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黎蕭上回不辭而別,害得府中眾人好找之后,少將軍府的戒備便森嚴(yán)了許多。
小乞丐被攔在門外盤查身份,還是初尋拿了黎蕭的對牌來接人進(jìn)的門。
初尋先讓他在前院換過了府中仆役的衣服,才帶他上觀星臺見黎蕭。
對外,只是說少夫人的遠(yuǎn)房親戚來長安投靠,路上花光了盤纏,幸而在大街上被少夫人偶遇。
人人皆嘆:長安居,大不易。
黎蕭初聽時也覺得好笑,但笑著笑著,眼中卻流露出幾分辛酸。
若她不是投生在了黎娘子身上,而是落到哪個貧苦人家家里,身無一技之長,光靠著一腔青春熱血,怕是早就餓死了。
這回安朔受困,更是讓她心里油煎火烤。
難道老天爺賞的飯票就要這么報銷了嗎?
這不行,還是要救一救。
安朔待她雖說不上千寵萬愛,可也算是用了心,負(fù)了責(zé),夠仗義。
與樓泱商議一番之后,她便叫他扮成將軍府的仆役,拿了幾本賬冊,去豫王府傳信。
聽說那日豫王府的情形十分兇險。
從房梁屋頂?shù)皆褐袠淠炯偕?,?shù)百支箭矢飛鏢對準(zhǔn)了安朔的腦袋。
豫王坐在主位上喝酒吃菜,其余進(jìn)退往來的事兒,全交由幕僚來做。
素日放浪不羈的豫王爺,那日就像吃錯藥似地穩(wěn)坐釣魚臺,格外有譜有排面。
任憑徐山槐解釋口干舌燥,他也全不理會。唯獨中途要出恭時,給安朔撂了一句話:
“上回有只笛落在你家了,得空遣人一道送還于我?!?p> 據(jù)說安朔本來還穩(wěn)得住,聽完那話之后差點兒沒掀桌子。
豫王府里珍奇無數(shù),一只玉笛而已,無緣無故地,也不至于令他刻意提這么一句。
他說這話是要提醒安朔,黎蕭墜車前飲過一杯毒酒的事兒。
那酒里混著黔州巫醫(yī)特制的毒蠱種子。
黎蕭人雖沒死,但腹中的毒蠱已經(jīng)慢慢孵化開了。玉笛聲只能抑制毒蠱發(fā)作,可倘若沒得解藥,半個月之后,將百蠱噬體,肉身不存。
“別死扛了,少將軍。您心有掛礙,從一開始就輸了。還是盡早把賬本還回來,也免得尊夫人跟著受苦?!?p> 幕僚還在一旁吹灶臺風(fēng),只恨火勢還不夠旺,沒逼得安朔發(fā)狂動手,順手再參他犯上僭越之罪,最好讓雁門關(guān)上的也喝一壺。
安朔的拳頭捏得咯咯響。聽說樓泱到時,見他腦門上的汗都能集上一桶了。
不管樓泱說得是真是假,反正這話徐山槐聽了,只做一哂。
“樓公子來得晚,恐怕對當(dāng)時的情形有些誤解。娘子應(yīng)是知道郎君的性子。他若動了怒了,說明事情沒什么要緊;他若是不動不怒,往往比動了怒了要可怕許多?!?p> 黎蕭思忖一會兒,點頭稱是。
“那當(dāng)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好奇地看向書桌后的徐山槐。
這會子草堂里只有他們兩個。
忽而清風(fēng)入戶,吹動少女額前碎發(fā)。清澈的眸子里倒映出他的模樣。
主簿先生的手懸在半空,墨滴紙上,污了幾個字。
對于黎蕭來說,有些時候,徐山槐就像她曾做過的一場春夢。
在夢里,任憑如何翻云覆雨、你儂我儂;天一亮,便什么都不記得了,唯有臉上殘存的睡痕,明示了一切的發(fā)生。
“這是娘子要的東西,屬下已命人備好了?!?p> 青衫廣袖拂過污糟之處,輕輕卷起賬冊。那俊逸的年輕人回過神來,對她笑道。
笑容仍是先前那般溫厚周到,客氣疏離,讓人挑不出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