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青葙話外聽話中2
她又一揮手，屋內(nèi)燭光點點。
穿好衣衫后，她喝了兩口清茶，輕手輕腳走出七閣。
碧千近日為了準(zhǔn)備五閣入學(xué)，日日在屋內(nèi)看書至夜半時分，十分用功。夷姿則是管著四閣事務(wù)，忙著為那些新來門徒的安排吃食住宿，也是平日里見不到人影的。
涼露下降的深夜，華琚獨自佇立在七閣外的云橋上，一會向下望著空音瀑布的碧水湍湍下流，水澤和草木間煙霧凝聚，滴滴清露就像粒粒真的珠子。一會向上望著夜空，明月升起，徘徊在斗宿與牛宿之間，那彎新月仿佛是一張精巧的弓。
明明是世間萬物皆有靈性的畫面，可她不禁感嘆其他：自己年少不知愁，如今心里總有莫名愁緒后卻又不知如何說出口，這才是自己難以入眠的原因吧。
她不愿回想秦蒼內(nèi)亂后的一切，也把從前的諸多事情有意的遺忘在角落，可今日所有的一切又紛飛而來，叫人難以掙扎出來。
她很奇怪，明明，明明所有都結(jié)束了，為什么還會這樣，像夢魘一般向她纏來，但凡有誰有意無意的提到，她就會難受得說不出口，她明明，明明已經(jīng)放下了呀。
若說放不下，可她又能向誰去討回姐姐和師父呢......討回她的曾經(jīng)。
“你這是怎么了?！?p> 華琚驀然轉(zhuǎn)身，渾身一怔。
云橋那一端，元承不知何時靜靜站在那兒，靜靜的看著她。
“我......”
元承移步而來，衣衫拂過青草露珠，雙眸在夜色朦朧中更為清明。
“你，你怎么半夜來秦蒼了？你莫不是還知道我們秦蒼空音瀑布的結(jié)界?！?p> 元承不置可否，走到她身旁后才道：“我也曾半夜在你房內(nèi)，半夜在秦蒼，想來也不奇怪了?！?p> 華琚打量著他俊朗面容。
話多了，還有些俏皮，這人性子怎么又變了？雖然他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也合理推測出了另一種可能，但他除了在趙莊內(nèi)十分冷淡，在其他時候都有了人情味兒。
她道：“你是之前被妖精擄了去，怕是妖精變的?！?p> 元承輕笑一聲。
眼神明亮，恰似冉冉初升的初冬朝陽，暖入骨髓。
笑聲輕柔，如若潺潺不斷的山徑溪流，叮咚作響。
寥寥夜色中，她覺得方才該是拂來了一陣縷人心神的春風(fēng)。
她坐在云橋上，晃著自己雙腿，狀似不在意的問：“李奚，你家族里有沒有什么可以令人，令人起死回生的秘密陣法。”
元承也坐了下來，不似她彎著腰垂著眸看著下方，他坐得筆直，端的是氣質(zhì)自成。
元承偏頭看向她，道：“的確有，名喚‘三千清流陣’?！?p> 華琚轉(zhuǎn)頭看向他，愣愣的皺起眉頭，一時之間竟然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心里像是有千條萬條的藤蔓肆意纏繞，瘋狂打結(jié)。
她忽然發(fā)現(xiàn)，元承現(xiàn)在定定的望著她的那雙眸子不再深邃，不再清冷，里面盈滿了她生動的面容，水靈靈，光點點，盡是波光瀲滟。
好一陣兒，她才聽見了自己的聲音又莫名其妙飄了出來：“李奚，你可是要聽一個故事？”
她將青葙先前說的故事簡單講了講，不知為什么故意隱去了那段“定情”、“贈禮”和“親吻”的橋段。
說完后，她的心境竟然好了很多，藤蔓也焉了下去，心里一下就輕松了下來，甚至開始有絲絲縷縷睡意涌現(xiàn)出來。
“我知曉?！痹械馈?p> “什么？”
元承又重復(fù)一遍，擲地有聲：“我知曉。”
雖然元承真的開始反復(fù)無常，但華琚的接受度非常好，畢竟她也算是死過一次的人，什么大風(fēng)大浪都打不倒，擊不垮她了。
元承雖然性冷，但是沒有害人之心，這點就很好了。至于那些詭異的變化，也無甚可驚訝。
她半開玩笑道：“看來是清修過于苦悶，連你都開始聽這些雜七雜八的故事了。”
“不是?！?p> 忽然，元承撩起她的一縷發(fā)尾，輕輕搓揉，眼神卻盯著她，像是盯著什么奇珍異寶般散發(fā)出令人心顫的光亮。
元承沒有壞心思，他不會害人，自己不必驚訝，鎮(zhèn)定！鎮(zhèn)定！拿出自己是秦蒼七閣主的心胸來。
華琚，他可是給你修復(fù)云煙劍的好人吶！
你不能因為他不知道你會為他做牛做馬的事，就隨便糊弄過去了。
那么多頭發(fā)，撩一小撮怎么了，要是他喜歡，剪一段送給他都成??！
“阿琚，他們在一起了，再也沒有任何事情能抵擋住他們了?！?p> 華琚覺著，除了元承喚她小名時語意溫柔，其他的字音都帶著一股子狠狠的勁兒，像是用了全身力氣發(fā)誓賭咒般說出了這句話。
稀奇，元承也像個有七情六欲的凡夫俗子而不是那個無欲無求的天外謫仙的時候。
她用笑容掩蓋自己的發(fā)怔，掩飾自己的心亂，捏住自己另一邊的發(fā)梢，斟酌了一番，道：“元承仙君，我的頭發(fā)還算順滑，但你不必艷羨，我會告知你保養(yǎng)頭發(fā)的好法子。自然了，你若實在是喜歡得緊，到了愛不釋手的地步，我就送你一縷，拿回山里好好欣賞?！?p> 元承蹙起眉頭，問她：“華琚，你可知贈發(fā)的含義？”
擔(dān)心她的回答會讓他氣滯，元承又仔細(xì)問道：“女子送男子自己一縷頭發(fā)的含義，你可知？”
她從前或許不知，也沒有心思去想，但她在凡界各類底層摸爬打滾了幾百年，當(dāng)然知道了。贈發(fā)么，若是未婚，那女子便是將自己要托付給那男子的意思；若是已婚，那妻子便是給夫君在別離后的相思之物。總之，是鑒證男女間情愛的信物。
可這里是昆侖仙界，她與元承是仙家，何必去顧忌那些俗禮。
她一臉坦然，道：“我們修仙的，不必被那些凡界規(guī)矩束縛，自在隨意些好?！?p> 元承還是氣滯了。
“你果然......”他面上一陣古怪，然后化為一聲長嘆，松了手，起了身，離去前看了華琚一眼，語氣無奈，“夜深露重，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