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九華臺昌陵侯加冠、太極殿新天子會朝
魏帝曹叡太和四年,時值初春正月,萬物始新、百草豐茂,一切都煥發(fā)著勃勃的生機。
洛陽東郊的九華臺,也是數(shù)年前文皇帝親自敕命新建的,此九華臺雖不是甚高,也并無許多紛繁華麗的奇思巧構(gòu),但卻氣象宏闊、且湛然一新,仔細端詳過后,竟還會讓人看到幾分鄴都銅雀臺的風(fēng)采。
今日的九華臺,與往日靜謐無人的時候有所不同。
臺上此刻眾賓團座、鼓瑟齊鳴,可謂是熱鬧極了。
此時此地舉行著的儀式,乃是夏侯氏昌陵侯一脈家主的加冠成人禮。
曹氏與夏侯氏兩家宗族長輩們,此時都按位次,據(jù)南面北,端坐在堂階之下。
昔日的兩個少年,此刻正在舉行著他們的冠禮。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維祺,介爾景福。……”
兩位正賓從西階下沐手之后,從階上有司手中,各取過一頂緇布冠,緩慢而又態(tài)度莊重的將之加在了夏侯玄、曹羲二人精心梳理過的的頂發(fā)之上,玄、羲二人也是神情肅穆,一臉莊嚴(yán)的跪受著正賓加冠的儀式。
古人的加冠大典,不僅僅象征著一個人的成年,而且還意味著從今而后,成人者將會獲得許多新的權(quán)利、相應(yīng)的也要承擔(dān)更多的責(zé)任。
戴上方才這頂緇布冠以后,便代表了加冠之人,也就是夏侯玄與曹羲二人,從此擁有了參政、治人之權(quán)。
這項儀式也沒有到此而止,在肅穆典雅的大雅樂曲聲中,二人緩步步入后堂,脫下了原本身穿的采衣,換上了與方才所加緇布冠相配的玄端服。
這身玄端服配上頭頂?shù)木l布冠后,夏侯玄與曹羲兩人的少年氣也似乎隨之一斂,取而代之的,則是更加成熟穩(wěn)重的貴族士人風(fēng)骨。
二人整理好了衣冠服飾之后,這才莊重緩慢的走出了后堂,向前來觀禮的族中長輩、以及親朋賓客們答謝行禮。
主持冠禮的兩名正賓,再次沐手之后,這才取過了兩頂白鹿皮所縫制編綴而成的、類似武人頭胄的皮弁,繼續(xù)開始了接下來的儀式:
“吉月令辰,乃由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p> 禮贊詞說完之后,兩位正賓又為兩個即將成年的青年公子,加上了這頂皮弁。
這種皮弁帽,是用白鹿皮制成的,白色為五行中的西方正色,代表了肅殺之氣、兵戈之意。
戴上了它,自然也就代表著加冠者有了刑殺之權(quán)、也相應(yīng)的有了服兵役之責(zé)。
夏侯玄、曹羲兩人再次進入后堂,然后換好了與頂上皮弁相配的爵弁服,此爵弁服,與二人頭戴的白色皮冠相配,其色也為白色,且此衣服腰間還綴有帶褶皺的下裳,系有同樣為白色的蔽膝。
換好爵弁服飾之后,兩人再次步出后堂,繼續(xù)進行接下來的加冠儀式。
“以歲之正,以月之令。咸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耈無疆,受天之慶?!?p> 此時,兩名正賓將那最具尊榮的,代表著加冠者從此具有祭祀廟堂之權(quán)的爵弁,莊嚴(yán)而小心翼翼的加在了夏侯玄、曹羲兩人的頭上。
二人再次入堂,換上了與爵弁相配的熏裳,穿上了赤黃色的蔽膝。
黃色代表中央之土,土德最為尊崇,因而也是這三次加冠中最為神圣、最為重要的一次。
夏侯玄與曹羲二人再次出了后堂,向眾位來賓敬了禮酒。冠禮的禮儀程序也就終于完成了一大半。
兩人完成三次加冠之后,按照冠禮禮儀,各自帶上了一塊干肉,從西階下了正堂,在贊者的接引下來到了東墻之畔,接著,二人又從北頭的闈門走了出來,二人面朝北方,在此地拜見了各自的母親,并完成了獻干肉之禮儀。
冠禮到了此時,就到了最為重要的時刻。
此時也就是正賓為二人取“字”的時候了。
加冠取字之后,原來的名就只能用于自稱了,從此以后,除了自己的君父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直呼自己的大名,只能稱呼自己的表字,以示對自己的尊敬。
曹、夏二人拜見母親回來后,則按照禮儀面朝于南,在西階的東邊肅穆站立,兩位正賓臉色莊嚴(yán)肅穆,為眼前的兩位加冠者致上了最后的祝辭:
“泰,初始也,元氣始萌,謂之泰初,言其氣廣大,能為萬物之始本,玄兒,我便為你取字,泰初。
羲和,蓋天地始生主日月者也,羲兒,我便為你取字,昭叔?!保圩?]
