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魏天子大興土木、馬博士進獻珍玩
高堂隆壯著膽子繼續(xù)說道:
“天意若曰,宮室未成,將有他姓制御之,斯乃上天之戒也。不可不深防,不可不深慮。陛下視臣為腹心,此乃臣肺腑之言,雖然忤逆了陛下,但惟望陛下慎思之!”
曹叡聽了這話,不禁為之改容動色。高堂隆的話像是一盆冷水,雖然掃了自己的興,可是卻也實實在在的點醒了自己。
如今的司馬懿,手中的確是掌握了太多的權(quán)柄,自己的確不可不防。
曹叡沉吟半晌之后,心中已有了計較,他開口說道:
“此次大將軍抵御蜀虜有功,朕原本想升其為大司馬,位列三公之上,但念及已故長平壯侯曹文烈、邵陵元侯曹子丹皆薨于此職,今再任大將軍為大司馬,似乎不祥,以朕之見,大將軍此次遠離京師,鞍馬勞頓,殊為不易,宜封其為太尉,詔其入京許其休養(yǎng),雍涼那邊的軍事,暫時就交由郭淮統(tǒng)攝吧?!?p> “陛下圣明。”
高堂隆聽了曹叡的決定,心中總算是舒了一口氣。
而劉放孫資二人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舞陽侯此番放棄了荊州的兵權(quán),西御諸葛,好不容易立此大功,可到頭來非但沒能保住大將軍的位置,還連帶著丟了雍涼的兵權(quán)。
高堂隆,此人不可不防也。
二人一邊低頭無語,一邊在心中這樣想著。
不久以后,大鴻臚劉曄劉子揚。這個大魏的一流謀士,平平靜靜的薨逝在了自己的東亭侯府邸之中,皇帝思慮再三后,給他上了謚號:景侯。
布義行剛曰景。
也許,這個要么是一時糊涂、晚節(jié)不保,要么是心有苦衷、郁郁余生的名士、元老、老人,最終還是得到了天子的原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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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西蜀諸葛孔明逝世以后,曹叡頓時覺得自己功業(yè)有成,國家再無什么大患了。
因此原本兢兢業(yè)業(yè)、頗為勤政的他,自此以后,竟就這樣開始漸漸放縱自己。原本就對華美宮室頗感興趣的曹叡,立即開始大興土木,下詔征召民夫,修建翻新起了帝國各處的宮殿、園林。
曹叡早就忘記了古圣先賢的道理: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然后知生于憂患而死于安樂也。
什么生于憂患,死于安樂?
皇帝的心中只是覺得,如今的大魏,在自己的治理之下,不但國力蒸蒸日上,而敵國呢,對自己有威脅的諸葛孔明已然亡故,而東南合肥新城已成,孫權(quán)再也難以撼動大魏邊境一絲一毫了。
而自己才不過三十余歲的年紀,正是春秋鼎盛之時,只消等待蜀漢衰敗、孫權(quán)壽終正寢,這天下,還有誰能是自己的對手?
此刻皇帝的內(nèi)心過于驕傲與自得,以至于他也忘記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蜀漢沒有了諸葛孔明,東吳沒有了孫仲謀陸伯言,它們難道一定真的會徹底就此衰落嗎?
皇帝此時并沒有想到這個問題,也許他并不是想不到這個隱患,疲憊的他現(xiàn)在也許壓根就不愿去想這些事情。連年征戰(zhàn),連年憂患,的確讓曹叡這個本該生龍活虎的年輕人有些心力交瘁了。
古往今來,不知多少本該成為明君賢主的帝王,就這樣行百里者半九十,敗在了怠惰這兩個字上。滿朝的文武,此刻不知曉他們的皇帝會不會和那些半途而廢、由賢主變?yōu)榛杈氖≌咭粯印?p> 沒有人會告訴他們答案。
最開始動工翻新增修的,便是天子腳下的洛陽宮,曹叡不滿現(xiàn)有洛陽宮的規(guī)模,大肆征召工匠,于洛陽皇城的空地之上起修昭陽殿、還在原來的基礎(chǔ)上對太極殿繼續(xù)進行了增修、除此之外還修筑了高達十余丈、雄偉無比的總章觀。
這總章觀,加上洛陽新修舊有的其他觀樓,算來共有九觀之多了。此九觀與洛陽皇城的三大市,后來便被百姓稱之為“三市九觀”。
而這總章觀之名,出自《禮記·月令》中的“天子居總章左個”一句,取天子于孟秋之歲察觀萬物、總覽億兆生靈之意。
光這些宏偉的宮觀樓閣,就已經(jīng)讓連年征戰(zhàn)、勞作不息的百姓苦不堪言了。可曹叡卻仿佛上了癮似的,并沒有打算就此讓百姓停歇下來。
