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拉的眼睛閃閃發(fā)亮說道:“大約五年前,有一家綏德商行在捕魚兒海附近開一處大礦,據(jù)說是在湖下發(fā)現(xiàn)了大量的金礦,他們居然想從岸上挖一條能走四匹馬拉的礦車的隧道,直通湖底之下把金子掏出來,建威商行派人從上面扒開了口子,引得洞口灌入了無數(shù)的海水。十五萬人死于非命,但是那家商會破產(chǎn)后,建威商行用驚人的低價收購了那一家商行,撈到了一大筆橫財。現(xiàn)在,我們必須在羅浮山上和們他較量了。”
志鵬說:“你能肯定那是故意破壞嗎?說不定是一次意外事故呢?”
蕾拉似乎不以為然?!按蟾虐?,”她說:“但建威商行走到哪里,事故就跟到哪里,就像番人擺脫不了身上的惡臭一樣。比如你剛才遇到的事情也是一場事故。所以你要多加小心?!?p> 她還有些話沒有告訴他,志鵬能夠感覺出來——積壓已久的痛苦和恐懼,復仇的欲望。
“你在捕魚兒海那邊認識誰?”他問。蕾拉吃驚地張大嘴巴,但她固執(zhí)地搖搖頭。“誰也不認識?!彼龥]有說實話。
志鵬有些困惑,他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的復雜性,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他忍不住問道:“之前羅浮山的戰(zhàn)斗我有參加過,而且之前羅浮山也不是真接在哈扎爾人的控制中?,F(xiàn)在是白蓮圣教掌控羅浮山了,情況難道沒有好起來嗎?”
蕾拉的眼睛有些哀傷:“不管牧羊人怎么變換,可能羊一直是羊吧。就算換了一個不那么經(jīng)常鞭打它們的牧人,羊也還是受人驅策的命運。用你們中原人的話說,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志鵬捕捉住她的目光。“蕾拉,天道好生而惡殺,我們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繼續(xù)發(fā)生。這艘船不是建威商行的飛船!這些昆侖奴不能在船上胡亂打人?!?p> 蕾拉嘆了口氣:“這確實不是他們的貨船,但建威商行礦工的人數(shù)與船員相比,是三十比一。船老大也沒有什么辦法可以保護你。所以,如果我是你,就遠離他們的地盤。我們的人在船的那一邊,隨時歡迎你過來。”她朝門口走去,又轉過身綻開一個燦爛的微笑,讓她本來很嚴肅的臉突然變得年輕而頑皮?!暗改憧禳c好起來?!?p> 志鵬也朝她露出笑容,但他仍然不能接受蕾拉對邪惡的妥協(xié)。他想不明白:在他成長的那個小小的陰山縣里,所有的爭端都能得到公平的解決,任何明顯的不公正行為都是不被允許的。
“蕾拉,這樣不對,”志鵬忍不住又鄭重地說,“為什么我們在船上要避開他們的地盤?你怎么能接受這樣的事情呢?”
蕾拉臉紅了。“因為我不想讓他們在船上侵入我的地盤!志鵬,你聽我說,”她口氣很急迫地說,“有建威的地方總是事故不斷。支撐著礦井的木柱斷裂,坑道塌陷,人員傷亡。在這艘上,我可不愿意他們商會的奸細和破壞分子進入我的人里面,他們也不想讓我們的人過去。所以,就接受現(xiàn)狀吧。這樣對大家都好。”
她離開了房間,房門在她身后關上了。他仿佛覺得門框在異樣地顫動著。志鵬意識到,他渾身發(fā)熱不僅僅是因為聽到不公正的行為而感到氣憤。他的身體像著了火似的。他試著接受這種灼熱和疼痛,但他很快就暈眩了。他仰面倒在帆布床上,腦袋發(fā)暈,房間里的一切都在打轉。
志鵬夢見自己在劍館里,在星圖間穿行,他伸手摸了摸離自己最近的一顆星星,那是兩個暗紅色大星中的一個。眼前就出現(xiàn)了一張可愛的臉龐,是那個愛笑的女孩被月,她笑吟吟地說道:“羅浮山,在這個地方你若不多加小心就會喪命。”
志鵬在一間倉房里醒來了,這間屋子比之前的箱子要舒服多了,至少有一張小小的床,雖然小到不能翻身,而且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臂上還插著銀針。
恍惚間,他以為自己還在做夢——冷子丘居然站在他的床邊!
這位白蓮長老冰涼的大手按在志鵬的額頭上,志鵬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醒著的。
“長老,這是怎么回事?”志鵬小聲問。
冷子丘把手拿開了,朝后退了一步?!皠e說話,”他溫和地說,“你發(fā)高燒了,很嚴重,我已經(jīng)做了治療。你的傷勢不算輕,不過現(xiàn)在不礙事了?!?p> “真的是你嗎?”志鵬問,拼命想理清自己混亂的思路。
冷子丘笑了。這是志鵬第一次看見他的笑容,他發(fā)現(xiàn)冷子丘并不總是冷若冰霜、一本正經(jīng)?!皼]錯,就是我?!彼f。
“你是來找我的嗎?”志鵬滿懷希望地問。這個問題很唐突,他不應該這樣問的,但他身體太虛弱了,實在不明白總壇的長老為什么會在這里。
冷子丘搖了搖頭?!拔乙惨チ_浮山。我要去完成總壇摘星樓交給我的任務。我們兩個要做的事情互不相干?!?p> “不過,我們還是在一起了,”志鵬說,“你可以教我——”
但是冷子丘又搖了搖頭:“不,志鵬,我來這里并不是為了這個。我們的命運各不相同,走的不是同一條路。你現(xiàn)在應該去熟悉你將為之效力的事物。你必須把我忘掉,必須用其他的方式為圣教效力,而不是作為劍客,這并不比做一個劍客糟,也許更好?!?p> 冷子丘說得很委婉,但他的話仿佛給了志鵬當頭一棒。似乎志鵬每一次剛燃起一點點希望,緊接著就被擊碎了。
志鵬明白了,盡管他們碰巧在同一艘貨船上,但冷子丘并不想和他有任何關系。如果那些傳言是真的,那么志鵬,或者任何一個與志鵬年齡相當?shù)膶W生,都只能勾起冷子丘的痛苦回憶,使他想起他失去的那個弟子廢劍郎君歐陽磬。
廢劍郎君歐陽磬?這可真是個怪名字。志鵬無法改變冷子丘的過去。盡管身體仍很虛弱,他還是隱藏起失望的心情,竭力表現(xiàn)得堅強一些?!拔颐靼琢恕!敝均i說。
這時候船倉門開了一道縫,一個番人的腦袋探了進來,閃閃發(fā)光的狡黠眼睛望著志鵬。他一發(fā)現(xiàn)志鵬注意到他,立刻又把門關上了。志鵬轉過臉,重新看著冷子丘?!澳阏f得對。我應該首先考慮我的使命。我要——”
門又開一道縫,志鵬停住話頭,掙扎著想用臂肘撐起身體?!斑M來吧!”他對門外的人說。一個番人走進屋子,他比大多數(shù)番人還要矮小一些,皮膚黑中帶油亮。
“我們不想打擾你——”
“沒關系。”志鵬溫和地說。
“——可是有人叫我們在這里和蕾拉碰頭。她遇到一件事,需要討論討論。我們聽說一個小青年和最高大昆侖奴大戰(zhàn)了一場,居然活了下來,”這個番人輕聲說,“我們想見識見識那位了不起的人。對不起,打擾了你。我們在外面等著吧。”他準備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