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毌丘儉鴿房傳信、夏侯玄小巷擒賊
夏侯玄、毌丘儉一行十八騎,順著沿途的驛站,東南疾馳,日夜兼程,自洛陽至少室山、又至陽城縣,順著潁水,直穿陽翟、穎陰二縣,不過十日,便已抵達(dá)許昌了。
為了行事方便,毌丘儉讓隨行的十名校事隱藏在了暗處,只要?dú)饍€傳喚,他們就會出現(xiàn)。
由于一行人名義上乃是皇帝委派的采風(fēng)撫民使者,因此沿途驛站都有各個縣令安排的水酒飲食以及馬料,所以少年們依舊還算衣冠楚楚,并沒有顯得風(fēng)塵仆仆。
許昌,乃是前朝最后的國都,也是大魏“五都”之一【注一:曹魏以洛陽、長安、許昌、譙、鄴五地為五都?!浚虼吮绕鹌渌鞯氐目h城,要富庶不少。
小城不似洛陽那般大氣繁華,但卻生機(jī)勃勃,街坊內(nèi),買米餌、糖葫蘆、糕點(diǎn)、以及湯餅、嬌耳、蒸煮雞蛋、餛飩、還有熟肉、果蔬的小販們,各自守護(hù)著自己的攤位,并大聲吆喝著。
諸葛誕爽朗大笑道:“玄弟、羲弟,還有這位,于小兄弟,此處吃食攤販,我瞧著都還不錯,你們想吃什么,我請客啊?!?p> 夏侯玄溫溫一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在這個爽朗義氣如同兄長一般的人面前,他實(shí)在是客氣不起來:“我要五枚米餌就好了?!?p> 曹羲笑道:“我和阿玄一樣?!?p> “山君,你呢,想吃什么?”
于桓呆呆的望著各處攤販,只顧著流口水,一時竟然沒有聽到夏侯玄的話。
“算了算啦,干脆我每樣都買一點(diǎn),哈哈哈。”
“諸葛兄,買多了怕是......”
夏侯玄“吃不了”三個字尚未說出口,諸葛誕就已經(jīng)如同一陣風(fēng)一般朝著各個攤位席卷而去了。
高珣與衛(wèi)烈二人,由于在穎陰縣帶了足夠的干糧,因此并不怎么餓。高珣不自覺的,就朝著賣胭脂釵粉的攤子上走了過去。
“我的高駙馬,曹綾還是個小孩子,難不成你要買胭脂水粉給她?”
衛(wèi)烈見高珣鬼使神差的朝著這邊走來,不禁大笑了起來。
“衛(wèi)烈,噤聲,咱們這是在許縣,不是洛陽,而且此番出來也不是游山玩水,不要隨意暴露身份!”高珣鳳目一睜,沉聲喝罵了一句,繼而臉紅道:“我......這是在給母親大人買的......你,你不要瞎說?!?p> “哈哈哈哈,看來,又是哥哥我的不是了?!毙l(wèi)烈看著高珣的窘態(tài),不禁又笑出了聲。
毌丘儉并沒有和其他少年一樣四處閑逛,沉穩(wěn)持重的他,第一時間就找到了許縣的鴿房,將早已寫好的訊息綁在了鴿子腿上。
那白鴿在空中盤旋三圈,辨明方向以后,就朝著西北方向扇翅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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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東宮。
曹爽解下鴿子腿上的信筒,朝著招賢亭榭疾步走去。
“殿下,仲恭的訊息?!?p> 曹爽將并未拆開的信筒,遞交到了曹叡的手中。
曹叡只是略一瀏覽,嘴角便露出了一絲微笑。
“仲恭他們,一路無險,已經(jīng)平安抵達(dá)許縣?!?p> “殿下,難道不指望仲恭他們有所斬獲,僅僅只是平安抵達(dá),何以如此欣慰?”
曹爽有些不解曹叡的反應(yīng),不禁開口問了這么一句。
曹叡面帶微笑,回頭望著曹爽,那笑容,悲戚溫暖,就好似早春二月的風(fēng),他一字一句的言道:
“你們應(yīng)該知道,如今的我,只剩下你們了,如果連你們的平安都無法保障,那我,還有什么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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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恭?!毕暮钚矍败嚾缌魉姆睒s景象,沒來由的,卻想起了幾年前,師父于圭帶著自己和羲弟,在襄陽、江陵的時光。他稍微收攝心神后,繼續(xù)說道:“你覺得,咱們這第一程,在許縣會有收獲嗎?”
毌丘儉看似心不在焉的四處亂看著,但夏侯玄知道,他這是在觀察著街坊之內(nèi),有沒有可疑之人。要知道,街坊之間魚龍混雜,謠言極有可能,就是從這些地方出現(xiàn)的。
“夏侯兄,看來附近的街坊,并沒有什么異常。”毌丘儉無奈的笑了笑:“看來,光憑咱們幾個,要找出那造謠之人,的確不是什么易事。”
“所以,仲恭是打算,先去見見許縣令?”
“正是如此?!?p> 八人聚首以后,便在夏侯玄與毌丘儉、諸葛誕的帶領(lǐng)下,往許縣縣衙方向而去。
穿過了熱鬧的街巷,眾人離肅穆的衙門漸行漸近。
耳力過人的夏侯玄,在路過一處胡同之時,似是聽到了有人在背誦著什么。
“羲弟,你聽!”