他為了方便自己在宮中泛舟游水,再次下下詔調(diào)整洛陽皇城的水系,命征召而來的民夫挖掘開鑿水道,引毅水以過皇城九龍殿前。而百姓呢,無論再苦再累,只要皇帝和百官還愿意給他們一口飯吃,他們便不會想到去反抗。
曹叡并不是一開始便這樣不恤民力的,從兒時起,他便拜了本朝大儒高堂隆為師,學(xué)習(xí)精研著儒家義理,深知君舟民水的仁政之理,心中自然也存有愛民之心,但他自小便是個生長在這衣食優(yōu)渥的皇宮之中的王子皇孫,他終究還是不明白,他所扶佑的億兆生民,所吃的苦究竟有多深。
這數(shù)月以來,曹叡不是在自己新近于天淵池南開鑿的更大的流觴渠畔與一眾散騎常侍、親友寵臣把酒言歡,宴飲終日;便是去諸殿之前新安置的,住著眾多才人妃子的八坊之中與自己的妻妾廝混。
此刻,曹叡正倚在皇城中天淵池西畔新修建的楔堂之外那以氓玉雕琢打造的玉井綺欄之上,眺望著他眼前的錦繡皇城,他的身畔,是一口口奢綺華貴的玉井,此時,如若有人在玉井之中細細查看,他就會發(fā)現(xiàn),那玉井之中,還有能工巧匠所打造的神龍吐水、蟾蜍含受的奇景;不僅如此,玉井之畔,還樹立著一尊尊銅鐵巨獸、魚龍的精美雕像。
太后郭女王,此刻正在永壽宮大宮女青鸞的攙扶下,端坐在皇帝安排的尊貴席位之上。
除此之外,皇后毛氏、曹叡的一眾妃子才人,則散座在自己的席位之上。
而郭太后的從兄昭德將軍、觀津侯郭表,以及射聲校尉甄像,散騎常侍、開陽侯卞蘭,步兵校尉卞琳等一眾外戚,也都盡皆在席。
今日這場宴會,乃是皇帝曹叡為了展示博士馬均所造諸般機巧玩具而專門開設(shè)的家宴。
此刻,博士馬鈞正在擺弄著他專門為皇帝制出的司南車。
司南車,本為炎黃時期的傳說之物,據(jù)說,軒轅黃帝曾與蚩尤大戰(zhàn),蚩尤麾下能人異士呼風(fēng)喚雨,導(dǎo)致黃帝士卒不辨方向,無法作戰(zhàn),軒轅黃帝造出了指南車,這才讓麾下將士得以重新辨明了方向,最終大破了蚩尤。
但此物畢竟存在于傳說之中,世人一直也只當(dāng)這個傳說是一個精彩的故事罷了。
但直到本朝專擅機巧之物的博士馬均聲稱他已造出指南車后,曹叡心中這才開始對這個傳說信了幾分。
別人的話,他可以不信,可這位博士馬均馬德衡的話,他卻不得不信。
這馬均乃是扶風(fēng)人氏,雖出身貧寒,且從小口吃不善言談,但其人卻在機巧工械上有著非凡的造詣。
大魏能夠迅速從戰(zhàn)亂后的滿目瘡痍,休養(yǎng)生息到如今百姓俱各還算安居樂業(yè)的景象,甚至也少不了馬均的奇思妙想。
馬均曾見民間所用織機運作不便,于是潛運巧思,簡化踏具,改造桄運,造出了精致實用的新提花綾錦織機,百姓用此新機,所織造的綾羅錦緞花紋奇特,深受達官貴人喜愛,許多貧民甚至因此擺脫了貧困無助之境況。不僅如此,他還造出了被百姓稱之為龍骨水車的翻車,此翻車可把河水引上山坡,其巧百倍于常,用時極其輕便,甚至連小孩也能轉(zhuǎn)動。百姓務(wù)農(nóng)時,也因此減省了許多勞力,此舉也是馬均一大惠民之舉。
此刻,滿座皇親貴族正聚精會神的望著堂下的馬均,以及他手中正在擺弄的指南車。
只見馬均擺弄片刻之后,那指南車發(fā)出了“咔咔”的機輪轉(zhuǎn)動之聲,繼而車上銅人竟真的將手臂指向了南方!
此刻,馬均擦了擦額頭細汗,終于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而曹叡與郭太后、毛皇后,以及郭表、卞蘭、甄像等人也紛紛贊嘆不已。
曹叡心中十分滿意,他望著馬均身后精巧的指南車,不禁撫掌嘆道:
“德衡,你果然沒有辜負朕的期許,這指南車,還真的被你造了出來!”
馬均此刻只是謙遜的笑了笑:
“啟稟陛下,微臣不過是復(fù)原了軒轅黃帝的指南車,何敢妄言獨造?”
曹叡聞言,不禁笑道:
“這么說,德衡還有更精巧的獨創(chuàng)巧物了?”
馬均躬身行禮道:
“臣確有一新造精巧之物,想在此獻與陛下、太后、皇后,以及諸位大人!”
曹叡聞言,心中頓時大喜。
而在座的太后郭女王,以及皇后毛氏、開陽侯卞蘭、觀津侯郭表、步兵校尉卞琳、射聲校尉甄像,以及散騎常侍曹肇、武衛(wèi)將軍曹爽等人,心中也紛紛好奇不已。
此刻,眾人心中紛紛暗想,不知馬均有和奇妙物件,能夠讓自己大開眼界。
就這樣,在皇帝曹叡的允許下,在席間眾人的期待中,馬均指揮四名禁軍士兵,將自己所造的物事抬到了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