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fēng)院樹下,庭院幽靜。
伶人婢子跪成在樹下兩排,人人耷拉著腦袋,乖乖巧巧,安安靜靜,全不似之前爭奪財寶時那般兇殘豪橫。
院門外,七八個糙漢背負(fù)繩索立在邊上,雖然面上不發(fā)一言,心里已經(jīng)嘩嘩打起了算盤。
七八雙豺狼似的目光在樹下兩排婢子中間游走,只等院中間那個男人一發(fā)話,他們便會蜂擁上,將那些蔥嫩蒜白的美人們瓜分了去。
安朔才下朝回來,一身緋色官服還穿在身上。他不說話,院中的氣氛便緊張到極點。
一旁的小廝凌歌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其實他也不想當(dāng)這個惡人,關(guān)鍵徐先生還在公田收賬,尚未回來,而事發(fā)之時他也在場。
“再問最后一遍,你們有沒有誰知道少夫人的行蹤?”
凌歌厲聲問道。
一干伶人都耷拉著腦袋不敢言語。丫鬟們更是臉色如土,好一副心力憔悴的模樣。
“郎君明鑒,婢子們確實沒注意……”
“那就都賣了吧。”
沒等那伶人說完,安朔冷冷打斷。
語罷,他便慢慢步出了涼風(fēng)院。
不論身后哭聲,求告聲多么驚恐哀戚,亦不管那些打罵聲、呵斥聲多么暴戾無情,都不足以平息他此時的怒火。
他本性不是個易燃易爆品,近來卻不知為何,十分愛生氣。
約莫五六天之前,他也曾氣得想要殺人,但現(xiàn)在他不想殺了那個女人,他只想把那些放她出府的人、背后操縱她的人、以及暗地里等著害她的人,統(tǒng)、統(tǒng)、宰、掉!
轉(zhuǎn)出坊門,長安街上人來人往,如往常般熱鬧祥和。
勝業(yè)坊正南邊即是東市,西南角便是平康坊,兩處都是長安城中魚龍混雜的地方。
若是一個人要在市井中藏身,最好的地方便是鬧市。
此時離正午開始約莫還有一刻鐘的時間。
安朔命幾個門子拿著黎蕭的畫像向東市尋去,自己則換了便服,打馬去平康坊尋人。
白日里的平康坊不比晚上熱鬧。
紅墻黛瓦之間悠悠地飄著幾支琵琶曲兒,墻頭幾枝瓊花垂柳靜靜佇聽。
從那些閑池院落門前慢慢走過,樓上檐下,時不時不少活潑的女子嬉戲而過。
一些沉穩(wěn)的伶女,自在院中低頭抱琴練習(xí),全不理會身邊小姐妹的嬉鬧;一些女子干脆依在欄桿上望景,偶爾云動日出,玉容不勝日照,便抬起手中畫扇遮陽,絲袖滑落,反露出半截蓮藕似的小臂;還有些女兒呆呆地趴在窗欞上,欄桿上,眼望著樓山之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都是很好很好的。
安朔的目光瀏覽過那些形形色色的女郎,腦海中卻浮現(xiàn)出一個枕臂看書的女子側(cè)影。
這已經(jīng)是黎蕭第二次失蹤了。
上回闔府找不到她,還是他們大婚后不久。
那時候黎蕭日日窩在房里看書,既不同人說話,亦不理睬旁人。安朔縱著她,偶爾帶些新書給她看。那女子拿著書時就像小孩子拿到心愛的玩具,整日整日地丟不開手,偶爾提筆批注,弄得滿身墨水。安朔也由著她去。
如是哪天高興了,她便會良心未泯地斟上一杯茶,推到安朔面前。
有一回他脾氣上來,搶過那女子的書便出了門,想看看她的反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