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旱逢甘的小姑娘抬頭看了老夫人一眼,眸子里的神色千言萬語道不盡,最終化作一下叩首。
她取過身契,低眉順眼地向后退去,緊跟著便有家丁引著她,離開了碩大的殷府。
“碧心。”處理完另一人,老夫人喚來她的貼身丫鬟,抬手指了指還跪在地上的那人,“把這位姑娘帶下去。”
她的聲音拖得有些長,讓不熟悉她的人對她的打算一無所知。
“家丑不可外揚,此事還是別傳出去?!?p> ……
等到殷樂第二日醒來,就聽見了鋪紅的報告,說前一日進殷府的兩個姑娘,只出來一個。
另一人,據(jù)說太過貞烈,控訴完畢后,當(dāng)著老夫人的面觸柱而亡,以死明志。
而那罪魁禍?zhǔn)滓箬t,被老夫人罰了禁足,又被徐氏好一通責(zé)罰,正被關(guān)在殷府后院的書房,那兒都不許去。
殷樂背起書箱,兀自撇了撇嘴角。
“這肯定是老夫人的手筆。”一旁的攬翠咯咯直笑,替小姐把不該說的說了,“你說你在這骯臟的荷花胡同都住得下去,如何會在即將自由時尋死?只怕是那位娘子心里藏了不該有的念頭,只當(dāng)咱們殷府好欺負(fù)?!?p> “攬翠,住口,殷家一向仁義,豈會有如此行為?這一看便是那女子自己想不開,和老夫人有什么干系?”殷樂以指抵唇,制止了攬翠的喋喋不休。
攬翠笑笑,回答:“是,小姐什么都沒做,小姐看得通透,小姐快些走,上課遲了可就要挨罵了。”
殷樂一努嘴,拋下鋪紅攬翠,直往松鶴閣沖,終于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了滿臉不耐煩的即墨面前。
接了幾個即墨的大白眼,殷樂安然無恙地坐到了宋先生的隔壁。
“我今天再問你一遍,為什么要挑這個時候搬來取意堂?”
殷家的消息,自然瞞不過身后不知有多少勢力的取意堂。聽到自己的夫子都這么問了,殷樂不禁懷疑取意堂上上下下,是不是無人不知道她的那些破事。
“學(xué)生既然立志掃天下,這一屋子的破事,自然是能不掃就不掃?!币髽坊卮?,覺得這兩名女子是自己找上殷府?她不認(rèn)為姚老夫人會如此認(rèn)為,但那位徐氏倒像是個蠢笨之人,恐怕不會想到早就走了的她頭上。
既能做給老夫人看,又不用把自己扯進內(nèi)宅,如此行事,殷樂還是比較滿意。
“你做得不錯?!狈蜃与m然語調(diào)未變,但評價里帶著肯定,殷樂沖著那面隔板笑了笑,捧起了那卷夫子兩個時辰默出來的“課本”。
今日學(xué)的,還是論語。
……
晨昏時分,諸事塵埃落定,長安城中,數(shù)人推杯換盞,好不熱鬧。而揚州的取意堂,已有了萬籟俱寂之風(fēng)。
殷樂已經(jīng)回屋,送走了學(xué)生的宋先生從書案下取出一張信紙,自己研了墨。
“夫子,查到了。”微風(fēng)浮動,有人如是說。
“此人名叫安山旭,是司南國的十七皇子。司南國與大周朝一直交好,他作為質(zhì)子,在長安城定居?!?p> “長安城的人,如何到的揚州?”宋先生無聲抬起毛筆,準(zhǔn)確地落在信紙上。
他的字寫得極為漂亮,完全不像盲人的筆跡。
“我們在長安的人手太少,查不到?!奔茨卮?。
“長安?!眱蓚€字飄在空中,寫信之人停下了筆,喃喃開口。
“先生,是否要加派人手?”即墨剛問出口,就看見宋先生搖了搖頭,示意不必。
“秦王該來了,等他辦成了事,取意堂也沒必要一直帶在揚州。”宋先生的最后一句話,給今日的談?wù)撘诲N定音。
即墨正打算補充些什么,就看見宋先生摸索著站了起來,隨手取了根竹杖向外走。
“先生去哪?”即墨問。
“去看看我的小學(xué)生?!彼蜗壬卮?,竹杖輕點地,側(cè)身略過了即墨。
即墨苦惱地抓了抓腦袋,一張小臉皺成一團。這位樂娘子除了奇怪了點,有什么出挑之處?為什么竟能被先生一眼相中?先生果然是瞎了,才會挑到樂娘子。
……
揚州不比長安,作為大周朝的國都,即使已經(jīng)入夜,各家內(nèi)依然燈火閃耀。
長安最大的酒樓上,就有數(shù)十人在推杯換盞,嘴里含糊不清地嚷著:“來來來,我們今天不談國事,一醉方休?!?p> 桌上最正中,坐著一年輕男子,正是當(dāng)朝太子。而此次宴席,是京城宋家為了促進與太子的情誼私下設(shè)計的,來此的人多為心腹,和一些十拿九穩(wěn)的人。
俊美的胡人青年縮在最下位,不做聲地喝著酒,卻被不知醉還是沒醉的人一把拉起。
“來,安世子,我們再飲一杯?!边@司南國的世子長得英武,實際上卻慫的很,來這兒大半夜,連話都說不連貫。
安世子顫抖地舉起手中酒杯,陪著笑。
……
揚州知府的后院,知府張圭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這位來無影去無蹤的男子,差點兒就腿軟了。
“安世子,有何吩咐?”他問道。
安山旭手中舉著一杯酒,對著月亮邀了一下,說道:“近幾日,秦王得了皇帝的令牌,要來揚州剿匪。張知府苦心經(jīng)
營多年,想必不希望算盤落空吧?”
張圭連連點頭,保證道:“世子放心,秦王絕到不了揚州?!?p> “錯。”安山旭大笑,那金色的發(fā)絲在月光下閃著微光,刻畫出此人棱角分明的五官,“秦王聰明得很,無論你如何設(shè)計,他都能見招拆招?!?p> “揚州這地方,易守難攻?!彼嬒卤芯?,把酒杯擲在地上,笑聲未歇,“你可知道該如何做?”
張圭彎腰鞠躬:“下官知道?!?p> 安山旭點了點頭,伸手在張圭的肩頭拍了幾下。
“我身份特殊,不適合走到明處。你且忙你的,我玩我的,有事了,自會通知你。”
張圭連忙答應(yīng),隨即疑惑抬起頭,去看那胡人的世子:“不知大人,近期找到了什么玩物?”
“找了一個?!卑采叫窕卮穑昂苡幸馑嫉男∧镒??!?p> “只是,今晚這小娘子不知跑哪兒去了,我竟找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