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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卿

第三章 上庸道夏侯尚破劉封、洛陽宮夏侯玄謁魏帝

魏卿 執(zhí)戟良人 3663 2020-02-04 14:28:42

  “我自幼,便跟隨在我父親身旁?!?p>  “從我有記憶開始,父親他便對我嚴苛有加。在習武習兵方面,不得不承認他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良師。但作為他的孩子,我卻幾乎感受不到絲毫,他對我的父愛?!?p>  “即使我已經(jīng)做的足夠優(yōu)秀,他也從來不會對我說一句夸贊之詞,甚至就連一個贊許的眼神,我都幾乎沒有見到過?!?p>  “我的弟弟,是個令人羨慕的孩子。記得他從來都是一副無憂無慮的模樣。我是羨慕他的,因為他不需要做父親的士兵,不需要擔起家族的重擔,總之,他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是后來,弟弟,在一場瘟疫中去了?!?p>  “在父親獨自哀戚的時候,我有時竟會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如果逝去的那個孩子是我,父親他會為我落淚嗎?”

  “沒有人告訴我答案?!?p>  “不記得是哪一天,只記得那一天,洛陽城也下起了雨,下的好大好大。十二歲的我,在大雨滂沱中揮舞著重劍。我的父親,漠然站在旁邊,臉上除了僵硬之外,沒有其他表情。我的淚水,不爭氣的涌出眼眶,又被雨水沖走?!?p>  “終于,我倒在了雨泊之中,昏迷前的那一刻,我下意識的望了望我的父親,出乎意料,我甚至懷疑我看錯了,因為我那鐵石一般的父親,在沖過來的那一刻,臉上竟是從未有過的憐惜和恐懼?!?p>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是依稀記得,有個人一直幫我換著額上的熱巾,以及那耳邊輕輕地呢喃,還有滴在我面頰上的熱淚……”

  “原來,他的心里,其實一直都是很在意我的;原來,我才是那個一直將愛忽略掉的人。”

  “那一刻,我突然憶起,在兒時的某個上元節(jié),他也曾背著我在人群中擠來擠去,尋找著那最好看的一盞花燈?!?p>  “后來,父親帶我到一座墓前,那墓碑上面刻有‘故人昌公豨之墓’的字樣,我不知那墓中人究竟是誰,只是平時冷酷如冰的父親,那一刻卻淚流滿面。他對我說道:‘在這個世道上啊,也許只有自己足夠強大,才能夠保護好自己和身邊的人……’”

  夜,已深了。雨,仍淅瀝不停。

  ——————

  洛陽宮中,崇華殿內(nèi),皇帝正獨坐龍席,似在假寐。

  二朝元老、侍中董昭到殿內(nèi)時,皇帝似乎已經(jīng)睡熟。董昭叩首行禮后,和往常一樣,走到幾案旁,看到竹簡卷尾朝向自己,知道君王已經(jīng)覽畢,這是給自己看的。董昭打開竹簡,一眼覽去:

  “平陵鄉(xiāng)侯、征南將軍、荊州刺史臣夏侯尚奏:劉備別軍在上庸,山道險難,彼不我虞,若以奇兵潛行,出其不意,則獨克之勢也?!?p>  原來是征南將軍意欲趁著劉備新敗、荊州已失,加上蜀將孟達新降,上庸勢孤之機,以奇兵潛行,一舉攻克上庸。

  “公仁來了,伯仁所奏,不知卿以為如何?”

  皇帝不知何時已醒,龍目微睜,開口詢問。

  “臣以為,夏侯征南,所言極是。”

  “既然如此,請公仁擬詔,就說,命征南將軍夏侯尚為帥,右將軍徐晃、建武將軍孟達為副帥,督荊南諸軍,進襲上庸,便宜行事?!?p>  “臣,遵旨?!?p>  董昭明白,此次陛下特意讓征南為帥,又以宿將徐晃、降將孟達為副帥,皆有深意。

