云情急之下顧不得別的,趕緊用手托住柳錦書,這才讓她免于撞到頭。
他冷聲問駕車的成三:“怎么回事?”
成三被那聲音中的寒意刺得汗毛直豎。他連忙解釋道:“少將軍,方才突然有人沖到了路中間,這人此刻還站著不走?!?p> 周景云想著一路上蕭臣沛都緊隨他們,難道又是他在裝神弄鬼?
周景云欲下車查看,到底不放心留柳錦書一人在車上,便道:“隨我一起下去看看?”
柳錦書點了點頭。
成三聽了周景云的聲音,連忙跳下馬車,擺好腳凳,又幫二人打簾。
周景云率先下了馬車,轉(zhuǎn)身伸出手臂遞給柳錦書。
柳錦書將手搭在他的衣袖上,踩著腳凳,輕巧站在了地上。
周景云見她站穩(wěn),這才偏過頭去看那立在路中間的男子。
呵。
原來是他。
周景云想著夢境中最后一幕,原來那時他也過來了。
現(xiàn)如今,幾個人倒是聚齊了。
周景云心中道:別來無恙啊。
面上卻只能裝作不認(rèn)識他。
誰料,男子一見周景云和芍藥,立刻激動地想要沖過來,被成三攔住后,便沖著他們道:“大人,夫人,我是紫星啊!”
周景云一愣。他沒想到,紫星竟然也有前世的記憶。
不過,由不得他深思,當(dāng)務(wù)之急,是阻止紫星透露更多。他還沒做好與錦書妹妹說明一切的準(zhǔn)備。
周景云喝道:“休要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