曹羲隱隱約約的也聽到了什么。
“那人好像是在背詩.....”曹羲撓了撓頭:“但是怎么好像是長短相間的,好奇怪......”
“是那童謠!”
夏侯玄一個激靈,立即反映了過來。
“追!”
夏侯玄與于桓兩人拔出刀劍,便翻身朝胡同之中夾擊而去。
高珣、衛(wèi)烈,以及曹羲、司馬昭四人也立即追了進(jìn)去。諸葛誕與毌丘儉則守立在矮墻外,以防所有人都撲個空,反而讓傳謠者逃脫。
饒是夏侯玄于桓兩人行動迅疾,轉(zhuǎn)瞬便進(jìn)入了矮墻胡同,但他們抬眼望時,卻只看到了一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農(nóng)夫,農(nóng)夫的手上,還拿著一只蜀錦織就的錢袋。
“惡賊休走!”
夏侯玄一行人趕進(jìn)胡同后,毌丘儉與諸葛誕果然看到一個迅捷無比的身影,自胡同之中翻身而出,毌丘儉眼疾手快,將手中劍飛了出去,只可惜,這一劍只是劃傷了那人的胳膊,還是讓那人逃脫了。
“這位老伯,我們是衙門的人,剛剛發(fā)生了什么,還請老伯如實(shí)告知?!毕暮钚娉寥缢?,一行人自帶的那一份貴族氣,就足夠把老頭嚇一跳了,老頭哪里還敢懷疑什么。
“幾位公子,小老兒方才只是去了趟市里,回來的時候,就被方才那人叫住了,他,他說,他是個游方詩人,最近寫了首新詩,只要自己愿意幫他在市里傳頌一下,這一包五銖錢,就都是我的了......,小老兒真的沒有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諸位公子,饒了小老兒吧......”
府衙官吏雖也吃著皇糧,可是他們那點(diǎn)斗俸,連自己吃都不夠,哪里還能娶妻生子,成家立業(yè),因此,這些小吏就只能向下盤剝老百姓了,那老頭一家平日里沒少受惡吏的欺凌敲詐與盤剝,因此此刻十分惶遽,一股腦兒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那人,生的如何相貌、何樣口音?”夏侯玄見那老者害怕,因此顏色稍微和悅了些,他繼續(xù)問道:“還有,他教了你何樣童謠?”
“那人,看起來,雖然模樣清瘦,但卻帶著些,悍勇之氣,雖然說的是一口洛陽雅言,但好像......好像帶著幾分蜀中氣,還有......那人的詩,好聽,也挺好記,剛剛不一會,小老兒就學(xué)會了,唱的是什么,赤陽映秋霜,轉(zhuǎn)瞬即消亡?!?p> 果然如此!
夏侯玄心中一凜,看來傳謠之人仍舊還在許昌肆虐著。
“老伯,這些錢,我們不會要你的?!?p> “哎喲,謝謝、謝謝,謝謝公子?!蹦抢项^說著就要伸手去拿那錢袋。
“不過,老伯要答應(yīng)我們兩件事情。”夏侯玄說著,將那蜀錦錢袋中的錢,悉數(shù)倒在了自己手掌之上:“這個袋子,我們要收走;還有,那首新詩,老伯不可再傳頌,就當(dāng)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p> “小人謹(jǐn)記,小人謹(jǐn)記......”那老頭雙手接過那一捧小五銖錢,便如蒙大赦似的一溜煙跑了。
司馬昭見狀,有些不滿:“夏侯哥哥,這老頭身為我大魏子民,膽敢傳謠,就應(yīng)該綁縛起來,送到衙門去處置,為何還要放了他?”
夏侯玄眼中閃過一絲憐憫,他嘆了口氣說道:“小民難保。你看看這位老人家,衣不蔽體,只能靠這點(diǎn)錢去養(yǎng)家,如果把他送去衙門,肯定會慘遭酷吏盤剝,甚至大刑伺候,倘若就此害了他性命,一個好端端的家,豈不就這樣毀了?”
司馬昭眼中閃過一絲狠色:“有罪就該當(dāng)受罰!如若讓我來判此事,就將這老頭判個二十大板,而后,再將酷吏一一剪除!”
夏侯玄聞言,搖了搖頭道:“昭弟所言差矣??崂糁詸M生,也是因其無錢養(yǎng)家,而之所以吏民都面臨如此困境之因,就在于天下大亂,征戰(zhàn)連年之故。歸根到底,他們也不過是亂世之下的可憐人罷了。以玄之見,刑殺不如止亂,一旦亂世平定,天下四海的百姓黎民,就都可以安居樂業(yè)了?!?p> 司馬昭聽了夏侯玄這番話,若有所思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再沒有反駁什么。
“走吧,先去府衙,見過許昌長,叫人按照那老者的口供,畫影圖形,在伺機(jī)找出不法逆徒吧?!?p> 高珣整了整衣襟,撣了撣衣服上的塵土。
衛(wèi)烈取出米餌咬了一口,與高珣一同跟著毌丘儉而去。
“走吧?!?p> 夏侯玄拍了拍司馬昭的肩膀,跟著諸葛誕、毌丘儉,帶著于桓、曹羲,繼續(xù)朝著許昌府衙所在而去。
“還真應(yīng)了那首《柏舟》啊?!敝T葛誕無奈的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接下來,恐怕真的是‘耿耿不寐,如有隱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