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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隱傳

四十八 札不讓的夜

阿隱傳 九條錦鯉 3702 2020-06-06 14:32:50

  阿隱回到了山腰上的寢宮中,見巴丹在侍女姐姐那兒,趴在書案上認(rèn)認(rèn)真真地描著畫本子,心里總歸是片刻回到了安寧。

  是啊,普贊王說的并沒有錯,他也的確已經(jīng)無償在為山隱做了許多件事,而且也并不應(yīng)該因為普贊的聯(lián)姻提議,就對丹澤產(chǎn)生不好的先入為主的印象。畢竟,扎西丹澤小王子和阿隱的立場是一樣的不是嗎?也都是被提議的那一方罷了。

  而事到如今,一味地想要避嫌也是不可能的了。普贊王的第二個人情,為了阿隱去北元拒絕梁王使節(jié),也給到了。

  無論這事情想起來多讓人煩躁,阿隱也必須要去面對了。阿隱撓了撓頭,躺在書案旁邊,望著屋頂上的梁,想要數(shù)一數(shù)那木頭上有多少條紋路。

  所幸的是,丹澤王子這兩天并未來邀請或是打擾,對他這樣善解人意的行為,阿隱心里還是有些感動的。

  那日一見,阿隱便知曉丹澤的確對自己一見鐘情,卻也為人小心。有著王子甚至未來古格之王的聰慧與氣度,卻謙謙有禮,溫潤如玉,做事從不乖張。如今結(jié)合起普贊對丹澤的說法,加上丹澤這兩天并未來打擾,這一份為他人著想的心思看來,便也更說得通了。

  只是,心里總還是會想起那個總是會受了傷,從山上不知道哪里滾下來到她腳邊,需要阿隱救起來療傷的那個李景末呀。

  想到景末,阿隱心里有些上火,燥地翻身坐了起來,從懷里掏出那條金絲手帕,鋪在了書案上,呆呆地望著。

  她不禁屈膝抱緊了自己。

  她還不懂什么是愛,不過就是看見一個人,心會漏跳一拍?;蛘咚f什么話,都會相信。又或者是看不見他的時候,便會時常想起他?

  就像看見金絲手帕?xí)肫?,看見擦傷的藥膏會想起,看見月亮的時候會想起;而過了一些日子之后,看見茶碗會想起,被微風(fēng)拂過會想起,目光所及之處都能夠想起?

  阿隱看過很多戲本子,只知道喜愛一個人,或者想要嫁給一個人,都只求一個心甘情愿,若是愿,那便是刀山火海也要去嫁的!若是不愿,那便做不到光明磊落的心境,那又如何度過漫漫長日?

  只是啊,阿隱微微嘆了口氣。用手指蘸了些茶碗里的水,在桌子上漫無目的地畫著圈。

  只是啊,能夠在婚嫁當(dāng)中真正求得心甘情愿的人,又是何等幸運!

  也許這凡世間,最沒有按照自己心意來做的人,就是她了罷。阿隱自嘲了一聲,手尖下的力道也不自覺變重了些。

  只怕我是沒有那個資格。太多的宿命和重任都排在自己的心意之前。阿隱輕嘆,眼里早就沒了為自己而流的淚水。

  看清了那么多事實和真相,卻從未想過看看自己的心。

  曾祖母一生嫁人三次,或許還有更多,在她后來隱姓埋名的那段時間里無人知曉,會不會至少有那么一次是她追隨了自己的內(nèi)心呢?阿媽和祖母嫁得自己所愛之人,一個錯付,一個幸福,可她們都不是阿隱。

  景末那天沒來,之后阿隱也不敢問過星辰,從小到大學(xué)到的最重要的一個點就是去信任,不去每時每刻地查探真相。

  用這雙眼睛去看,固然什么答案都能得到,可那就真的一點點與人交往的樂趣都沒有了。有所知,有所不知,也許才會有朋友。也許孤獨也根本不是什么代價,而是這雙明目所帶來的必然結(jié)果罷了。

  星辰早已替每一個凡人做好了決定,包括凡人阿隱。

  在這蒼穹夜幕下,誰又能夠凌駕于誰之上呢。都被束縛在世間萬物的真相法則之中苦中作樂罷了。

  阿隱在想,不論藏夏是不是那一支山隱族人視為大敵的西夏人,也許景末也有著他自己的打算和決定吧。又或許這段時間是發(fā)生了一些什么呢。

  但無論那西夏人是誰,在哪兒,也許就在他們這一代,不論是山隱,還是追到了雪域的夏人,都終于可以放下百年仇怨,一起走在陽光下呢?

