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鵬把鹽撒在他的假茶里面,這樣據(jù)說喝了之后更有力氣?!耙俏疫€一直呆在家里,肯定吃不到這這么有趣的東西?!彼行┱{(diào)戲地說,然后喝了一大口。
姆巴朝他咧嘴一笑,繼續(xù)嚼著他的小塊石頭烙餅。唉,志鵬想,真像是又回到了在第一次打仗的時候的牛用之還有李長史一同吃飯的時光。他真想念那些老朋友們,但是他和姆巴在一起的時間越長,就越喜歡他了。這個番人的勇氣和果敢令他敬佩。
現(xiàn)在的志鵬更加明白,一個番人離開集體,幫助一個陌生人,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澳阒绬?,”志鵬說道,“有一件事情我想不明白。別看阿賈虛張聲勢的挺像回事,但我感覺他是很害怕蕾拉和番人的?!?p> 姆巴咽下嘴里的石頭烙餅和咖喱:“我們認為你說得對,志鵬。他可能害怕我們。他知道我們可以毀滅他,盡管我們并沒有那樣的意圖。”
“怎么回事呢?”志鵬問道。
“在整個的礦業(yè)商會中,工頭和監(jiān)工拿很多錢,普通礦工什么也得不到,因為他們許多人都是奴隸。但在我們的帕爾蘇阿商會的不存在什么工頭和監(jiān)工,每個礦工都能獲得利益,這是古老的薩珊制度。
這本來并沒有妨礙建威商行,但蕾拉當上業(yè)務總管后,情況就不一樣了。她想擴展我們商會的業(yè)務,所以就去跟建威商行的優(yōu)秀礦工洽談。如果他們是奴隸,她就提出只要他們肯來我們商會工作,她就花錢買下他們并給他們自由。如果他們簽了勞動契約,她就提出買下他們的契約?!?p> “這聽起來很公平啊?!敝均i說。
“確實很公平,”姆巴說,“阿賈就是為了這個才害怕我們。許多優(yōu)秀礦工都希望加入我們商會。優(yōu)秀礦工都走了,建威商行就只剩一些下三濫了。而且,你們的白蓮的人現(xiàn)在接管了羅浮山,這樣一來,他們也許并不那么喜歡奴隸制?!?p> “我明白了,”志鵬說,“要不了幾年,阿賈手下就只剩下一些工頭,沒有人供他呼來喝去了。他當然不愿意這樣?!?p> 姆巴咧嘴一笑,隨即又嚴肅起來?!翱墒前①Z百般敷衍我們。他故意抬高奴隸和勞動契約的價格。我們再也雇不起建威商行的礦工了?!?p> 志鵬逐漸意識到,真實的世界比他原先所想的復雜得多。六合堂教他懂得了許多東西,卻沒有告訴過他這樣的事情。他知道凡是白蓮教掌管的地方很多都廢除了四等級制和奴隸制,他以為奴隸現(xiàn)象已經(jīng)很少見了。沒想到就在這里,千百個礦工被非法的賣身契剝奪了自己。
一想到奴隸制的存在,志鵬感到十分可怕。既然建威商行花了大價錢購買和培訓了奴隸,他們就不可能很便宜地把奴隸賣掉或?qū)⑴`拱手相讓,他們肯定是要會武裝保衛(wèi)自己的這些財產(chǎn)。
蕾拉對志鵬說他走進了紛爭的中心,看來她的話說得不錯。這樣的斗爭恐怕會在幾百個位于哈扎爾帝國的礦區(qū)上愈演愈烈。他真想手握寶劍,沖到船艙的另一邊,鏟除邪惡,伸張正義。然而他知道那樣不行。他必須找到對方搞破壞的證據(jù)。戰(zhàn)勝阿賈的唯一辦法,就是揭露他的罪行。
他把喝干的杯子推開了。“姆巴,貨船這邊我們都搜遍了,”他說,“證據(jù)肯定在昆侖奴償?shù)牡乇P上?!?p> 姆巴看著志鵬,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地呼出來:“這樣有好,我們很高興。”