  征南將軍夏侯尚為主帥督戰(zhàn),此為頭一回,是陛下特意讓征南建功立業(yè)。

  右將軍徐晃為副帥,是為保萬無一失。

  又派遣降將孟達,是為試探其心。

  董昭擬詔完畢,皇帝便揮了揮手,董昭會意,輕聲退出殿外。不多時,日夜操勞的君王又沉睡了過去。

  右將軍、楊侯徐晃與建武將軍、平陽亭侯孟達二人奉旨后,不消數(shù)日便已快馬加鞭抵達了荊州州府襄陽。

  夏侯尚與二人會面后,僅在襄陽淹留一日,三人便調(diào)度諸軍,率部西進了。

  上庸之地,為漢水中上游,其地分有上庸、西城、房陵三郡。

  夏侯尚與徐晃、孟達二人率部溯游而上,不出三日已抵達房陵之東。

  他們的對手,不是別人,正是蜀主劉備養(yǎng)子,劉封。

  “建武將軍,你曾與劉封共鎮(zhèn)上庸,應該對其人有些了解吧。”

  主帥夏侯尚攬轡而行,不經(jīng)意就問了這么一句。

  一位儀容儒雅而又留著一部威武髭須、身披鏈甲、大紅斗篷的將軍微微一笑,在馬上朝夏侯尚欠身答話:

  “夏侯征南,說句實話,末將受漢中王殿下知遇之恩,本不欲棄之而去,然關(guān)云長敗亡后,劉封小兒數(shù)次侵凌于我,又奪了末將鼓吹軍樂,末將氣不過,這才棄暗投明。不過,說起劉封小子,此人......倒算是有些勇略?!?p>  右將軍徐晃已率前部扎營去了,而孟達與夏侯尚又算是一見如故、視其為友,因此這才敢于直言不諱。

  夏侯尚笑了笑道:“子度,人皆謂你有將帥之才、卿相之器、樂毅之量,今既已棄暗投明,前途正當似錦,又何必對故主戀戀不忘。“

  “征南言重了。”孟達苦笑:“某無所戀,唯思念蜀中家人,唯愧對故人罷了?!?p>  夏侯尚拍了拍孟達肩膀?qū)捨康溃骸白佣?,人生而居天地之間,如飛鳥居于枯枝,一切總是變化無常,希望你可以看得開?!?p>  “臣幸得天子眷愛,自當結(jié)草銜環(huán)、報答陛下!”

  “大營到了,子度?!毕暮钌休笭栆恍?,飛身下馬,將馬韁遞給了馬前親兵手中。

  ——————

  一月后,魏軍大破劉封,成功襲取了西城、上庸、房陵三郡九縣。

  楊侯徐晃徙封陽平侯。夏侯尚遷征南大將軍。

  而孟達得到的賞賜最為豐厚:皇帝直接合房陵、上庸、西城三郡為新城郡,以達領(lǐng)新城太守。

  孟達竟一躍成為了帝國的封疆大吏、西南屏障,可見皇帝對他的信任。

  自開陽門向北行數(shù)里,便是與東陽門街道的交匯處,由此處向西不到兩里,便是皇城所在。

  一名白衣少年,正自哼著口哨,飄然行走在開陽門街石路上。

  夏侯玄雖然在洛陽生活了數(shù)年之久,但他進入洛陽皇宮的次數(shù)卻不多。尤其是這次,更是頭一次獨自進宮。

  父親夏侯尚指揮荊北諸路大軍,沿著漢水溯流西上,攻破了蜀之上庸,平定了三郡九縣。而自己今日進宮,正是去少府處領(lǐng)取賞賜的。

  不多時,夏侯玄已至東掖門。進入掖門,便是皇宮禁苑了。

  少年緊跟在引路禁軍身后,同時不忘觀看四周絕美的景致。這重新修建后的洛陽宮,果然是氣派非凡,夏侯玄心想,即使?jié)h時宮殿尚存,恐怕也難有這般的大氣堂皇。

  快要路過議政朝堂,以及尚書臺處時,衛(wèi)兵刻意繞道而行,生怕誤闖禁區(qū)。不多時便到了少府官署,賞賜的諸物,少年便托人送回了自家府上,他則提出了面圣的要求,主事的內(nèi)侍雖然剛開始面露難色,但仔細一想陛下與夏侯家的關(guān)系之親密,也就隨即滿臉堆笑的應允了下來,遣人為夏侯少主引路。

  建春門與雍門所連接的街道,是整個洛陽內(nèi)外城的東西橫軸,同時也隱隱將皇宮分為兩半。夏侯玄剛剛所路過的南面,便是議政之所的集聚地。而這橫軸以北,則是皇家園林,各個寢居宮殿的集聚之所。

