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和談的日子,已經(jīng)定了下來。
這一天和所有的好日子一樣普普通通,風平浪靜的,也許還沒有平常風光好,不過對藏夏族人和山隱一族而言,是那最與眾不同的一天。
這一天,可能將改變他們兩族的未來。
或者是。
讓他們兩族擺脫,原本那些束縛他們的宿命。
具體的地方,是阿隱和兩位長老一同敲定的,他們向來喜清凈,也不喜歡富麗堂皇,所以決定最后約在都城東邊一家不大的茶館里。
這家茶館雖然不大,卻勝在茶香撲鼻,客人也是絡(luò)繹不絕。
茶館,是一個很特殊的地方,有特地來打發(fā)時光的公子哥,也有想歇歇腳的販夫走卒。
但是品茶之人,不分檔次,卻有一個不謀而合的喜好,那就是。
靜。
茶館此地雖然人多,但向來講究寧靜致遠。
在入世的同時,也相當脫世。
此處,很適合談這種難以分清的宿怨。
人多卻心靜,再合適不過了。
很快,就到了那一天,二老早早就要求景末將他們帶到地方,即使還遠遠沒有到約定的時間。
他們也是有些緊張,畢竟這一次的決定是全族人爭論了許久才定下來的,祖訓里再多的血海深仇卻不及少年人們自我意識的萌發(fā),那么這次和談大概是要關(guān)乎兩族今后的日子了。
有句話用來形容他們咋看不妥,實則貼切極了。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在接近百年的廝殺當中,他們兩族之間建立起了某種特殊的羈絆,兩族人,都無法擺脫這份百年仇怨對他們造成的糾葛。
景末拗不過二老的強硬脾氣,便早早帶著二老出了城里住下的客棧。
札不讓的街道上確實繁華,讓二老看著,都只覺得有些目不暇接。
將二老帶入了茶樓當中,景末看了看二樓的廂房,卻沒有進入,只是在樓下等著。
他也有自己的考量。一是父親都沒有來,所以他就當引路人,也是不能夠開口的,因為他不夠資格。
二來也就是他和阿隱的關(guān)系了。
阿隱和景末年齡相當,但卻是山隱的族長。她的身份非同凡響,但同時和景末又有著特殊的感情,所以為了防止他在關(guān)鍵時刻向著山隱一族的小姑娘,二老也特意叮囑他不許參加。
他們這邊才進了廂房,卻不知在那處暗地里盯住他們的暗哨,早已蠢蠢欲動。
如果普贊王在位,可能會有些感慨,縱使他在札不讓布置下了通天的手眼,但是有些觸角,卻還是能不知不覺地鉆營進來。
也許是扎根在城里幾十年的香料販子,也許是轉(zhuǎn)口那家餅子鋪的廚子,又也許是這半山腰上一座小廟的掃地僧。這些年來也許他們自己都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卻不想這幾日收到了一個秘密指示。
這指示便是從那草原上來。
哪怕是已經(jīng)沒落的北元王朝,也遠不是普贊的古格可以抗衡的,古格王國雖然富庶,可無論疆土還是人口,又或者是牛羊綢緞都遠遠比不上北元王朝,更不用去和若干年前從漢人手里奪了天下的元朝相比。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更何況此時已經(jīng)用各種各樣的身份接應(yīng)上,悄悄潛伏進古格王國的那一隊精銳,乃是精銳中的精銳。
將領(lǐng)也取下了遮擋面孔的物什,他是
扎爾汗,北元最優(yōu)秀的探子。
雖然北元已經(jīng)很久沒有迎來勝利,可是以扎爾汗作為首領(lǐng)的探隊,卻從來沒有遇到過任何必死之境,幾乎都能全身而退。
這也是一種對他能力的認可。
他們通過幾天的梳理,以及蹲守,發(fā)現(xiàn)了茶樓中的這一群人,和阿隱有著很重要的關(guān)系,甚至今天,是唯一阿隱可以脫離其他人掌控的時候。
在此之前,哪怕阿隱一個人出行,可在暗處,總會有人保護著阿隱,這些人,便是現(xiàn)在丹澤所統(tǒng)治的古格精銳。
但是今天不一樣。
為了解決山隱族人和藏夏族人的事情,阿隱早與丹澤說起過,為了表達自己的誠意,還是希望身邊的護衛(wèi)能夠遠一些。
這樣的遠,就意味著距離。
而距離,就是他們的契機。
就當是古格的護衛(wèi)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行動,也會因為距離而鞭長莫及。
阿隱今日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
巴丹今天一反常態(tài),居然鬧了些情緒,原本阿隱覺得這樣是件好事,畢竟自從發(fā)生了那件事情之后,巴丹已經(jīng)很少會像一個孩子一樣,表現(xiàn)出自己的情緒了。
他撒嬌耍賴,總是不想讓阿隱出門。
“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卑㈦[看著巴丹,眉眼里閃過一絲緊張,微微笑道,“如果阿姐不去的話,可能會影響我們族人的未來?!?p> 她伸手捏了捏巴丹的鼻子,就像以前一樣,露出了一個輕松的笑,“怎么今日不去騎馬了?那便在家等阿姐回來,可以嗎?”
巴丹揚起了眉,“我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阿姐,你不要這樣逗我,還有……”
他思考了許久,低下頭輕生說,“如果阿姐要出去,那就帶著巴丹吧?!?p> 阿隱也沒有多想,收回了手,“那當然好,那你若是見了生人,也不用擔心,乖乖聽阿姐的話,可以嗎?”
巴丹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阿隱轉(zhuǎn)過身出門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過頭來叮嚀他趕緊收拾一番才又走遠。巴丹看著阿姐的背影,心里有些亂。今天,不知道為什么,他總有一種心緒不寧的感覺,上一次,還是阿媽不告而別的時候……
不過,預感并不是時時刻刻都準的不是嗎。
最重要的,哪怕他還是阿姐的跟屁蟲,也知道這一天對他們整個山隱族人而言,有多么重要,所以他搖搖頭,不允許自己多想了。
兩人出門之后,巴丹看著街邊的糖葫蘆和胡麻餅攤子,都沒有以往的興致,見他這樣興致缺缺,阿隱也有些不安,今日本來就是去談大事情的,要說是不緊張那肯定是假的,于是她也卯足了勁兒想逗巴丹笑上一笑,自己也放松些。
也正是兩人這樣,一路邊走邊聊著,各自有各自的心事竟完全沒注意身后多了幾條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