“你很高興?”志鵬不得相信,問:“可是我們必須潛入昆侖奴的地盤了,我還以為你是害怕昆侖奴的?!?p> “我們是害怕的,很害怕。”姆巴說道:“但是我們?nèi)匀桓械礁吲d,因為證據(jù)不在番人這里,這就意味著我們是清白的。是別的人想陷害,有人想害死我們?!?p> “是啊,我能夠明白洗清冤屈對一個人的意義?!敝均i開玩笑地說,不過他內(nèi)心確實很能理解。番人是生活在哈扎爾人的龐大帝國的南邊,在高大茂密的遮天雨林里生活的——村子里幾百個小孩像兄弟姐妹在一起同時長大。從幼年時代起,他們就學會把自己看作一個群體。一想到某個番人——姆巴的某個兄弟或姐妹——做出了傷害群體、使群體蒙羞的事,這個年輕的番人就覺得不寒而栗。
“我們要去搜查昆侖奴的領地了,你準備好了嗎?”志鵬問,“我們必須想辦法偷偷溜進去?!蹦钒屯崎_面前裝著咖在喱醬汁和石頭烙餅的盤子:“志鵬,正如我們先前說的,我們跟隨你?!敝均i笑了:“你恐怕會為這句話后悔呢?!?p> 志鵬和姆巴在甲板和船艙的夾層里匍匐前進,通過木頭的縫隙望著下面一間黑乎乎的客艙。一個塊頭龐大的番人躺在床鋪上睡著了,那模樣活像一個散發(fā)出惡臭的大毛球,房間里彌漫著一股廉價德大麥醴酒的氣味。
這個房間真像一個臟東西收藏館,和志鵬今天看見的其他房間沒有兩樣。這個昆侖奴穿著臟兮兮的粗糙皮革,那是他的家鄉(xiāng)那塊遙遠黑色大陸的產(chǎn)物。房間的每個角落里都堆著上了紅色涂料的動物頭蓋骨,看上去像是狩獵的紀念品。
更糟糕的是,志鵬可以看出這個房間里還住著其它昆侖奴:地板上亂七八糟地扔著一些沒吃完的猴類的殘骸。志鵬久久地觀察著下面暗處的情況。
番人大概是喝醉了,不然他就會在外面和朋友們一起玩色子了??墒呛孟裼悬c不大對頭。也許番人只是在裝睡,也許這是一個陷阱。志鵬想把房間的情況看得更清楚些。里面除了那個番人外沒有別人,但是他看不見房間幾個角落里的情形。
他的不安加深了。他可以感到空氣中好像一絲危險的味道,這意味著什么呢?陰謀像毒氣一樣彌漫在飛船的這一側(cè)。他已經(jīng)搜查過幾個房間。他發(fā)現(xiàn)了非法的武器——人頭斧和震天雷。
他還發(fā)現(xiàn)了一只裝滿了黑色火藥的盒子,大概是偷來的贓物。但是他連要找的證據(jù)的影子也沒有看見。
他又仔細打量那個番人。志鵬看見他躺在木板拼成的床上,腦袋下面半藏半露著一件武器。在這一些昆侖奴中,枕著武器睡覺是家常便飯。
志鵬觀察番人的呼吸。他的呼吸很淺,而且很不均勻,這使志鵬感到有些不安。因為這表示就算他真的睡著了,也睡得不沉。
過去,志鵬的急躁經(jīng)常給他帶來麻煩。但這次他決定相信自己的直覺。志鵬悄悄地、小心翼翼地爬過這個房間。他在狹窄的通風管里朝后看了一眼。
姆巴緊跟在他身后。這個可憐的番人,在風井里簡直無法移動他那笨拙的番人腦袋。就在這時,姆巴的腦袋撞在通風管上,發(fā)出“砰”的一聲。志鵬嚇得縮成一團。
姆巴那一族人是在長年在熱帶的雨林里生活的的,因此他們是捕獵小型獵物的獵人??墒乾F(xiàn)在他們自己有成為獵物之虞,當他們爬過時,志鵬只希望下面客艙里的昆侖奴不要抬頭發(fā)現(xiàn)姆巴。
志鵬屏住呼吸,一寸一寸地朝前繼續(xù)爬去,前面就是下一個房間的通風口了。房間里的氣味難聞極了——腐敗變質(zhì)的肥肉脂肪味和油膩的毛發(fā)味混雜在一起發(fā)出可怕的味道。志鵬還能聽見一些聲音,那是昆侖奴悶雷般的狂笑和番人動物般的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