  阿隱透過窗戶看見稍遠些的宮門外,扎西丹澤王子到了。

  她用手掌抹掉書案上隨意畫的一些水跡,用絲帕擦了擦手。站起身來。

  這事情似乎也并不會給阿隱許多時間思考了,她要為她的族人做出選擇了。

  “丹澤見過阿隱姑娘,還希望沒有打擾到你。”丹澤的身后站著景秋,景秋聽到阿隱的名字,眉頭蹙了起來,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不知道在哪里聽過。

  這幾日,丹澤雖然有心,但也的確不愿意讓阿隱覺得為難,故而從未來叨擾。只是今天父王再三叮囑,他這才鼓起了勇氣過來。

  同時帶上景秋,也是想要讓他們認(rèn)識起來,之后再揭開相互之間的身份秘密,這樣也許會對兩族之間的不解之結(jié)真的找到一些法子。

  巴朗最近也都不在宮里,由于上次頓珠見過拉達克王達瓦的消息實在是太過震驚,眼下丹澤必須要出動最精英的力量去探清央金和頓珠的所有打算,以免在王儲的事情確定之前再生事端。于是巴朗親自出宮,帶著最得力的探子們?nèi)ニ奶幉樘较⒘恕?p>  “王子客氣了。這幾日,阿隱,還要謝過王子。”阿隱也稍稍行了禮,頗有些不好意思。

  丹澤一愣,也迅速反應(yīng)過來,原來自己的這份顧慮,阿隱都是明白的!他當(dāng)下心里也涌起一股暖流,連忙笑著擺手,“是我來晚了,阿隱姑娘初次來札不讓,我理應(yīng)多介紹些。不如就叫我丹澤把?!?p>  阿隱見他慌張地樣子,也不禁笑出聲來,點了點頭。

  阿隱回頭問了一下巴丹的情況,侍女說巴丹已經(jīng)睡熟了,她這才放心地回過頭來,“也請丹澤就喚我阿隱就好,那請帶路吧!”

  丹澤這時候,才稍稍緩解了一絲緊張。初次在大殿上見阿隱,覺得她眉眼間似水一般柔美,又像雪頂上的巖石堅強不可催。著實令丹澤心生向往,卻又覺得這樣的距離感令人緊張。

  今夜得見,月華下的她,亭亭玉立在院子中央。黑發(fā)似瀑布一般放在身后,語氣清緩,輕輕一笑的模樣就像是那覆滿雪霜的草甸一夜入春似的,讓人覺得溫暖非常。

  景秋在丹澤身后還在思考,一時想不起來是在哪里隱約聽過這個名字,總覺得有些熟悉。

  一行三人身后遠遠地跟了幾位侍從,便這樣出了宮,走下山,進了札不讓繁華熱鬧的夜市里。

  這邊有的商販還在烤著駱駝肉,那邊又在吆喝中原的花釀酒,有些店家的孩子還沒有入睡,便就在父母的鋪面旁邊追逐打鬧著。

  阿隱新奇地看著這一切,覺得有意思極了。

  丹澤在阿隱身旁,看見她的臉龐被這夜市里的燈火點亮,心里似乎有一處從未觸碰過的地方也被點亮了。

  就想這樣陪在她身邊,去看一切她想要去看的東西,去一切她想要去的地方,看見她眼里的小星星一閃一閃的,似乎就夠了。

  從前要去爭奪的公平,用計謀去得到的禮遇,和現(xiàn)在步步為營要得到的古格天下,好像在今夜忽然就變得沒有那么重要了。

  丹澤的眼里,阿隱拿起這盞紙燈,又被另一個商鋪的折扇吸引,有些猶豫苦惱地皺起了好看的眉頭的這一瞬間,他想到了自己的母親。

  那個美麗溫柔的,但也會為了護住丹澤而咬緊牙關(guān)奮力活著的母親。

  他還記得阿媽在病榻上總是輕輕地拉住他的手,讓他離開王宮,離開都城,回到雪山上,回到阿媽的部落里去。

  阿媽曾經(jīng)有次精神很好,難得地下了床走到了窗邊,望著屋外紛飛的大雪說對著丹澤說,希望他以后討一個可愛又善良的妻子,就守著妻兒和牦牛藏綿羊,在帳篷里的火爐旁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一輩子。