【注一:夏侯玄字泰初,曹羲字昭叔?!?p> 由正賓取字之后,夏侯玄、曹羲兩人,便算是真真正正的成年士人了。
取字之儀式結(jié)束之后,二人又去拜見了前來觀禮的各家本族的兄弟姑姊,最后,二人身著著一身禮服,帶著各類禮品,拜見了各自的宗族長輩,兩家家族的主人也向來賓敬了禮酒,贈送了禮品,以表示本族的謝意。
經(jīng)過了這繁復(fù)而又莊嚴(yán)的儀式之后,兩人才算是真正的長大成人了。
兩家宗族長輩看著他們家族中的兩個后起之秀,也盡皆是一臉欣慰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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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內(nèi)城。
自文皇帝駕崩之后,即位的新天子曹叡再次改建了洛陽皇城,而原先作為議政朝會之用的建始殿,也被新建造的太極殿所取代。
太極殿內(nèi),朝堂之上,文武百官此時按照著各自的班次,嚴(yán)謹(jǐn)有序、恭恭敬敬的肅立在各自的位置上。
而端坐于皇位之上的魏帝曹叡,此時一臉的沉毅,威嚴(yán),與數(shù)年之前相比,此時的他給人一種神秘莫測的感覺,更加的不可侵犯。
經(jīng)過幾年時光的打磨歷練,他已不再是當(dāng)年的那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的皇長子了。
如今的他,眼瞳中已經(jīng)充滿了屬于帝王的那種神秘莫測的顏色,這是一種叫人猜不透,看不穿的顏色,無論是誰,看到這樣的眼神,一定會有一種想要瑟瑟發(fā)抖的沖動。
自從三年前,曹叡登基為帝,大赦天下、進封百官之后開始,上天似乎就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開始了它對這位年輕魏帝的考驗。
年輕的天子似乎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他的嘴角依舊掛著一絲自信而又神秘莫測的微笑。
【往事依稀】:
黃初七年八月,這是一個無比炎熱的夏天。
這一年,也是蜀漢后主劉禪的建興四年、吳王孫權(quán)的黃武五年。
吳主孫權(quán)聽聞文皇帝曹丕駕崩,而新任天子又是個籍籍無名的弱冠少年,覺得這是一次北上逐鹿的絕佳時機,因此親自率領(lǐng)數(shù)萬大軍急攻江夏。情勢危急、軍心浮動,江夏太守文聘文仲業(yè)一面堅守江夏,一面急忙向朝廷求援。
先帝新崩、新皇初立,此時正是大魏百廢待興的關(guān)鍵時刻,二十歲的天子并沒有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住,曹叡在廷議之后,果斷派遣威望頗高的治書侍御史荀禹,前去江夏前線犒慰三軍,并傳令守軍,若戰(zhàn)事有變,皇帝陛下將親自來江夏,與諸軍并肩作戰(zhàn)。
江夏守軍得知此消息,軍心大振,吳王孫權(quán)久攻不下、進不能進,數(shù)月之后,只能撤退。
曹叡與滿朝文武這才松了一口氣,可任誰也沒有想到的是,孫權(quán)又耍了一手回馬花槍。
數(shù)日之后,辛巳日,東吳名將諸葛瑾、張霸率領(lǐng)數(shù)萬大軍,又來進犯襄陽,這一回曹叡有些坐不住了。他這才意識到,如若不給東吳一點顏色瞧瞧,只怕自己這個新天子就無法做的安心。
再次廷議之后,他果斷的做出了另一個決定,那就是調(diào)動先帝留給他的四名顧命大臣,司馬懿、曹真、曹休等名將親自上陣。曹叡明白,自己新登基不久,此次如若不能一舉破敵,那么國內(nèi)文臣武將、萬家百姓一定會對自己這個皇帝失望,如此一來,處境將會十分不利。
而他派遣這些顧命大臣親自上陣,正是他的聰明之處。因為自己固然是第一次做皇帝,司馬懿、曹真、曹休等人也是第一次做顧命大臣,無論是誰,對自己的名聲與威望都十分在意,因此,這一戰(zhàn),曹叡將自己與四名顧命大臣牢牢的綁在了一起。
就這樣,鎮(zhèn)軍大將軍陳群負責(zé)后方的糧草調(diào)度,撫軍大將軍司馬懿則率領(lǐng)一軍親自前往襄陽討伐吳賊。
對于吳王孫權(quán)來說,此役成敗意味著他自己能否真正的逐鹿中原,繼而問鼎天下。
對于魏帝曹叡來說,此役成敗決定了自己皇位的穩(wěn)固與否、山河的安寧與否。
而對于兩國的百姓來說,這一站的成敗則意味著近十年來的安平和樂與否,如若戰(zhàn)勝,兒郎們就會安然歸來,朝廷所征繳的軍費就沒有白費,不僅如此,還可以得到戰(zhàn)利品的補償。如若戰(zhàn)敗,自然只能是雪上加霜。
就這樣,全天下的目光,皆被吸引到了荊州襄陽這座重鎮(zhèn)。
此一役,司馬懿自然也是不敢松懈,他大展威風(fēng),不僅大破了諸葛瑾的主力,而且還陣斬了吳將張霸。
而征東大將軍曹休,則積極配合司馬懿策應(yīng)追擊攔截吳軍的潰敗殘部,不久,曹休又破其別將于尋陽,吳軍大敗,只能倉皇撤退。
經(jīng)此一役之后,滿朝文武、天下萬民這才對他們的新天子充滿了信心。
想到此處,已然二十六七歲、早已成熟穩(wěn)重過于先帝、原本不輕易展露情緒的天子,還是不禁露出了一絲得意的微笑。
稍一愣神,他又想起了當(dāng)年剛剛大勝之后發(fā)生的事情。
畢竟,當(dāng)年發(fā)生的事情,遠遠不止這些;而上蒼的考驗,也并沒有就這樣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