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南越開國國君趙佗駕崩后,呂嘉的勢力便漸漸壯大,明王趙嬰齊死后,呂嘉更是徹底成為南越國實際掌控者,一直壓著趙王和樛太后。
呂嘉極力反對漢越修好,排擠迫害漢商,刺殺漢使,百般阻撓破壞南越歸附大漢,所以對大漢使者自然沒有好感,淡淡地道:“貴使謬贊,老夫受之有愧,再者,老夫年老體弱,不勝酒力,還望貴使見諒?!?p> 場面陷入尷尬,殿內(nèi)突然變得安靜起來,只聽終軍朗聲一笑,道:“不知呂丞相不勝酒力,實在是本使考慮不周,還望呂丞相見諒,不過本使對呂丞相崇敬之情,確是無以言表,這樣可好,呂丞相以茶代酒,本使先干為敬!”
終軍說完舉杯一飲而盡。
呂嘉見終軍一口干了,倒也未再駁他面子,舉起茶杯如蜻蜓點水一般,輕輕抿了一口便即放下。
終軍心中暗罵:“這老賊態(tài)度倨傲,實在目中無人!”
哪只呂嘉接下來的舉動,更是令終軍瞠目結(jié)舌。
只見呂嘉抬起桌上酒杯,對趙王道:“我王日理萬機(jī),仍在百忙之中設(shè)宴邀請老臣赴宴,老臣心中感遇忘身,老臣敬我王一杯!”
呂嘉聲音擲地有聲,說完竟然將滿滿的一杯酒一飲而盡。
趙王聽呂嘉此言,心中竟莫名有些觸動,他本是多愁善感之人,盡管呂嘉所做所為罪大惡極,但他心中還是會感念呂嘉輔佐南越三朝的功勞。
“呂相此舉,寡人心中甚為欣慰!”趙王說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終軍只覺臉頰熱辣辣的,似乎剛被呂嘉狠狠地抽了一記耳光。
樛太后心中更是惱怒,她在朝中威望較趙王更高,趙王很多大事都得聽她的,只是他們母子連心,倒也不必計較這許多。
呂嘉對樛太后早已極為不滿,對趙王的脾性更是了如指掌,所以呂嘉當(dāng)著文武百官的面舉杯向趙王敬酒,卻把樛太后晾在一邊,分明是有意為之。
樛太后、終軍、安國少季向趙王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時機(jī)已到。
趙王此刻心中尚有些遲疑猶豫,不過還是拿起了酒杯對呂嘉道:“呂相為南越國傾注一生、勞苦功高!寡人代南越百姓敬呂相一杯!”
呂嘉動容道:“我王體恤垂憐,老臣感激涕零!”
說完竟也滲出幾行老淚,緩緩抬起衣袖搽拭眼角。
呂嘉這副做派,樛太后、終軍及安國少季心中均是極為鄙視,暗罵呂嘉老狐貍。
哪只趙王見此情形,卻是不禁動容起來。
半晌,趙王突然發(fā)現(xiàn)呂嘉胞弟佗城校尉呂昌未出席晚宴,大感意外,“靖候戍守東境抽不開身,不能前來參加國宴,故寡人派人送去些黃金錦緞加以撫慰,但是今日國宴寡人也給佗城校尉呂昌送去了請柬,他為何沒有赴宴呢?”
呂嘉擺出一副忠心耿耿的表情,緩緩地道:“啟稟我王,老臣知道今日國宴乃是宴請大漢使臣,我王與太后難免會多喝些酒,老臣擔(dān)心宴席上有人趁機(jī)作亂,那便大事不妙了!故老臣沒讓胞弟前來參加饗宴,而是命他率五千精兵守在宮門之外,萬一有變,也好保護(hù)我王與太后周全!”
呂嘉此言一出,殿內(nèi)眾文武官員均是大驚,均想?yún)渭尉谷簧米耘杀卦趯m門外,這不是赤裸裸的威脅趙王與太后嗎?
樛太后氣的臉都青了,她強(qiáng)自忍耐,壓住心中怒氣,隨即看了一眼終軍、安國少季以及終軍身后的凌封,她從終軍、凌封眼中看到了堅定的眼神,卻從安國少季眼中看出了一絲膽怯之意。
樛太后顧不得那許多,她眼中仍是一如既往的堅毅無比!于是向趙王示意,要他執(zhí)行下一步計劃!