  丹澤那時候滿滿的心疼和憤怒,根本無法理解也聽不進阿媽說的話。

  而此刻,他跟在阿隱的身后,時而給她介紹一些札不讓的特色小吃,又時而看見她好奇地湊上去,卻被手藝人變出來的鴿子嚇一跳的懊惱樣子,他忽然就懂了阿媽那時候說的話。

  守著妻兒,守著火爐,就在雪山草甸巖石旁,自由自在,瀟灑恣意地過上一輩子。

  這么多年在札不讓的王宮里,丹澤從未如此安心過。

  這和在藏夏村子里的安寧不一樣,那是和自己相處地平靜。

  陪在阿隱身旁,丹澤知道臉頰有些酸,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嘴角從未放下來過。他也從未發(fā)現(xiàn)札不讓的夜是如此的美過。

  這一刻,他的心頭上什么事情都沒有了,眼里心里都是阿隱。阿隱開心,他便會覺得從未有過的滿足。

  他也從未像過此刻一樣真心謝過父王,若不是他的提議,丹澤也不會有機會站在阿隱身邊,不是嗎?

  景秋在丹澤身后忽然攥緊了拳。他想起來了。

  阿隱,這個名字就是那日倒在血泊里的夫婦所呼喚的女兒的名字。也就應(yīng)該是景末要去救的朋友!所以,她是山隱的人!

  這一下想起來之后,更多的問題縈繞上了心頭。這位蒙古姑娘為何會出現(xiàn)在王宮,丹澤王子又為何要親自陪她?

  這,會不會就是為何丹澤前幾日問他關(guān)于藏夏事情的緣由?

  丹澤忽然感受到景秋在身后身體僵了一僵,并未跟上來,回頭來看了他一眼。見景秋眼里忽然多了一絲對阿隱的警惕和疑惑,丹澤心里略一沉吟,難道景秋之前與阿隱相識?不過阿隱似乎并不認(rèn)識景秋。

  丹澤拍了拍景秋的臂膀,讓他跟上。低下頭的那一刻,臉上閃過一絲擔(dān)憂。不過都等回宮之后再細細詢問吧。

  阿隱淺嘗了一點點花釀,辣地眼睛瞇成了一條線,吐了吐舌頭要水喝,臉上也起了一些紅暈,十分可愛。

  這一夜,哪怕就是為了丹澤的私心,他也想要夜長一些,再長一些。

  而此刻在山腰處頓珠將軍府上,旺堆和多吉帶著央金的密信正在和頓珠苦苦籌劃著。

  近日來央金聽聞了普贊要給丹澤指婚的消息,宮里更是傳遍了不日將立丹澤為王儲的風(fēng)聲。央金想盡了辦法才探知到普贊看上的兒媳婦,是一位山里來的小族族長姑娘,目前也就住在宮里。

  但她總覺得事情沒有這么簡單,若是丹澤要做之后的古格王,那么這位王子妃必然是為位高權(quán)重的人,又或者是一位能助丹澤許多的能人。不然以普贊那么實用的性子,不可能只見了一兩面,便要指定她為王子妃。

  于是她將這一切疑慮都寫進了密函,讓旺堆與頓珠仔細商量對策。包括達瓦上次的推翻普贊,自立為王的暗示,央金甚至也默許為最后的非常手段。因為若這位姑娘的確有什么驚世之才,那旺堆之后翻身做王的希望則更加渺茫。

  一陣風(fēng)過,密室里燭光搖曳,頓珠和旺堆站起身來望向那扇通往室內(nèi)的暗門。來者掀開斗篷的帽子,就是那拉達克的次仁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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