  而比起南邊的大氣磅礴,此處的景色更加明艷輝煌,簡直叫人不忍移開目光。

  少年跟隨內(nèi)侍,一路向北。

  與前朝的南北宮并重的格局不同,漢時南宮早已廢棄,成為了如今官署機構(gòu)以及坊市交錯帶。北宮也被如今的皇宮所取代,而先王所修建的建始殿便成了唯一的主殿。

  過了建始殿,便是崇華殿了,夏侯玄明白,陛下此刻一定在此殿中,不過未得傳召,他只能暫候殿外。

  聽說此次父親西南大捷,拓疆數(shù)十里,所打敗的敵人,是蜀主劉備養(yǎng)子,劉封。

  師父說那劉封,似乎也并不簡單,聽說二十歲便勇力過人,成為將軍,劉備能夠入住益州,這劉封也是出了不少力氣的。

  只是……他最終還是難逃一死,更可悲的是他死在了父親劉備手中,而沒有在戰(zhàn)場上馬革裹尸。而且?guī)煾刚f他的死,只不過是劉備為了給自己的親生兒子鋪路而已,并非戰(zhàn)敗之罪。

  更令人嘆惋的,是那劉封拒絕了大魏的封侯之賞,卻甘愿回到蜀都去領(lǐng)罪!

  夏侯玄不由得嘆了口氣。

  不多時,兩名穿著朱衣九章紋朝服的老人緩步而來,正是太尉鐘繇與司徒華歆,大概是議政完畢,正朝著殿外走去,剛出殿門,便看見一名俊俏可愛的白衣少年。

  【注一:魏晉時,三公朝服為朱色,上有山龍等九章紋?!?p>  夏侯玄看到兩位長者,一揖而拜,顯得不卑不亢。兩位老人微笑答禮,顯然對少年十分贊賞。

  跨進殿門的那一刻,一份壓抑感油然而生,是那種,壓得人喘不過氣的沉重氣氛。

  殿內(nèi)雖綺麗但又不失寬闊疏朗,所燃的香也是西域所進貢的蘇合香。不過這繁麗寬闊的內(nèi)堂和濃華貴重的熏香,非但沒有減少沉悶感,反而將那帝王專有的氣場烘托的更加明顯,壓得人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少年不禁抬眼望去,那正倚在御座之上假寐的帝王,面上再也無自己兒時所見的那位太子叔叔的溫和,取而代之的,惟有陰沉與寒冷,讓人見了,不禁打顫。

  他有些出神,以至于忘了向陛下行禮。

  過了一小會,曹丕緩緩睜開眼睛,他望著階下站立的少年,并沒有怪罪其失禮。

  “你,便是伯仁之子?”帝王的聲音,低沉而又清晰,讓人聽了不禁脊背發(fā)麻。

  “正是小子,夏侯玄?!鄙倌甑故瞧届o如常,并沒有被至尊的強大氣場完全壓倒。

  曹丕的嘴角露出了一絲難得的微笑。他似乎很喜歡少年自稱為子,這至少說明,這孩子,還像兒時一樣,把自己看做親人……

  【注二:晉朝時,始有叔侄之稱,此時兄弟之子稱“從子”等?!?p>  “玄兒,朕,好久未見你了,家中一切可還安好?”

  “秉陛下,家中安好?!毕暮钚⑽⒐泶鹪挕?p>  “此次汝父,平三郡九縣,為我大魏開疆拓土,可謂居功至偉了。”曹丕嘴角含笑,冷不丁來了這么一句。

  “全賴陛下天威,臣父不敢居尺寸之功。”

  “小小年紀,倒是伶俐的緊?!辈茇ю堄腥の兜拇蛄恐@個冰雪聰明、不卑不亢的子侄:“那,劉封之死,你怎么看?”

  夏侯玄不由的一呆。

  關(guān)于劉封之死,坊間早已流傳開來。而且為大家津津樂道。不為別的,就是因為他甘愿拒絕大魏封侯之賞,回蜀都領(lǐng)死。

  這個問題,若答錯了,可算是個不大不小的罪名呢。

  “秉陛下,劉禪孺子,劉備梟雄,劉封之死,非戰(zhàn)敗之罪也?!?p>  曹丕聽了夏侯玄的回復,不禁眼前一亮。

  這個小子,可真的比他父親還聰明呢。

  “臣侄今日前來,其實是想向陛下求一件物事?!?p>  夏侯玄抬起頭,用他那清澈的眼神望著帝王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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