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氣壓低，叫人不由心慌氣短。
在黎小姐的記憶中，這小子絕非什么良善之輩。
他曾因為人家小孩踩死了他一只蟈蟈，半夜翻墻進(jìn)院將人一家三口全給剁了，后來在逃命的路上饑寒交迫昏倒在路邊，偶然被黎小姐撿回了家。
黎家是書香門第，老通議也是個難得糊涂的人，不僅收留了他，還許他同家中兩兄妹一同讀書習(xí)字。
那“姊姊”“弟弟”的稱呼便是當(dāng)時留下的習(xí)慣。如是細(xì)論起來，樓泱還要比黎蕭大兩歲。
住在黎府那段日子，臭小子本性不改，丟了圣賢書成天在外惹是生非。
有一回他玩兒火，把私塾先生的床鋪燒了。老通議將他押回家訓(xùn)斥教誨。他不但不聽，還揮起掃帚將老通議一路從中院攆進(jìn)后院。府里一干護(hù)院家丁攔他不住，連黎家哥哥也挨了兩拳昏死過去。
所有人都以為那小子忘恩負(fù)義，滅絕人性。
可當(dāng)打殺到黎小姐院外之時，他卻愣愣地立了良久，而后緩緩放下掃帚，逃出府門，從此再沒回去過。
大抵他不念別人的‘深恩厚意’，卻不能不念黎小姐對他的好吧。
“泱啊，你就這么想讓姊姊當(dāng)寡婦嗎？”
她把這‘寡婦’二字說得輕描淡寫，可若當(dāng)真無足輕重，她不會提出來。
她提出自己的處境，是想打打感情牌。
聽了黎蕭的話，樓泱冷笑兩聲，繼而苦笑不迭。
“你笑什么？”
“姊姊對那安家小兒動真心了！”
——我不是。我沒有。別亂說。
樓泱兩手撐桌逼近黎蕭。
“你從前常說‘那安氏一族雄踞邊關(guān)，擁兵自重，必不甘久在池中。即便身為女子，也若愿束發(fā)冠簪，攻而伐之，以安天下黍離之心?！缃裨蹅冸y得尋到機(jī)會，砍斷這根獨苗。安家百年基業(yè)無人接替，立時化作空中樓閣。屆時不費一兵一卒，咱們便能為天下人鏟除一顆大毒瘤！如此居功至偉，姊姊今日卻一再阻攔。阿泱都有些不認(rèn)識姊姊了。”
這話說得黎蕭有些發(fā)懵。
仔細(xì)想想又覺得合情合理。
青箬曾說少將軍對她家小姐“情有獨鐘”，卻沒說她家小姐對安朔是個什么態(tài)度。
十里紅妝，三月照料，夜半交心……難道這世上真有以德報怨之人，能對宿怨死敵厚愛至此？
黎蕭覺得不大可能。
比較合理的解釋便是：安朔知道她與那所謂‘殿下’的謀劃，于是將計就計，請君入甕。而他之前所說所做，只是對黎小姐的安撫周旋，就像她此刻對樓泱一樣。
“泱啊，姊姊并非阻攔你，而是怕你把事情想得太天真。那安朔貌似不是什么等閑之輩，豈有你說得那般好殺？”
“哈哈哈，姊姊只管放心。昨夜‘月詠’傳來消息，說她已經(jīng)查到‘貢品’所在之處。弟這才敢叫‘月詠’請姊姊出來。此時官員才下朝堂。安家小兒回府后發(fā)現(xiàn)姊姊失蹤，必定派府中家丁四處尋訪。咱們就抓他幾個，再派好手裝扮成家丁的模樣，趁宵禁之前混入府中同‘月詠’匯合。屆時直搗黃龍，殺人越貨，天皇老子也讓他沒奈何！”
“額……這個辦法的確不錯，只不過，有個比較要命的問題?！?p> “如何？”
“我出來之前，‘月詠’已經(jīng)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