趙王舉杯將敬呂嘉的酒一飲而盡,呂嘉亦是一飲而盡,然而趙王聽呂嘉所言之后,心中憂慮遲疑更甚。
凌封見此情形,眼睛死死地盯著趙王手中的酒杯,凌封已將劍柄僅僅攥在手中,只待趙王手中酒杯落地,他們便立即出手取了呂嘉的項上人頭!
終軍、魏臣與樛太后也是盯著趙王手中的酒杯,只盼他立刻將酒杯擲于地上,那樣便可大功告成。
安國少季聽聞呂嘉所言,知道這宮外有佗城校尉呂昌的五千精兵,當(dāng)下便有些猶豫起來,眼神中的堅定已經(jīng)淡去,開始飄忽起來。
趙王見呂嘉一飲而盡,看了看手中的酒杯,又看了看樛太后、終軍、安國少季、及凌封,當(dāng)他看到安國少季略顯猶豫的眼神時,又立刻聯(lián)想到方才呂嘉所言,危機(jī)已然近在咫尺,心中更是復(fù)雜遲疑,舉棋不定,手中的酒杯竟然不由自主的越攥越緊……
此刻殿內(nèi)實已充滿緊張肅殺之氣,已到了千鈞一發(fā)之際,樛太后、趙王、終軍、安國少季、魏臣、凌封及大部分朝臣都能夠感受到,只有少數(shù)文武官員仍是沉侵在聲色酒肉之中渾然不覺。
呂嘉為人謹(jǐn)慎入微,自然也察覺到了異常,他令呂昌帶五千精兵扼守宮門,就是為了以防萬一,威懾那些在國宴上想要對付他的人,不敢輕舉妄動。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此刻所有恩怨成敗都系于趙王手中的酒杯是否會落地。趙王若能當(dāng)機(jī)立斷,那么針對呂嘉和術(shù)陽候的斬首行動便會立刻啟動。
凌封已是箭在弦上,而趙王便是那拉弓之人,只待趙王手一松開,這支利箭便會勢不可擋,直刺呂嘉的心臟!
然而,趙王手中的酒杯,還是遲遲沒有掉下去,他此刻腦中浮現(xiàn)出太多的畫面在不停地交替,他心中對呂嘉有痛恨,有忌憚,又有感激。
他僵硬遲緩地轉(zhuǎn)過身,慢慢地朝自己的王位走過去,握著酒杯的手竟然開始微微發(fā)抖。
趙王的手縱然在微微發(fā)抖,那酒杯卻絕不會掉到地上,因為他似乎在害怕自己顫抖的手會將酒杯抖落一般,把那只酒杯攥得更緊了。
樛太后一直在盯著趙王的一舉一動,確切地說,參與密謀的幾人都在盯著趙王的一舉一動。
樛太后見趙王神情似乎有些失態(tài),她深知趙王正處在猶豫不決中,趙王秉性善良,是一位仁德之君,可是卻常常優(yōu)柔寡斷、婦人之仁,這世上沒有人比樛太后更了解自己的兒子。
樛太后見情勢不妙,急忙上前扶住趙王道:“趙王,你喝醉了,讓本宮扶著你吧?”
她此話很有深意,事實上趙王能走到今日,不就是樛太后在背后一直替他扶著撐著嗎?
樛太后用一只手扶著趙王,另外一只手悄悄握住趙王拿酒杯的手,欲從他手中取出酒杯。
趙王感覺到樛太后正從他手中取出酒杯,立即明白她的用意,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看著太后,從母后的眼神中看到了堅定與憤怒,他知道母后的殺伐決斷,從不會手軟和退縮。
可是他也知道,酒杯若到了母后手中,呂嘉必死無疑,一場血腥的殺戮也將隨之到來。
趙王心中此刻漸漸被猶豫、不忍和恐懼占據(jù),而呂嘉的狼子野心,種種惡行,卻已被他拋之腦后,他竟不自覺地將那酒杯死死攥緊,不讓樛太后搶了過去。
樛太后大驚,眼神中充滿了憤怒和不解,咬牙在趙王耳邊輕聲道:“興兒,你在干什么!把酒杯給我!”
趙王此刻是背對著呂嘉和眾位文武官員的,他看著自己的母親,竟然輕聲對樛太后道:“母后,可不可以終止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